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北風,荒草。
他留給自己脆弱的時間並不太多。消沉過後,自己還將以野原火的身份活着,去做那些早已決定好的事情。
從草坡上長身而起,此刻夜已經黑透。今天出來得足夠久,自己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手下人怕是會找過來。當然,草原這麼大,想找到自己也並不容易。
“什麼人?”
他忽然一驚,握住了刀柄。風吹草動,隱隱聽到黑暗中響起腳步聲。
在聲音落地的那一剎那,從黑暗中竄出幾個人。待他們走近了,野原火纔看清楚他們的模樣。
每個人都狼狽不堪,頭上掛着野草,衣服扯得十分破爛。如果草原上遇到打獵的戎族,野原火也不會覺得奇怪,令他吃驚的是,對方身上是帝國服裝。
今天有很多事情沒算計到,一個人貿然走出營地,的確有些冒險。現在成了北蠻王,手下人多了,想殺自己的人也是多的。而對方又是帝國人……戎族與帝國之間的仇恨,卻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扯得清的。
這五人正是李舜時一夥,他們失散之後,就在草原上流浪。莫說找程大雷復仇,便是自己怎麼回家都是個問題。於是,就成了草原上的孤魂野鬼,也是因緣湊巧,他們竟然在這裡碰到野原火。
當然,李舜時不知道對方就是新晉的北蠻王,野原火同樣不知道對方身份。
“師兄,是個戎族,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殺了了事,戎族殺我們多少子民。”
李舜時握緊了劍,五個人將野原火團團圍住。
野原火已經握住了刀柄,目光低沉,冷冷掃過包圍自己的五人。他內心絕不像外表這樣平靜,他是戰場上的猛將,可江湖功夫其實並不如何。而眼前這五個帝國人,明顯身手都不簡單。
“諸位什麼來歷?或許我們有互相認識的人,聊聊?”
“與你這蠻子有什麼聊的,兄弟們,動手。”李舜時冷喝一聲,拔劍向野原火刺來。
出手就能看出對方本事不簡單,未必在自己之下。更何況,對方一共五個同樣實力的人。野原火不得不小心防備,用力擋了一劍,又連環進刀,去斬殺李舜時的腦袋。
他倒是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不過,想要在五人合圍下斬殺敵人首領,卻又談何容易。
一味強攻,不過逼的對方後退而已。野原火忽然撤身,翻身躍上棗紅馬,狠狠一拍,向遠處逃去。
他倒也沒自滿自大到覺得天下無敵的地步,天下無敵的樣子是給別人看的,自己幾斤幾兩還是要清楚的。假若現在不逃,可就逃不走了,也就是仗着棗紅馬的腳力,方能搏殺一線生機。
李舜時沒想到,在眼皮子底下還能讓這戎族逃了。李舜時頓時惱羞成怒,連日來的憋屈終於爆發出來,要將憤怒發泄在這戎族蠻子身上。
五人都有不錯的輕身功夫,在短時間內,腳力能趕得上馬匹。五人同時使出全力,在後面緊咬着不放。
野原火回頭看上一眼,心中暗暗心焦。他卻也想不明白,自己和這幾個帝國人沒仇沒恨,就算偶然碰見了要殺掉,但也不至於沒命追殺自己。
如此情況,想要脫身倒也不容易。莫非霸業不成,先要在此地埋骨。
“賊子,哪裡走。”
李舜時突然加快腳步,眼看便要趕上野原火。這份腳力放在江湖上,當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存在了。
正在此時,一個黑袍老者突然出現在面前。他看上去年邁蒼蒼,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可就那樣杵在李舜時的必經之路上,只是用手中的木杖一甩,便將李舜時逼退。
五人先後圍過來,老人小孩女子出家人,敢在江湖上露面,人人都有一手壓箱底的絕藝。所以李舜時五人並沒有小看這老者。
老者立在五人當中,神色輕描淡寫,但和剛纔野原火強裝鎮定不同,他是真鎮定。
“書院的功夫,你們是夫子教出來的,是他的徒弟還是他的徒孫?”老者道。
“你是什麼人?”李舜時皺起眉頭。
“孩兒們,我勸你們回去吧。念你們學藝不易,今天饒你們一條性命。”
“師兄,別與他廢話,一塊兒殺了了事。”已經有人按耐不住。
“唉。”老者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可你們仍是迷途不肯知返。罷罷罷,夫子徒弟應該很多的,殺你們幾個,當也不損誤了老友情意。”
“老賊,你忒狂妄了。”李舜時聽到這話,頓時怒不可遏,一劍向老者刺來。
這來勢洶洶的一劍,卻被老者輕描淡寫接住。他手中木杖一揮,便打中李舜時的胸口,李舜時立刻像斷線的風箏一般,跌倒在地上。
“師兄。”
其他幾人大驚失色,李舜時的功夫在書院本就不弱,哪怕放在江湖上不算絕頂好手,斷然也沒有被敵人一招擊殺的道理。如此也就說明,這老者的功夫當真到一個可怕的境地。
剩下幾人爲了給李舜時報仇,同時向老者圍殺而來。老者手中木杖輕輕揮灑,招招打的都是對方要害。
不過片刻,地上便倒下了五具屍體。老者的動作不像殺人,卻像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武道。功夫到這種地步,已經是出神入化的程度。當然,他的動作足夠飄逸,可殺起人來卻是絕不含糊。一招殺敵,絕不出第二招,當然,也不需要出第二招。
野原火早已撥轉馬頭回來,冷冷的看着這一幕。
老者轉過頭,微微躬身,口中道:“白無雙參見北蠻王。”
野原火仍舊騎在馬上,保持一個自己隨時可以撤退的距離。他狐疑的看着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野原火既然想在草原上打天下,自然不會一點情報調查也不做,他明白白無雙是誰。
不過,令他困惑不解的是,這白無雙好好去做呼延力的大長老,大半夜爲何要冒出來,還肯出手救自己的性命。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冷道:“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