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兄長
梟騎之國,琅天界最強大的國家,沒有之一。
它的強大,體現在它的地理位置上。
琅天界沒有富饒的沃土,也無魚米的豐饒,不坐擁便利的交通要塞,更無海運密集的港口,它擁有的是琅天界獨一份的鬆平赤原。
鬆平赤原,高五百多丈,一年只分了冬夏兩季,冬季常年北風,晴日裡,風沙漫天,連最擅長穿越沙漠的舟峰駱駝都要困死在了沙暴之下。
雪天裡,冰霜厚蓋,將一切都掩在了霜雪之下。
夏季,烈日高掛,大旱之年,全季無雨,水澇之年,水沖走高原一半的土,如此惡劣的環境,造就了鬆平赤原上的唯一的國家梟騎國特殊的國情和民情。
兩百多年前,當時的琅天第一大國,山城國的一名造反的外姓王,帶着五百多名親衛,逃到了這條橫亙南北數千裡的窄小高原上。
此後的幾十年裡,五百名親衛在那名外姓王的帶領下,憑着梟梟五百騎硬是踏遍了這塊高原。
不得不說,那麼外姓王是個經世之才。高原遼闊無邊,人煙稀少,他就命令屬下掠奪周邊鄰國的民戶,用鐵蹄搶來了壯丁、婦女、孝,將他們驅趕上了當時還叫做鬆平高原的高原上。
沿途死傷的老弱婦孺,遍地都是,來不及掩蓋的屍首引來了成千上百隻的鷲鷹。
最後留下來的,只有十分之一的身體強健者。那十分之一的人,最後熬過寒冬酷夏。
他們之中有膿、有獵人。由於氣候異常,被迫遷徙膿們一年只能耕作一季,那外姓王於是又頒佈了墾田令,凡是開拓出來的農田。可免三年賦稅。能耐寒的植物稀少,隨後又有了一天栽植令,凡是發現了一種可栽活的作物。可免一年稅負。
高原上動物稀少,爲了不閒置人力,那名外姓王親自操練了獵戶,近千名的獵戶,經過了七年的操練,全部突破先天之境。
外姓王獨身一人,闖入了有了千妖窟。擒拿了近萬對妖獸,圈養在了赤松高原最深處的朵藍谷中。
這些事,當時的琅天界諸國,還都被蒙在了谷中。
直到了某一年,被掠奪了無數次百姓和牲口的鄰近十國。以四面八方包抄之勢,洶洶衝上了鬆平高原。
十國的君皇都在翹首等待鬆平高原的捷報。
等來的,卻是十萬大軍全滅,無一人生還。
矗在了十國腹心之處的鬆平高原,三日之間,整座高原的土都被染成了紅色,自此,鬆平赤原得名。
沒有人知道那十萬大軍是如何被一個不拉地侵吞的,是妖獸之口。還是訓練有素的獵兵。
餘下的兩百年,梟騎國周圍的十國被滅了八國,餘下的兩國自願俯首稱臣。
梟騎國以武治國,以血治國的傳統自此傳承。
自十國被侵吞後,梟騎國的國都遷離了鬆平赤原,落戶到了水土更加豐美的北國江南掩月城。
即便是如此。鬆平赤原仍舊是梟騎國最重要的要塞之一,原因有二,其一是據豢養妖獸的朵藍谷,其二就是雲霞城。
雲霞城,也是夜殊幾人此番前去梟騎國的目的地,前往仙萊島,距離隋雲城最近的一處空鯨的停靠點。
阿貴的“瞬移符”不適合長途趕路,乘坐空鯨的費用又已經籌齊了,夜殊等人車馬轆轆地趕向了梟騎國,考慮了再三,還是決定乘坐空鯨出行。
阿貴開始了畫制“改.瞬移符”,夜殊和蓮落輪番趕起了車來,至於白彌,拋出了一句,本尊不做這種粗把式,倒是圍着阿貴,學起了制符來了。
一日,輪到了蓮落驅趕牛車時,夜殊見她兩眼怔愣,神情中多了幾分欲言又止。
在夜殊的再三盤問下,蓮落將她心裡的事顧慮說了出來,“屬下留了爹爹一人在他的故土楓林城,仙萊島一行,屬下怕是.”
夜殊帶着拜仙帖前去仙萊島,就是要前往修真大界琊寰界,人往高處走,修者亦要尋找了靈力充沛之地,蓮落對主人的這個決定很是贊成。
她不過是一介荒妖,對琅天界也沒有什麼感情,去哪都是一樣。只是她的爹爹,是病弱之體,雖說有好心的幾個鄰里幫忙照顧着,可是去了琊寰界後,蓮落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也是我疏忽了,既是答應過要醫治你爹爹的病,就該將他早日接過來。此去楓林城距離已經不遠了,你先行去接你爹爹過來,我們在雲霞城會和,”夜殊查看過道天的玉簡。蓮落的爹爹是名庖者,自身的修爲大致在築基前後,這樣的體質在妖界住了幾十年,必定是受了妖煞之氣的侵蝕,氣息紊亂。需要用特殊的丹藥調理,道天的玉簡裡有一味“蓮清丸,”就可以清除體內的煞氣。
只是這味蓮清丸的煉製,需要一味三品以上的靈泉水做引。如此的靈泉,琅天界內幾近絕跡,只得等到了琊寰界在暗中探訪了。夜殊之意,也是讓蓮落將她爹爹一併子帶上。
“多謝主人,”蓮落這件心事已經擱在了心頭好幾天了,越近了鬆平赤原,她就越想告訴主人,只是她爹爹是身子太弱,怕是會拖累了主人,這才一直猶豫着沒有開口。
蓮落辭別了夜殊,暫時離開了衆人。
蓮落走後沒多久,夜殊擡眼看了看牛車上的埋頭苦畫的阿貴,還有閉眼吹着涼爽車風的白彌。
她們乘坐的這兩牛車,在阿貴的巧手改裝下,已經樹了個遮陽的篷子。
車上擺了張懈子,阿貴就坐在了幾字上。
牛車正上行,鬆平赤原上的夏日來得晚。入了六月,氣候倒比隋雲城涼快些。
開在了赤松高原上的的高原紅鵑,一茬接着一茬,像是隨處點燃的野火一般。
夜殊不動聲色着。往了牛屁股上,啪嗒着貼了一張輕身符,那黃牛的尾巴一甩。就跟尾上掉了鞭炮似的,橫衝了起來。
這一橫衝,白彌的清閒勁就被打破了,他瞪起了眼,掀了掀嘴皮子。
“……,”夜殊嘰裡呱啦講了一串,收尾再是用上了一句白彌聽得很是耳熟的話:“第一千種妖語。煉傀蝠。”
一輛牛車衝上了鬆平赤原,空曠的車棚子裡,一個穿着藍色天師服的少年扶着一根足有掃把大小的符筆,時而皺眉,時而舒眉。
趴在了車頭。臨時充當車把式的鴉天狗懶洋洋地玩着足下的一個玉瓶,它額頭上,玉蝻子拽住了一嘬狗毛。
“的的的”,密集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十餘皮黑毛純種高原馬上,幾名銅盔武者疾行而過。
那幾名銅盔武者,人人都是鎖甲盔帽,足踏高足靴,手上揮着荊棘馬刺。盔甲的胸口處,刻了個雲形的徽紋。
其中一人見了這麼一輛怪異的牛車,不免回頭看上了幾眼,隨即叫慢了馬匹。
由狗駕車?那名銅盔武者看清了牛屁股上的那張符籙,輕慢道,“都說修者之中。數符修最是省心,連驅車趕牛這種活計,都借了符籙之力。”
他這一聲說得大聲,本是要引了車上的人出來一看,哪知道阿貴埋頭改良符籙中,壓根沒留意外頭的景象,就連那十餘匹雄馬疾馳而過,也是沒留意半分。
那十餘匹馬一馳而過,踏爛了一地的高原杜鵑。
又過了半個時辰,幾名赤着上身,背脊上曬得黑紅脫了皮的少年喊着口號,跑了上來。
他們奔跑的很是有序,奔跑而過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再看他們的靴子,全都是精鐵所制,最輕的也有二十多斤重。
其中的一人,額寬臉圓,黑紅的臉上,一雙熠熠的眼眸。
與他同行的幾名少年很快就跑了上去,看着路徑,是追着那十幾匹銅盔騎士的馬匹而去的。
那名圓臉少年並沒有快行去追趕,他的手下拖拉住了身旁一名看着瘦弱些的少年。
“鐵蛋,再撐一陣子,”嶽文翰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
“文翰,我不要進什麼雲騎營了。還是你去吧,我.我讓前頭的牛車捎一程,”鐵蛋抹了把臉上的汗,瞄了眼前方的牛車。
牛車上的阿貴,忽的擡了擡頭,拍開了圍繞在耳邊轉悠個不停的幾頭牛蠅。
“鐵蛋,鐵叔去了,我們得爭氣些,”嶽文翰拽緊了鐵蛋,眼裡滿是愧疚。
如果不是他,鐵叔也不會受了那個瘋女人的追襲,落了個身受重傷的下場。
離開徽鎮後,鐵叔帶着他和鐵蛋,一路北上,哪知道鄰近梟騎國時,一個黑衣女人殺了出來。
那女人會邪術,鐵叔拼盡了全力,才讓兩人逃脫了出去。
那個黑衣女人,陰魂不散,從徽鎮一直追蹤到了梟騎國的黑衣女人,她口口聲聲說得“東西”又是什麼?
鐵叔臨死前,只來得及握住了他的手:“文翰,你記得,一定要回徽鎮替文姝掃墓。”
姝兒?爲什麼獨獨提起了姝兒?他離開的匆忙,只帶走了孃親和姝兒的骨灰,甚至來不及立墳,徽鎮又怎麼會有姝兒的墳墓?
半年多過去了。
梟騎國,帶着兄長嶽文翰離開的鐵囚等人,應該也身處在梟騎國,這一程去梟騎國,不知有沒有機會,能與他們見上一面。“只要你進了崇雲公主的雲騎營,爹爹便是死也會瞑目的,都怨我不爭氣,”鐵蛋憶起了慘死在了修者手下的爹爹,神情黯淡。
鐵囚在半路上,和嶽文翰說起了些鐵家的陳年舊事。鐵家是兩百多年,隨着梟騎王開拓出了鬆平赤原的五百名親衛中的一騎。
鐵氏一族的先祖,曾拜封大將軍,後到了鐵蛋的高祖之時,受了排擠,才被迫離開了鬆平赤原。
舉家背遷的苦楚,這麼多年來都壓在了鐵囚的心間,他自小刻苦,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重回鬆平赤原。
只可惜,他壯志未酬,死在了半路。臨死前,他將親手寫得一封引薦信和一本族譜分別交給了嶽文翰和鐵蛋,要兩人一定要回到鬆平赤原。
鐵囚死後,嶽文翰在他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喊了一聲:“義父”。
“你是鐵家人,鐵家的男兒,流血不流淚。你我兄弟二人,齊心協力,一定能重振鐵家,”嶽文翰言語灼灼,他有爹生,卻無父養。
他帶着鐵蛋,到了雲霞城。沒了鐵囚的照拂,途中也碰了無數次壁,一直到後來,鬆平赤原上勢力最強盛的雲霞城的城主,崇雲公主頒佈了一條公告:“凡是祖上有了功勳的少年,十六歲以下,無論男女,兼可參加護城軍雲騎營的預備營參選。”
他和鐵蛋,就靠着那一封引薦書,到了雲霞城。
崇雲公主是梟騎國的護國公主,本身亦是道武雙修,是銀盔武者和凝神期的修者。
雲霞城又是最毗鄰朵藍谷的要塞之地,加入了雲騎營,意味着艱難甚至是死亡,可同時也意味着強大,更強大,梟騎國最強大的親衛營。
兩人報名了雲騎城的選拔後,就與其餘的五百多名從全國各地招攬來的少年們,一同被帶到了梟騎國的國境。他們要做的是,徒步趕上銅盔武者們座的黑雪雲驄。
五百人中,只取前五十名抵達的少年。
他們如今正處在了人羣的中游,往前趕趕興許,還能擠進前五十名。
在嶽文翰的鼓舞下,本已被沿途的疲勞磨光的鬥志如澆了油的火焰一般燃了起來,“翰哥,是我錯了,鐵家的人,不該那麼懦弱。”
“去前頭的車上討口水喝,我們喝幾口水,再往前趕,”與一婿身不俗的少年子弟不同,文翰和鐵蛋的行李中,並沒有儲物袋之類的高級貨色,他們一人揹着孃親和親妹的骨灰,另一人帶着爹爹的牌位,空出來的能裝水和皮囊的地方就很有限了。
此時恰逢牛車上的符籙被風一吹,掀飛了起來,牛車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前頭的大哥,可否藉口水喝,”文翰和鐵蛋腳力不俗,齊齊趕了過去。
車子上的阿貴擡起了頭來,他先是看了鐵蛋幾眼,再是調轉了眼,看向了嶽文翰,隱約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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