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腳下。
如果可以的話,程大雷很想一巴掌抽過去,看對方能不能正常說話。所謂高僧麼,總喜歡玄之又玄,雲裡霧裡。但程大雷不是這樣的人,同一個山賊打禪機也是一件很扯的事情。但現在走投無路,寄人籬下,程大雷也只能壓抑住衝動。
程大雷深吸一口氣:“請法師解惑。”
瞭然法師扶須微笑:“清風寺建寺已有百年,算起來比帝國的歷史都長。諸多年來,都是我崔家在經營。寺中有一條密道,直通城外。”
程大雷看向崔白玉道:“你們崔家這麼喜歡打地洞麼?”
崔白玉有些無語,瞭然法師也明顯愣了愣,到現在他還摸不準程大雷脾氣。
“程當家,此事宜早不宜遲,還須早早決斷。”
程大雷皺眉想了想:“能走人的話,我的座騎能不能過?”
瞭然難以置信的看着程大雷:“修一條暗道費時費力,又不可引得外人注意,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情。從清風寺到城外有三裡地,修造時耗費了許多功夫,只能容一人彎腰前行,馬匹是萬萬不能過的。”
程大雷嘆了一聲:“我的牛怎麼辦,總不能折在這裡,那畜生落在魏牧衝手中,定會被他做成紅燒牛肉。”
崔白玉開口:“現在也不是在意一頭畜牲的時候。”
瞭然法師看着程大雷,心道這人惡貫滿盈,人都不知殺了多少。怎麼關鍵時刻,卻在意一頭畜牲的性命。如此因小失大,豈是做大事的人。
程大雷沉吟片刻,道:“你們幾個走地道出去,我再想法子,咱們約好地方,在城外匯合。”
“大當家,你這樣做太冒險了吧?”徐神機。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程大雷擺擺手:“你們先走,我留在汝南城,我一人一騎,想要脫身也容易些。”
面對汝南城的虎狼之兵,程大雷一個人面對的確有幾分兇險。雖然都有些擔心,但程大雷主意已決,大家也沒有再說什麼。何況,留下來也必然是成了他的累贅。
瞭然法師笑笑:“程當家稍安勿躁,如果想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涼那魏牧衝也未必會着急攻過來,大家想必也累累,權且休息一夜,再做打算不遲。”
程大雷點點頭,這一夜拼殺對體力是極大的消耗。程大雷現在勉強和了然和尚說話,也無非是強撐着一口氣。
瞭然和尚安排客房讓幾人休息,至少睡一覺,恢復一些氣力。當幾人都離開後,偏偏崔白玉留下了。
她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
“叔父。”
瞭然法師表情也變得鄭重,問道:“以你觀之,程大雷此人如何?”
崔白玉道:“我與其相處也有些時日,卻仍看不懂他的爲人。”
瞭然和尚皺起眉頭,崔白玉的才能他也知道,若說她都看不穿一個人,事情的確變得複雜起來。
“未來逐鹿,他有幾分取天下的可能?”
崔白玉皺眉思索片刻,道:“他的爲人我看不穿,總有奇怪不可解之處。但能短短時間折騰出一番天地,身上必有不凡之處。但,他似乎沒有取天下的心,所作所爲,明顯在故步自封。”
“既然有爭天下的力氣,卻爲何不去爭呢?”瞭然和尚吶吶嘆了一聲,表情明顯有些困惑。
他沉默思索,道:“今天我與他見了面,僅僅一面之緣,心中也難以判斷。不過,他或許是我們崔家的機會。”
瞭然和尚自顧自的說下去:“遭遇這些事,是崔家樹大招風,也是崔家往日造的孽。無論如何,崔家這棵大樹已經倒了。但你或許是崔家的一段新枝,新枝吐芽,日後未必不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崔白玉咀嚼着叔父的話,漸漸悟透了他話中的深意:借程大雷之力,東山再起,讓崔家仍舊是崔家。
“此人性子很硬,他若沒有爭霸的心,怕我也未必能做什麼。況且,世道紛亂,日後誰能問鼎天下,如今誰也說不好,未必便是程大雷。”
瞭然和尚搖搖頭:“崔家並非一直是崔家,崔家先祖當年也不過是個鍘草的馬伕。但崔家可以撐三百年不敗,總是有他的原因。這場難,是以前我們從未遇到過的,但哪有如何,崔家可以三百年不倒,但倒了也要隨時能站起來,如此,崔家纔是崔家。”
“可惜你是個女兒身,很多事沒辦法做。可你未必不能借助這一點,你的美貌天下無雙,完全可以紮根在程大雷這棵大樹上,借樹開花。”
在談論這些事的時候,瞭然和尚神情冷漠,偶爾眼神裡的炙熱也不是因爲親情,而是因爲野心。
一個老和尚,黃土埋到脖子,但不是青燈古卷,而是踮着腳尖張望着天下大勢。隨時準備爭霸逐鹿,讓崔家東山再起。
如果野心這種東西永遠流動在崔家的血脈中,那崔家能夠傳承三百年不倒的確是有原因的。
比如程大雷,就很缺乏這種東西。瞭然和尚話中的意思,便是讓崔白玉如藤蔓一般纏繞在蛤蟆寨這棵大樹上,用蛤蟆寨的養分開他崔家的花。
崔白玉表情冷漠,眼中卻有某些東西被點燃。她自從陷在蛤蟆寨之後,日子便是渾渾噩噩,數次想要掙脫程大雷的束縛,卻是有心無力。
但瞭然和尚的話卻爲她指明另外一條路。陷在程大雷手中也未必不能做事。崔家已經坍塌,自己身後沒有靠山,那就自己長成一棵大樹,自己做自己的靠山。
程大雷這個時候已經酣然入睡,在清風寺的客房中打着呼嚕。他並不知道,此刻主持靜室中正在談論他。
次日天還沒亮,幾人已經準備妥當。瞭然和尚年歲已老,便是走幾步的力氣也無,難得這個年紀還野心如火。
這次帶路的是香火僧慧禪,他帶着大家來到清風寺後院,移開一口枯井的井口,既然沿着梯子下井。
程大雷擔心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決定送他們一程,於是也下了井,打算將他們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