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灼灼目光盯着程大雷，令程大雷覺得有些不自然。無奈，他擡起手，搖搖指向遠方。
“在那裡。”
林沖順着程大雷手指的方向看去，看的是青牛山最高峰。峰頂一棵楊樹，卻看不到有人影。
林沖面露困惑。
“他就在牛角峰上，以大樹爲信號，指明戎族的進軍方向，這樣戎族只要有風吹草動，我們就可以提前知曉。”
林沖怔了怔，忽然咆哮：“混蛋，你是要他去送死。”
程大雷嚇了一跳：“也沒有那麼危險啦，你剛纔不就是沒發現他麼。峰頂有大石擋着，很難看到他的，再說，也沒人會成天往天上看。”
林沖道：“一人在外，不被發現還好，但凡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混蛋，既然不危險，你怎麼不去送死！”
程大雷愣了愣，看來這林教頭不僅是個苦逼的英雄，而且腦袋還有點不清楚啊。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吶，他悲劇的一生，也是這悲催的性格註定。
“山河破碎，萬民流離失所，這片大地每天都在死人。蛤蟆寨一旦被攻破，五千人命不過是人的刀下之鬼。我會死，林教頭也會死，少羽……也會死。你我皆別無選擇。”
林沖怔了很久，良久突出一句話：“我不是林教頭啊。”
這個人爲何一直喚自己林教頭，該不會腦袋有什麼問題吧。
林沖搖搖頭，目光看向遠處的牛角峰，忽然道：“動了，動了，楊樹動了。”
“又來！”
程大雷一激靈，揮着劍大喊：“上城，上城，戎族又打過來了！”
趁着黃昏日落，戎族大舉進攻，這次他們發動的力量比任何一次都要強大。多少戎族勇士視死如歸，冒死衝鋒，迎接他們的是弩箭，火油，圓石……幾次城頭險有失守的危險。
林教頭展現了他頂級人物的實力，他、秦蠻、趙子龍各率一隊人守在城頭，三柄槍齊動，舞出一支戰場殺戮之舞。
大戰持續了一天一夜，戎族無功而返。
這次攻打，赤眉悲催的發現，久守之下，蛤蟆寨不僅沒露出半點疲態，反而更勇更猛。眼看着投石機砸在城牆上，沒過多時發現城牆竟然完好如初。而且他們的箭術也明顯提升不少，以前蛤蟆寨在城頭射箭，完全是拼運氣，能不能射中全靠賭臉。可這次，他們的箭術不說百步穿楊，至少十箭有五六箭是能夠射中的。
在接下來的日子，赤眉又發動了十數次攻城，犧牲無數，但仍沒有破開城門。
蛤蟆寨就像一顆頑固的釘子，結結實實的紮在青牛山，任你用錘子、鉗子，他都牢牢不可破。
屈指算來，程大雷已堅守十七日，城牆未破。
青牛山，除了赤眉和蛤蟆寨兩家實力外，還有大大小小許多勢力派來的斥候，他們隱蔽着身形，躲在草叢中、大樹上、山石後，眼睛盯着青牛山的一舉一動，又隨時把情報彙報給自己背後的主人。
“蛤蟆寨被攻破沒有？”
“沒有。”
“再查再探。”
“報，戎族大軍第十一次攻打蛤蟆寨！”
“情況如何，蛤蟆寨破了？”
“沒有，他們守住了。”
“又守住了，他們究竟什麼時候被攻破。”
在幽州，乃至臨着幽州的青州冀州，這一幕在諸多個城池內發生。
……
青州，天一城。
“城主，據逃到碼頭的人所說，戎族尚未突破青牛山。”喬野。
“還沒被打破，程大雷那幫山賊竟真的守住了。”方伯山。
最近逃到青州的人越來越少，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戎族已經大軍殺來，開始屠城。程大雷直到現在還守在蛤蟆寨。
第一種情況可能性更大些，相比之下第二種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憑蛤蟆寨那點烏合之衆，能擋得住一萬精兵。”方伯山納悶道。
在帝國，士兵強弱對比大概是這樣的：京州保衛京城的禁衛兵強於各州牧兵，各州牧兵又強於各城城防軍。
戎族騎兵，強過以上加起來。
以上這些，統統強過山賊。
山賊落草爲寇，雖說田野埋麒麟，偶爾也會冒出幾個猛人，但士兵整體素質完全不能和正規軍相提並論。
而現在發生的情況是，在兵力極端劣勢的情況下，最弱的山賊卻擋住了最強的戎族鐵騎
“城主，不若我們回去吧。”喬野道：“統領殘兵，於蛤蟆寨裡應外合攻擊戎族，戎族腹背受敵，必定被我軍擊敗，到時候城主可是大功一件。”
方伯山上三眼下三眼的打量着喬野，一副『你沒瘋吧』的表情。
“那可是戎族！”
喬野默然，垂着手退下。
心裡卻冒出一個想法：戎族怎麼了。
戎族怎麼了！
這個念頭不僅在程大雷心中出現過，也在帝國無數少年將領的心底出現過。有人不信邪，要與戎族放手一戰，問問戎族究竟怎麼了。
結果往往是輸多勝少，甚至說百戰百敗也並不誇張。
在無數場失敗中，便有了戎族不可敵的說話。時間漸遠，曾經的少年將領若沒有死在戰場上，便也該兩鬢白髮。
此刻再有少年要和戎族放手一戰時，他都會憤怒的呵斥一句：那可是戎族！
而『戎族怎麼了』這個問題，從來沒有人給出答案。
喬野也曾年輕，他出身不好，軍功也是一點點打出來的。當程大雷去落葉城借兵時，他體內的血也曾炙熱過，但想起自己的小妾，想起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寶兒，最後那炙熱的血又涼下來，選擇和方伯山一起逃離落葉城。
今日，喬野比無數人都關注青牛山發生的事情，似乎是把某種自己無法完成，寄託在程大雷身上。
期待程大雷可以在那個問題下寫出答案。
其實問題的答案所有人都知道，但自從三十年來，無人有資格在上面寫下答案。
問題不復雜，答案也很簡單，只需要寥寥幾個字。
但卻無人能在其下落筆。
因爲這答案需要以精兵爲筆，以鮮血爲墨，以山河大地爲紙張，以一場乾淨利落的勝利畫上句號。
戎族不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