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句話不離本行”,任何人的思維範圍,都是繞着自己的見識轉圈子的。所以宋江就老是惦記着招安,李逵就會說“殺了那個鳥皇帝”,林沖呢,就是要堅決造反到底。
夏國龍從幼兒園開始就欺負小朋友,上小學就結識社會青年,一路打打殺殺混到現在,充斥在他思想裡面的,全部都是拳頭意識,以爲只要拳頭夠硬,就會無往而不利。
當他發現警察準備把他列爲掃黑對象,他認爲只要自己表現出不怕死的一面,市委那一班人就會投鼠忌器,在拍板打黑的時候不能不多考慮一些。
夏國龍自以爲一石三鳥,大獲全勝。以爲等到蘇小成那個人體炸彈跟李時同歸於盡的時候,市委那些人就會更加震驚,就更不敢做決定最自己的沙場進行掃黑了。
因爲他們會知道,如果對沙場掃黑,會有跟多的人體炸彈跟決策者們同歸於盡——你說誰還敢拍板!
夏國龍得意洋洋地回去了,何主任思慮再三,不得不拿起電話打給孫成,雖然沒把實話告訴他,但還是告訴孫成一定要小心蘇小成,因爲蘇小成可能反悔了,這事還沒完。
孫成本來已經放心心裡一塊大石頭,三口人高高興興鋪牀疊被準備睡覺,睡足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回廣南了,想不到何主任又打過電話來,說了這麼一大套,建議他還是報案。
何主任那邊的電話掛了,孫成又被速凍起來,手握電話摁在耳朵上僵住了。
現在如果說他後悔,他只後悔當時怎麼不把蘇小成打死,打死了人讓警察抓去,最多是槍斃他一個人,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連累老婆孩子。
孫成爲人豪放粗獷,仗義疏財,不是那種斤斤計較、鼠肚雞腸的人,所以他結交的人當中也有幾個比較貼實的。雖然他得罪的人像猛虎一樣可怕,但那幾個貼實的朋友還是很負責的,其中一個打過電話來詢問事件的發展情況,聽說找何主任都不管用,這人倒是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在廣南這個黑圈子裡,關於蘇小成的傳說裡,大多的人知道一件事,就是蘇小成也有剋星,他雖然不怕死,但怕一個人。那人叫瞎豹,在南倉江北岸看護一片樹林,是個光棍。
據說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爲挖沙子,夏國龍想把河灘上那片護灘林給買過來,那底下可全是淤積的十幾米厚的黃沙,就像一個黃沙倉庫一樣,這要是買過來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夏國龍各方面的關係都打點好了,看到河灘上還有個護林老人,當然就是指的瞎豹。夏國龍也聽人說過這個瞎豹會功夫,所以多派了一些手下去攆走他,想不到十幾個混混打不過一個老光棍,一個個鼻青臉腫回來了。
樑小三一聽不服,抱着大砍刀去的,拄着一根兩個杈的樹枝回來的。
然後沙場上的人幾乎是傾巢出動了,去圍剿老光棍,末後還不是老光棍一個人的對手。
孫成雖然嚇得就像凍僵了一樣,但是腦子沒壞,聽朋友這樣描述那個老光棍瞎豹,忍不住插嘴說:“你說得太玄了吧,夏國龍沙場上每一個都是亡命徒,那麼多人,而且據說他們手裡還有槍,就對付不了一個老光棍?”
“這事我雖然是聽別人說的,但是八九不離十,很多人都知道。”那朋友說,“後來沒有辦法,只好靠暗殺了。沙場上別的打手都被瞎豹打怕了,只有蘇小成最不怕死,讓他起暗殺瞎豹,什麼投毒,放火扔炸藥,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好像蘇小成前前後後搞了三四個月,每一次瞎豹都沒事,但是蘇小成的行動失敗都要被瞎豹打得去住院。”
“等等等等!”孫成問道,“老光棍叫瞎豹,他是不是瞎啊?”
“不瞎。”那朋友說,“瞎豹就是眼睛小,看起來就像眼不好似的,好像他的名字裡有個豹字,後來瞎豹成了外號,真名叫什麼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孫成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蘇小成後來被瞎豹打服了?”
“應該是服了,蘇小成再不怕死,去一次被打得進一次醫院,就是不長腦子的人也知道害怕。反正夏國龍那麼大一筆生意,就是因爲有個瞎豹在那裡看河灘,愣是讓他給攪黃了。後來夏國龍只好盼着瞎豹快點老死,他好去開發河灘。”
朋友在電話裡跟孫成討論這個傳說的可信程度,第一,瞎豹是光棍子,沒有後顧之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關鍵時候能豁得出去,死一人就是死全家,死全家不過一條人命。這樣的人在黑社會看來,不管是打,還是嚇唬,都不大管用。第二,瞎豹的功夫到底有多厲害,除了跟沙場那些黑社會打過,誰也沒見過,但是瞎豹有個唯一的女徒弟,聽說叫雷妍,是個刑事律師,今年夏天的時候因爲一個官司得罪了虎南幫,虎南幫的銀虎派了好多高手,放出話來一定要取雷妍性命,可是連虎南幫的高手都沒打過雷妍——以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說明虎南幫連雷妍都解決不了,何況是她的師父。
總而言之,如果能請瞎豹出面,肯定能擺平蘇小成。就是有一個問題,據說這個瞎豹性情孤僻,不與外人交往,去找他,請不請得動還是個問題。
一點不錯,這個傳說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個問題,即使是真,那瞎豹能管這閒事嗎?孫成好像在醋裡泡過,就連說出來的話都是痠軟的:“你剛纔說那個女律師雷妍是刑事律師,我能不能出拿出錢來權當訴訟費,請她幫我?”
“你可千萬別這麼幹!”那朋友急忙說,“你這不是成了拿錢請人當保鏢嗎,據說那個女律師性格相當嚴厲,你要是這樣幹搞砸了就更麻煩了。我看你還是打聽打聽周圍的人,誰認識雷妍,然後叫上雷妍一起去求他的師父,我覺得只要瞎豹出面,你就絕對安全了!”
絕對安全了?孫成覺得自己已經絕對眩暈了,感覺朋友這主意怎麼這麼繞!
“那好,我打聽打聽吧!”孫成有氣無力地說。
放下電話想了很長時間,孫成苦思無計,覺得朋友的建議雖然有些繞,但是畢竟也是一條線索,死馬當活馬醫,不管結果如何總得試試。
孫成開始琢磨自己認識的人當中誰有可能跟女律師相熟,想來想去覺得同學沈嘉恆有可能認識,即使他不認識,他的老爸肯定認識,只要認識就好說話。
孫成馬上給沈嘉恆打電話,繞來繞去把事情說了一遍,末後就是問問沈嘉恆或者他老爸,認不認識一個叫雷妍的刑事律師。
一開始接到孫成的電話,沈嘉恆還以爲孫成是興師問罪來了,因爲自己答應晚上去赴宴,但是後來百般推脫,又不去了。
孫成想設宴給自己和李時和解,沈嘉恆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自己就是跟李時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絕對沒有和解的可能。
今晚李時去赴宴,而沈嘉恆沒去,其實沈嘉恆是相當痛恨的,當然痛恨李時已經是常態,現在孫成跟李時一起飲宴,當然要把孫成一起恨着。
現在聽孫成繞了一大圈,原來是把蘇小成打了,現在孫成都嚇得跑路了。沈嘉恆心裡這個解恨,活該啊,當時應該打得狠一點,讓蘇小成的人趕過去把你們全部打死纔好呢!
可是沈嘉恆又有些納悶,聽孫成說了那麼多,怎麼不提李時?“李時呢,你們在打架,李時是不是跑了?”同學們大學幾年,沒有人知道李時能打,現在沈嘉恆卻是知道,李時這混蛋原來在學校時深藏不露,其實他相當能打。
“李時不是跑了,他是公司有事,早走了。”孫成說道。
“哦,是這麼回事。”
沈嘉恆暗暗琢磨,孫成找人其實找對了,這些日子整個沙場上的人都在幫着自己家辦事呢,蘇小成是不是要去報復孫成,其實自己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但是沈嘉恆正在痛恨一切跟李時走得近的人,現在琢磨的,不是怎麼替孫成解決問題,而是在想怎麼讓孫成更痛苦一些?
其實沈嘉恆很清楚,如果孫成知道李時很能打的話肯定要找李時了,然後李時肯定會去把蘇小成打成殘廢,這樣就爲孫成解決了後顧之憂。所以不管怎麼樣,不能讓孫成知道李時也能替他解決問題。
“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沈嘉恆淡淡地說,“何必去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又是什麼女律師又是什麼女光棍的,你知不知道,夏國龍跟我爸那是老相識了。”
“啊!真的嗎?”一聽沈嘉恆的話,這個糖醋孫成立時來了精神,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了金屬的味道。這可不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麼簡單,他是抓住了一根圓木,一疊聲地“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們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啊,太好了,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你快點讓你老爸跟夏國龍說說,咱們可都是自己人啊,今晚那純屬誤會,我可以出點錢,擺桌酒什麼,這不就化敵爲友了嗎!”
大難不死的感覺真好!
“我先給你問問吧,有什麼結果會告訴你。”沈嘉恆淡淡地說着掛了電話。
沙場上的骨幹分子在“新東方”開誓師大會,沈嘉恆也列席了,知道了圈子裡的核心秘密,那就是蘇小成要當人體炸彈跟李時同歸於盡,這對於沈嘉恆來說絕對是個十分利好的消息。
想不到的是事情還會出現這樣一個插曲,蘇小成在爆炸之前還跟李時的好友結仇了,現在又找到自己頭上,沈嘉恆想好了,如果孫成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會一直在外邊躲藏。雖然孫成不知道蘇小成要爆炸的事,但是過幾天蘇小成跟李時同歸於盡了,孫成肯定會得到消息,那麼他不就解脫了嗎?
孫成作爲李時的好朋友,如果解脫了那可不是沈嘉恆願意看到的。
所以沈嘉恆決定把孫成騙回來,讓蘇小成來個甕中捉鱉,最好殺了孫成的全家,反正蘇小成就是一個要死的人了,身上多背幾條人命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