雙方第一次正面作戰,戰鬥從辰時開始,到未時尚未結束。
當天黑之後,戎族在城外點起數十堆篝火,火勢沖天。士兵摸黑向城牆發起衝鋒。
李行哉立在城頭,冷冷看着這一幕。戎族如此打法,委實也看不出他們有什麼戰略。或許他們根本沒有所謂的戰略,連夜而戰,只是爲了表明一種態度。
肯與江南兵血拼到底,以命換命的態度。
恰恰,李行哉爲此戰也有足夠的決心。
李行哉在城頭點燃火盆,城頭城下,此刻是一個顏色。
雙方都不怕死人,也不在意死人。戎族一窩蜂向前衝鋒,李行哉在城頭指揮三軍,城頭城下,同樣在死人,一時間半幅城牆都被鮮血染紅。
所謂王與王之戰,便是不斷用人命往上堆。一將功成萬骨枯,而一個帝皇的崛起,腳下定然是舉世無雙的白骨。
這一場鏖戰一直打到次日黎明,天矇矇亮,城裡城外都是戰火的餘燼,空氣中有焦糊的血腥味。
就連李行哉也打着哈欠,一日一夜督戰,他也是疲憊不堪。但戎族攻城的勢頭絲毫沒有鬆懈。
戰火狼煙未散,戎族一陣又一陣衝鋒。李行哉看着這一幕皺起眉頭,心道:戎族都是打了雞血麼,難道就不知道累。
“陛下,陛下。”戚繼光踉蹌過來,道:“事情有些古怪。”
“出什麼事了?”李行哉問。
“連夜作戰,我軍已是疲憊不堪。可戎族仍沒有休戰的意思,似乎還想繼續打下去。”戚繼光道:“屬下通過仔細觀察,確認現在攻城的和一開始攻城的不是一波人。他們將士兵分爲三部分,一部作戰,另外兩部休息恢復。所以,他們永能保持戰鬥勢頭。”
“原來如此。”李行哉認真觀察,發現果如戚繼光所說,現在攻城的與一開始攻城的已不是同一支隊伍。
本以爲這次戎族攻城,只是一股腦打過來,沒有什麼戰略。原來是想岔了,戎族的戰略便是車輪大戰,一直將李行哉耗死。
戚繼光道:“陛下,如此下去不是個法子。我們中了敵人的疲兵之計,等我軍疲憊不堪時,戎族三部一起打過來,我們怕是擋不住。陛下,不若我們也分兵吧。”
“分兵?”李行哉皺起眉頭:“可是我們的兵力沒有野原火多呀。”
雖然不肯丟棄主動權,但李行哉現在是守方,無論如何,已經讓度一部分主動權給野原火。野原火可以從容不迫的制定作戰策略,但李行哉只能被動防守。
這種疲兵戰略,有效是有效,但野原火同時也承受了極大損失。
剛剛和李行哉見過面,便擺出決絕姿態,以此考驗李行哉的決心。
李行哉的決心比野原火想得更堅固。
只過片刻,李行哉心中便有了應對之策。
“不可分兵,我們總不能順着敵人的節奏走。”李行哉目光如火炭一般:“集中所有兵力,與戎族死戰。”
戚繼光吃了一驚,沒想到李行哉不僅不分兵休息,反而集結所有兵力涌上城門。
“陛下,這豈不是就中了敵人的計策?”
李行哉搖搖頭:“全力出擊,打痛他們,只要給他們造成的損失足夠大,敵人的疲兵之計自然無用。”
李行哉一言九鼎,他說要在落鳳城與戎族決戰,便是在此地決戰。他說要全力出擊,便是全力出擊。
如此一意孤行,戚繼光也只能拎着腦袋與他做事。
“陛下,您已一日一夜未睡,需要保重身體,屬下在這裡守着不行。”
“士兵在前線作戰,我在後方怎麼睡得着。”李行哉看向戎族方向:“我在這裡守城,戎族不退我不下城頭。”
命人取過酒來,分給守城的將士,諸人暢飲烈酒,再次投身與戎族廝殺的戰場。
某個莽漢剛剛喝下一大碗酒,接下來便被戎族的重箭穿了胸膛。他負責的位置,立刻有人頂上,也未堅持多久,便死在原地。
不斷在死人,城上如此,城下也是一樣。野原火敢制定這樣的戰略,便是要同李行哉玩命,卻沒想到李行哉這個皇族子弟,骨子裡比他更像個潑皮,根本不將人命擋一回事。
人力有時而窮,士兵悍不畏死立在城頭上,力氣越來越弱,只能趁着戰鬥間歇睡一會。
可每當看到李行哉昂立的背影,士兵又強打精神,再次投身戰鬥。
野原火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這樣的絕戶計,當真是把人命往上堆。他麾下有八個部落,每個部落又是由無數個小部落組成。
這樣慘烈的打法,是整個部落的滅絕。不斷有戰報送到野原火面前,野原火承擔的壓力越來越打。
“守城的勢頭沒有半分減弱麼?”野原火吶吶道:“當真是低估了李行哉。”
“陛下,暫且退兵吧,從長計議,我們有的是破城之法。這樣的犧牲,士兵非譁變不可。”白無雙道。
沉默半晌,野原火輕輕點頭。
這場大戰,整整持續了三天,這出乎所有人預料。
當戎族停止攻城,緩緩退去時,落鳳城城頭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陛下,戎族退兵了,退兵了。”戚繼光也是有些激動,按李行哉的法子,最後果真守住了。
“結束了麼?”李行哉緩緩搖搖頭:“還沒有,結束與否,不是他說了算的。”
衆人一怔,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馬超何在?”李行哉忽然喝了一聲。
馬孟起這三天中,卻是沒有上戰場,雖然他很有殺敵的衝動,但李行哉一直壓着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你率一萬人,攻擊戎族後隊,不要讓他們安安穩穩的離開。”
衆人都是一激靈:李行哉還要打。
馬超卻是神情激動,雙手一抱拳道:“屬下遵命。”
李行哉回過頭來,看着他道:“丟掉的臉面,要自己找回來。”
馬超咬緊牙關,向李行哉行了一禮,告辭離開。
李行哉立在城頭,看着戎族軍遠去的方向,嘴裡叨咕了一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當我是好欺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