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哉心底有些唏噓,亂世大潮之下,蒼生如豬狗。而帝國皇族,更是被推到風暴正中央。自己和李樂天,都成了各家推出的勢力代言人,不得不兄弟相爭,手足相殘。
這就是人在亂世,身不由己。
屈指算來,兄弟二人已經有五六年不見,今日在三軍前重逢,都念起往事。可若下次再相見,怕就是敵人了。
李行哉長嘆一口氣,也藉着這口氣吐出心中的煩悶。
“大哥,賊人就在眼前,今日先斬了賊人頭,爲父王報仇。”
“好!”李樂天在馬上讚了一聲:“如此纔不愧我李家男兒的氣魄,今日且看看,家傳的槍法,你究竟丟了沒有。”
咚咚咚!
三軍同時擂鼓,鼓聲炸響,喧天震地。這個時候,李行哉已經退到本方陣營前。打仗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擂鼓則進,鳴金則退。在打仗之前,還要由李樂天宣讀一份《討賊書》,聲明自己是替天行道,給這場戰爭冠上正義的名號。
李行哉心情頗有些不耐煩,打仗麼,殺人與被殺而已。現在他頗有些懷念在蛤蟆寨的時光了,至少在那裡,是萬人一條心。
而如今日,己方兵力是強的,大小諸侯足有十幾家。可是這些人都是各自爲戰,巴不得其他人可以多死幾個人,而己方則能輕而易舉的取得勝利。
一個龐大蒼老的帝國,必然會衍生出諸多派系,派系之間又有太多利益糾葛。對某些派系來說,勝利能換來利益,可對另外一些派系,失敗則能換來利益。
內戰不休,也許這就是帝國面對戎族時,十戰十敗的緣由。
正在戰鼓捶響,三軍士氣高昂之時,從殺虎口中突然傳來一陣鼓響。
諸人一楞,李行哉也隨大家的視線一起向谷口望過去。見馬蹄聲急,狼煙動地,從殺虎口中殺出一隊人馬。
爲首之人身騎黑馬,手持一杆鐵槍,身後一杆碩大的『義』字旗。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林少羽。
各路諸侯都是一驚,在此絕地,林少羽竟然帶着三千殘兵,發起了反衝鋒。
李行哉當然認得林少羽,二人甚至稱得上熟悉,但今日見到林少羽,和之前給他的印象不同。他面目硬朗,雙目如漆,整個人有一種千錘百煉,從萬軍叢中殺出來的煞氣。
將爲兵之膽,看指揮者的氣質,就能看出他手下隊伍的行事風格。同樣,看一支隊伍的士氣,就能大概明白他們的長官是什麼人。
這殘餘的三千起義軍,已經兵臨絕境,但卻仍保持着高漲的士氣,甚至不輸包圍的十萬大軍,一聲聲喊叫,震得己方心驚膽戰。
這林少羽當真有幾分天命之將的氣概。
而李行哉當然沒有怕的道理,他手握銀槍,心中戰意沸騰,當時就要衝出去,與林少羽決一死戰。
即便不是爲了爭奪帝位,單單是爲父報仇,他都該這麼做。李行哉從來不缺乏勇氣。
“殿下,不可莽撞!”宋遊渠攔住了他。
“爲何?”李行哉戰意正盛,突然被攔住,心中有些不快。
“賊人已經是絕路,難免報了必死之心,此刻與他們廝殺,太過不智。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可以先卸去賊人士氣。”
宋遊渠的話不可謂沒有道理,其實很早,林少羽率領的起義軍就被堵進殺虎口。之所以一直沒有發動進攻,便是怕他們抱着魚死網破之心,而選擇圍而不攻,敵人的糧草遲早會被耗盡,到時候敵人便不攻自破。
李行哉舉目看過去,見其他人也是這麼做的。收縮陣型,擺好防禦的架勢,任林少羽衝殺過來,在軍陣中廝殺一陣,又將對方堵了回去。
林少羽沒討到好處,他本存了必死之心,想要在臨死前,多殺幾個人墊背。結果帝國軍,根本沒有與他擺開架勢乾的心思,就是坐等他耗到油盡燈枯,然後再痛打落水狗。
他收回了隊伍,在距敵五百步前停下,獨自一人出陣,橫槍立馬,口中喝道:“誰敢與吾一戰!”
連喝三聲,十萬帝國軍無人答言,起義軍士氣高漲,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怒喝。而帝國軍方面,卻覺得有些丟人了,有些脾氣暴躁的心想,直接衝殺過去便是,現在卻讓人在前面罵陣,卻不敢答言。
“賊子休狂,吾來取你性命!”
正此時,帝國軍這邊一大將拍馬衝了出去。三軍陣中,同時擂起戰鼓。
李行哉定睛細看,想要看清楚是誰衝殺出去。其實碰見林少羽,李行哉也想殺出去一戰的,不過他估摸着自己的本事對上林少羽有些懸,想要再等等,再看看,有沒有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此人是揚州軍中的方怒,領破陣先鋒,當初正義教在揚州起事,就是他率先攻破了正義教的大營。”
“喔,原來是他。”李行哉點點頭,對於這方怒的名聲,他也聽說過。曾經他能擊敗林少羽一次,不知今天能否再次擊敗對方。
方怒衝殺過去,與林少羽兩馬相交,這方怒十分殘暴,當初在揚州,屠戮了許多正義教的弟兄。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何況林少羽已有必死之心,出招就是奔着要害而來。
“狗賊,你的命我收下了。”
方怒使一杆熟鐵棍,端地是一身好力氣。他仰天大笑,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納命來吧。”
二人在兩軍陣前捉對廝殺,雙方兵將都看得目不轉睛,關心這場單挑的勝負。
只見不到十個回合,林少羽一槍砸下,方怒舉熟鐵棍來迎。這一槍砸在熟鐵棍上,衆人耳邊只聽得咚地一聲響,方怒連人帶馬,一下被砸到地上。
帝國軍一方雅雀無聲,此時誰也不敢說話,似乎擔心驚擾了什麼。
李行哉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從前只聽說這林少羽槍法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方纔知道,原來他的力氣竟也如此恐怖。
如此,倒也不愧天命之將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