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分波浪,向江對岸駛去。從程大雷這裡看過去,江面霧氣蒸騰,白茫茫一片。
船老大姓周,自稱祖祖輩輩居住在大江沿岸,戰爭打起來的時候躲入深山老林。等着戰爭過去了,方纔出來做活。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說的,看他粗壯的身板,眼神裡的殺意,程大雷只需要掃一眼,就知道他是老兵出身。
殺過人的或沒殺過人的有本質區別,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和普通人,程大雷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周老大的表現瞞不過程大雷的眼力。
但至於他原先是李星率領的江南兵,還是投降戎族的帝國軍,或者是李行哉的隊伍,這一點程大雷就難以判斷了。
戰爭過後,多的是老兵厭倦征戰,選擇悄然離開隊伍,隱姓埋名度過這一生。
程大雷沒有刨根問底瞭解周老大背後經歷的興趣。這場亂戰,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心酸過去,估計任何人都沒勇氣去逐一解讀。
船到對岸還需一些時間,程大雷與船老大閒聊。
“牛先生去對岸是訪親還是做生意?”
周老大開口問道,自從離了長安城後,程大雷又一次化名牛三斤。人的名樹的影,程大雷惡名太盛,如果真將名字搬出來,就有些太嚇人了。估計想殺他的人都會冒出來。
“也沒什麼事,去看一個老朋友。”程大雷隨口道了一句,問道:“江上的生意過得去麼?”
“勉強混口飯吃,如果無人渡江,我們弟兄就在江上打魚。”周老大道:“不過最近過江的人倒是不少,據說長安城要開一次諸侯大會。但大部分是從江南到江北,像客人這樣由江北到江南的很少。”
“我和其他人還是有些不同的,我不是很喜歡人多的地方。”程大雷隨口道。
“現在生意不好做,我聽說有人發現一個戰場遺址,走到不少兵器,賣了一個好價錢。”
周老大的語氣中不乏羨慕,他的眼裡沒有家國天下,每日能吃上飽飯,安生活下去,便是他想象中的好日子了。
一場戰爭過去,很多人的命運都發生改變。有人趁勢而起,成了一鎮諸侯,有人身死沙場,連個名字都沒留下來。有人在戰爭中發了大財,也多有人身敗名裂,傾家蕩產。
對於這些,程大雷見過太多,已經不值得他大驚小怪。
“江上太平麼?”程大雷問。
周老大頓了頓,道:“不是很太平,多的是做沒本錢買賣的水賊。”
似乎怕程大雷害怕,周老大又補充道:“不過客人不用擔心,咱們碰不見他們的。”
“最好別讓他們碰見我。”程大雷悠悠道了一聲。
周老大很顯然沒有聽清楚程大雷的話,開口道:“就算碰到了,我們兄弟也能保客人平安到達對岸。”
除了周老大外,船上還有兩個夥計,都是年輕後生,身材魁梧。程大雷掃一眼便知道,他們同樣出身軍伍。
怕什麼偏偏遭遇什麼,船開到江心,江上的白霧還未散去。從白霧中突然竄出幾艘小船,在船頭將大船擋住。
周老大三人瞬間來了精神,如臨大敵,從船艙裡抽出朴刀、魚叉。
看着三人乾淨的動作,兇悍的眼神,說他們是普通船伕,怕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三人來到船頭,直面搶劫的水賊,等看到水賊打出的旗幟時,頓時臉色一變。
“老大,是麻瘋子的人。”
以麻瘋子爲首的水賊,乃是附近最大一股賊人,殺人越貨,專門做沒本錢買賣。
山賊這一行也是有規矩的,以劫財爲主,殺人是不得已的事情。但麻瘋子不一樣,他們不僅奪財,而且還要害命。他們手上向來沒有活口,男人往往剁了餵魚,女人留下來玩弄。
周老大也是變了臉色,扭頭衝程大雷道:“客人先回船艙裡歇着,這裡有我們照應。”
回過頭看,卻是嚇了一跳。程大雷一夥人都從船艙裡出來,臉上不見任何驚慌。
程大雷倒也罷了,他本就面相兇惡,看着也不像什麼好人。但令人奇怪的是,其他幾個女人也是一臉平靜。而且那個大鬍子的,好像還滿臉興奮。
程大雷袖手站在甲板上,道:“放他們上船。”
“放他們上船?”周老大心中一驚,這豈不是把腦袋放進老虎口中。
但說也奇怪,程大雷放出這句話後,周老大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把場面的掌握權交給程大雷。
程大雷是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的存在,蛤蟆寨多少狠人,但程大雷說出口的話便是命令,向來無人敢反駁。
千軍萬馬都能調動,何況區區一個周老大。
周老大三人退到一邊,麻瘋子一夥用抓鉤登上了船,十幾個人瞬時間將船頭圍住。
爲首一人披頭散髮,臉上長滿麻子,想也知道就是麻瘋子本人了。
身爲一寨之主,其實沒多大必要親自出來做買賣。偏偏麻瘋子是個勤勞的水賊,又偏偏遇到程大雷,只能說他出門沒看黃曆。
麻瘋子看到貂蟬崔白玉,口水都恨不得流在地上。程大雷厭惡他的模樣,吶吶嘆了一聲:“這一行的門檻是越來越低了。”
麻瘋子擦乾淨口水,咧着大嘴笑道:“乖乖,當真是天道酬勤,麻爺今天要開個大張,小子,你的福運來了,把銀子和女人留下,今天麻爺放你一條生路。”
程大雷表情有些不耐煩,眼神看了看劉發財,道:“將他們放在地上說話。”
劉發財早已按捺不住,蛤蟆寨比他本事高的大有人在,一般也沒他上場的機會。但今天對付區區幾個水賊,自然不在話下。
鏘啷一聲,雙刀出鞘,一聲不吭摸進麻瘋子。
麻瘋子早被貂蟬和崔白玉吸引住所有精神,根本沒防備劉發財靠近。等他回過神來時,劉發財已經摸到他背後。
一腳踹在他膝蓋上,麻瘋子被一招撩倒,再擡頭劉發財的刀已經壓在脖子上。
劉發財擡起頭:“大當家,殺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