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西蜀巫醫一脈的唯一傳人,孟玄青總有孟玄青的體面和尊嚴。
曾經年少時,孟玄青也是個風流人物,家中賓客盈門,身邊美妾如雲,多少達官貴人,世家公子以結交孟玄青爲榮。
當然,因爲後來發生一些事,孟玄青滿門被害,他躲到大雪峰上。多少年過去,孟玄青一直不去想曾經的事,潛心研究毒術,藉此麻痹自己。
但這次下山,在人世間走了一遭,那顆塵封的心又活泛起來。
他當然可以就地取材,採荒野中的藥草配出毒藥,但這一來無法顯出西蜀毒醫的手段,二來,程大雷畢竟不是泛泛之輩,冒昧行動未必可以成功,反而有可能打草驚蛇。
孟玄青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取消這次行動。他在大樹上直起身,捂着胸口咳嗽一陣,拄着木杖一步步往東去了。
在他頭頂,幾隻黑鴉盤旋一陣,發出呱呱的叫聲。
黃家大宅中,歡宴仍然在繼續。
當程大雷放開之後,便無人能在他面前奪得話語權。酒桌上的談話節奏,已完全被他掌握,至於劉發財,發現自己幾次插口都無法打斷程大雷的話,於是只有悶頭喝酒的份兒。
黃老漢一雙三角眼爍爍放光,他幾次開口試探程大雷,卻被程大雷輕鬆將話題轉到一邊。
程大雷完全水潑不入,到現在也沒能對程大雷有個大概估計,但自己的底細已快被程大雷盤問清楚。
“咦,怎麼不見黃少爺?”程大雷突然開口問,像是現在才發現這件事。
黃老漢早就準備好說詞,呵呵笑着道:“他老母親病重,今天早上去請大夫了。”
程大雷悶了一口酒:“不是說附近沒有名醫麼?”
“呃……”黃老漢一時語結,尷尬的笑笑道:“只是隨便找個大夫,不是壯士口中說的名醫。”
“一去一回,到現在還沒回來,算路程……他去了兗州城?”
“哪有,哪有,來,壯士喝酒。”黃老漢藉着倒酒的機會,擦掉額頭的冷汗。這人外表粗獷,內裡卻心細如線。自己一句話被謹慎,便被他看出破綻。
程大雷心思電轉,只看出黃老漢有些古怪,但確實也猜不透對方有什麼打算。當然,他心裡確實也沒將黃老漢看在眼裡,一個土財主又能做什麼。
咚咚咚!
一名家丁急匆匆慌張張跑到大廳,焦急道:“老爺,大事……大事不好,山賊殺來了!”
“山賊,什麼山賊!”
黃老漢一激靈,事情怎麼和自己想得不一樣。他下意識看向劉發財和程大雷,難道山賊是這二人引來的。
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畢竟那位可是天下第一山賊。
程大雷和劉發財對視一眼,也被眼前突入起來的情況搞得有些懵。
正這時候,又有下人跑進來,叫苦連天道:“老爺,山賊闖進鎮子了,見人就殺,一路奔着咱們宅子來了。”
黃老漢坐在太師椅上,一張臉煞白無比。陪坐的客人也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有人站起來,不知該逃該留,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黃老伯,莫非平日得罪了附近的山大王?”
“沒有啊。”黃老漢苦着一張臉道:“老漢向來不敢和他們打交道,每年要米要錢,也不敢有半分虧待,哪裡來的膽子得罪他們。”
程大雷問那下人道:“山賊來了多少人?”
“看不清楚啊,黑壓壓一片,足有上千人吧。”下人明顯已被嚇破了膽,說話也語無倫次,模糊不清。
程大雷倒也能理解,一個普通下人,能不被嚇死過去已經不錯。
黃老漢此刻突然來了精神,衝程大雷和劉發財道:“二位好漢,黃家上下八十幾條性命可都拜託在二位身了,二位一定要救我黃家一救。”
在確認程大雷二人與這夥山賊沒有瓜葛時,黃老漢還是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二人身上。
劉發財眼珠打轉,心中默默想着脫身之策。黃家八十餘口和他當然沒多少關係,還是自己的性命要緊,當然,如果能將那水靈靈的丫鬟帶走,就更好了。
“大家都不要急,山賊未必是衝着黃家來的。”劉發財。
“老爺,老爺……”第三個下人跑進來:“山賊已經把院子圍了,門房老李被他們殺了,山賊說要把黃家全部殺光,一個也不放走。”
“這……”黃老漢徹底崩潰。
劉發財無語的坐回原位,心中嗚呼哀哉一聲:這下自己要走也難了。
“莫要慌。”程大雷道:“將前後門關好,先讓女人孩子躲起來,他們只圍住院子沒有闖進來,看來目的並不是殺人。讓人出去傳話,看他們想要什麼?”
“對對對。”一席話說開了黃老漢的心竅:“快按這位壯士說的辦,無論他們要多少錢糧都給他們,只求他們不要殺人。”
夜裡的黃土鎮被吵醒了,一隊人舉着火把涌進安靜的鎮子,最後在黃宅大門口匯聚。所有人散開,將黃家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
長鬚鬼孫山起,餓死鬼朱剛,白麪鬼張猛騎馬擋在大門前,面前倒着門房的屍體。鮮紅的血流了一片,腥氣撲鼻。
之所以沒有着急攻入院子,當然不是因爲他們不想殺人,大概是出於某種對程大雷的尊重,或者是出於對自己的尊重。
“程大雷聽真!某乃鷹嘴嶺張猛,特意來取你的人頭。有種的,趕緊與我出來!”
這聲音從大門口傳入院子,穿過迴廊花園,一直傳到大廳,響在大家耳邊。
程大雷和劉發財同時看着彼此,程大雷的眼睛眨了眨。
黃老漢也是一激靈,第一眼下意識看向程大雷,隨之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所以又看向劉發財。
“程當家,這幫山寨是衝着您來的,以您的本事自然不懼他們,肯定揮揮手就嚇得這幫山賊魂飛魄散。”
“哈哈哈。”劉發財仰天大笑:“本當家走南闖北,又怕過誰來。黃老漢……”
“在!”
“黃家有沒有向外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