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排開水面,小船緩緩靠近狐狸渚。
李行哉立在船頭,風將他衣襟撩起。徐問天一手撐篙,一手看着前方,現在二人距離狐狸渚是越來越近。
“陛下,您說野原火爲何一定要和您見面,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徐問天問道。
“你問我,我哪裡知道。”李行哉嘆口氣,道:“老徐,你爲人比較陰毒,據你估計,野原火會有什麼陰謀?”
“這……”徐問天尷尬的笑了笑:“屬下自從投靠陛下後,可是忠心耿耿,對陛下絕無二心。”
李行哉朝身後揮揮手,道:“隨便聊聊麼。”
徐問天認真想了想,李行哉說他爲人陰毒,也不算說錯了他。將心比心,他或許真能理解野原火的想法。
半晌,徐問天開口道:“戎族狼子野心,絕不可等閒視之。只是屬下也猜不到他們背後的陰謀。”
雙方約在狐狸渚見面,此地四野開闊,不太可能有什麼埋伏。既然如此,就讓人不得不尋思,野原火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船到橋頭自然直。”李行哉悠悠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他們有什麼陰謀,咱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行哉不愧是吃過見過的主兒,一顆心早已歷練得波瀾不驚。此刻大敵當前,誰也不知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但他仍舊風輕雲淡,臉上絲毫不懼。
這幅胸襟氣度,徐問天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小船抵達狐狸渚,徐問天用手中竹篙一撐,小船橫過來靠在岸邊。
二人離船上岸,徐問天行在前面,用手中的短刀砍開蘆葦,爲李行哉開道。
登上狐狸渚後,徐問天一顆心也提了起來。今日不知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但凡有個一差二錯,李行哉一條命就要丟在這裡。李行哉是江南絕對的領袖,他如果出事,江南大軍便會分崩離析。野原火便會提前鎖定這場大戰的勝局。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踏入這場爭鬥的最關鍵點。
從李行哉臉上,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總之臉上表情很是平靜。
江南軍與戎族提前都在狐狸渚上踩過點,如今在小島中心,有一座剛剛搭起的涼亭。
野原火先李行哉一步登島,此刻已坐在涼亭中。
他身前立着一人,是此次隨行的護衛,另有一人被五花大綁,正是馬超馬孟起,此刻他萎靡不振,很顯然受傷不輕。
李行哉也早想見見野原火。能在短短時間內統一草原,又將戰火燃到帝國,說來也是一個傳奇人物。現在對方近在咫尺,李行哉再難壓抑心中的好奇心。
野原火以背影衝着李行哉,只見他身穿一身暗紅長袍,倒也不是過分奢侈,卻有一種洗淨繁華後的厚重。
盯着野原火的背影,李行哉停下了腳步,心中暗暗想:便是此人攪得天下風雨,幾乎毀了大半帝國。
聽到身後腳步聲,野原火扭過頭來,手中端着杯盞,也不知其中是茶是酒。
李行哉目光落在野原火臉上,他臉上戴着兜帽,將帽檐壓得很低,但李行哉還是能看清他的相貌。
半晌,野原火站起身,一擺手:“請。”
李行哉將手擺在一側:“請。”
兩人見面,既沒有行禮,也沒有互相稱呼。這便是兩人見面的尷尬之處。二人現在一個佔江南,一個佔江北,都算得上九五之尊。野原火的帝位是自己親手打出來的,李行哉的帝位是繼承自祖輩。
王不見王,並不是沒有道理。兩人若以帝皇稱呼對方,便等於承認對方的合法地位,也相當於承認自己是非法的。
涼亭內,李行哉與野原火相對而坐,身後各立着一人。
徐問天擅長的是單手斧,此刻身後揹着一柄大斧。偏偏野原火身後那人使用的兵器也是斧頭。
野原火與李行哉還未如何,這二人卻是面面相覷。這次王見王,雙方約定只需帶一名護衛。李行哉的護衛是徐問天,而野原火身後的護衛乃是陳夢,恰恰是徐問天的徒弟。
長安城破之後,陳夢同羅家父子一起,投靠了戎族。有怎樣的師父,便有怎樣的徒弟,以徐問天的性情,陳夢做出這樣的事,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師徒見面,各自都有些尷尬。不過野原火與李行哉還沒有說什麼,他們二人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各自黑着一張臉,假裝瞧不着對方。
李行哉與野原火對身後的事恍若不知。野原火一擺手,道:“茶還是酒?”
以茶待客,以酒待友。這個道理,野原火明白,李行哉也明白。只不過,二人是客是友?
李行哉擺擺手,道:“酒太傷身,茶難養性。”
二人非友非客,他們是敵人。關於這一點,李行哉明白,野原火也明白。
李行哉笑笑:“今日我爲馬將軍而來。”
野原火點點頭:“馬將軍受了一些傷,但並無性命之憂。”
李行哉拍拍手,命徐問天解下馬孟起身上的綁繩。馬孟起的確受了一些傷,如此野原火纔敢帶他過來。否則他同徐問天聯手,來多少人都要留下。
馬孟起也算一身本事,可自從出世之後,處處吃癟。今次又是做了俘虜,他的意識依舊清醒,但實在沒臉見人,只好閉上眼睛裝昏迷。
“江上風大,可先將馬將軍送到船上。”野原火回頭衝陳夢道:“你到船上等我。”
徐問天以眼神詢問李行哉,李行哉點點頭:“先將馬將軍送到船上。”
陳夢與徐問天幾乎同時離開涼亭,此刻狐狸渚中心,只剩下李行哉與野原火二人。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重氣氛,二人都沒有說話,彼此保持着沉默。
半晌,野原火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當真沒認出我是誰?”
時過境遷,二人的身份已經是今非昔比,相貌也有很大改變。
李行哉認不出野原火,也算不得奇怪的事情。只不過,以李行哉的雞賊,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呢。
李行哉皺起眉頭,微微傾身,問:“我曾經見過閣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