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柏油馬路溼淋淋的,一個個小小的水坑在昏暗的路燈下泛着光。
李青站在馬路邊,衝着離開的越野車揮了揮手,而後低下頭,凝視着手裡的黑色絨布口袋,禁不住一陣苦笑。
“土特產?呵。”
仰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李青沿着馬路緩緩向前踱着步。深夜的新宛城,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街上很少見到車輛通行,更是難覓行人蹤影。
四十分鐘之後,李青回到隴西三院,直接上了三樓,敲開了謝雨煙的房門。
“還沒睡?”
“沒呢,一直在等你。”謝雨煙打量了李青一番,轉身往回走,“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必有好玩兒的事情發生了。”
李青隨後帶上房門,跟着謝雨煙走進了病房裡,從牆角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拉姆死了。”
“確定麼?”
“確定。”
謝雨煙沉默了一會兒纔再度開口:“這沒有什麼稀奇,我在古樓中就對你講過,他衝了風水。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屍體是蔣德茂在獅子山附近的林區發現的,身上生滿了蠕蟲。我今天下午還要老錢幫忙查一查拉姆的下落,真沒想到…要不是彩雲的提醒,恐怕我們也是相同的下場吧。”
謝雨煙淡淡的說道:“你又不包含在內。”
“雨煙,我一直都在後怕。”李青緊緊攥住了謝雨煙柔軟的玉手,“差一點兒,真的只差一點兒…如果你和鄧師變成了那個樣子,我真的不敢想…”
“好啦,你一個大男人,胡思亂想什麼。”謝雨煙撇了撇小嘴,忽然又問道:“你剛剛拿進來的是什麼?”
“哦,這個啊。”李青將黑色絨布口袋提到了謝雨煙面前,“蔣德茂送我的隴西土特產,讓我帶回臨港去。”
“土特產?真是有心的人呢。”謝雨煙同李青對視一眼,各自眼底皆是難以掩飾的笑意。
謝雨煙平伸出玉手,將絨布口袋接過來輕輕打開,從裡面掏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紙盒。
“看起來是不會有什麼驚喜了。”謝雨煙輕聲說道。
她將紙盒展開,美眸輕眨,靜靜的盯視着其中那柄泛着黝黑光澤的手槍:“還真是地地道道的隴西特產呢。”
第二天早八點。
在探望過鄧師之後,李青同謝雨煙一齊走出了隴西第三軍區醫院。
擡手攏了攏耳際的髮絲,謝雨煙輕聲道:“應該去看一看彩雲妹妹的,這樣走未免有些太難看了。”
“我會同她談一談,你不是已經答應將這裡的事交給我了麼。”李青遞給了謝雨煙一個安心的眼神,“路上小心,回到臨港給我打個電話。”
李青將大衣披到謝雨煙瘦削的香肩之上,再度叮囑道:“回去後再到醫院做一下檢查,我總有些不放心。還有,紫外線能夠殺滅蠕蟲蟲卵,你諮詢一下醫生,如果不會傷害到寶寶,我建議你做一下。”
謝雨煙詫異的挑了挑眉梢:“紫外
線?誰告訴你的?”
“秦振宇。”李青輕聲回答,“他昨晚說那兩名被蠕蟲咬傷的士兵…”
“知道了。”謝雨煙直接打斷了李青的話,擺了擺手,俯身鑽進了車子。
拉開車窗,謝雨煙美目盯着李青,緩聲道:“不要在隴西久留,早點兒回來。”
“知道了。”李青點頭,向後退了半步,衝着謝雨煙擺擺手。
車子緩緩開動,謝雨煙輕輕咳了一聲,擡起玉手拉下了車窗,嘴角泛起一抹嘲諷中又夾雜着幾絲無奈的笑意:“紫外線?呵呵,騙人也要有點兒技術水準好麼…”
送走謝雨煙之後,接下來的幾天李青就只能在寂寞無聊中度過了。好在還有錢黎明在,兩個人還能吃吃喝喝聊聊天,日子倒也算過得飛快。
鄧師的病情逐漸穩定下來,醫生表示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安排轉院了。
在錢黎明這次初到隴西之時,李青對他交待了三件事,分別是尋找三個人。一是尋找古月下落,二是尋找尼克下落,第三個則是尋找拉姆的下落。
如今拉姆已死,另外兩個人也遲遲沒有消息,這已經逐漸成爲了李青的一塊心病。尼克是死是活李青倒並不太放在心上,可古月的下落卻讓他牽腸掛肚,夜夜難以成眠。
晚上睡不着覺的時候,李青便會偷偷溜出病房,撐着雨傘,沿着溼淋淋的馬路散步。新宛城的夜晚異常寧靜,沒有大城市的喧囂,倒很適合思考一些事情。
夜裡十點半,散步歸來的李青返回隴西三院,踏着樓梯向上走。
四周都靜悄悄的,雨水自傘上滾落下來,輕輕滴落在樓梯上。
踏上二樓地面的時候,李青身體忽而輕輕一頓。他偏過頭來,便看到在通往三樓的樓梯上,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瘦小可憐。
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李青的嘴角擠出了一抹相當勉強的笑容:“彩…彩雲,這麼晚了,還不睡啊。”
“你沒來看我。”彩雲貝齒輕咬着薄薄的嘴脣,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青,“這麼多天了,你都沒來看我。”
“我最近…可能有點兒太忙了。”李青撓撓頭,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欠缺說服力。
“李青,你想怎麼樣?”彩雲靜靜的看着李青,語氣冷靜而鄭重。
李青知道一是無可避免,索性將雨傘立在牆邊,輕輕嘆了口氣。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坐在了彩雲身邊。
低下小腦袋,彩雲俏美的臉頰微微泛紅:“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嗯,回家養好身體嘛。”
猶豫了一小會兒,彩雲偏了偏身子,將小腦袋搭在了李青的肩膀上。李青猶豫了一下,眼底透着一股濃濃的複雜意味,還是強忍着沒有躲閃開去。
“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吧?”
李青點點頭:“應該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了?”
“古舟告訴我的。”李青輕聲道,“他當時對我說,連一個裝睡的鬼都叫不醒…”
“我以爲他只是隨口說說哩。”
李青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他從來不會隨口說說,我太瞭解他了。”
“真是,好可怕的人物呢。”
李青挪了挪身子:“這麼說,你承認胡風是你動的手了?”
彩雲擡起了小腦袋,直直的盯着幽深空洞的醫院走廊:“嗯。”
“爲什麼?”
“我當時做了一件事,被他發現了。”彩雲抿着小嘴嘟嚷道,“我害怕等你醒過來,會怪我,會探查我的底細。不過現在嘛,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李青微微一怔,而後緩聲問:“你做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麼?”
彩雲起身,俏生生的站在李青面前:“我殺了你的好朋友,不打算追究下去麼?”
李青沉默片刻,緩緩搖頭:“這是我的意思,也是你雨煙姐姐的意思。你救了雨煙和鄧師的命,又奪走了胡風的命,我們不知道該怎樣做。也許裝作一無所知,纔是最好的選擇。”
彩雲怔怔的盯着李青,忽而俯下小小的身子,在他脣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隨後彩雲轉過身,蹬蹬蹬跑下樓梯,一旋身歪着小腦袋打量李青:“我當時做了差不多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差不多的事情?”李青凝視着面前小丫頭俏美恬靜的臉頰,心下禁不住涌起了濃濃的愕然。胡風的死,就因爲看到了這一個小小的吻?
不過轉而想想,李青便也釋然。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彩雲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足夠引人懷疑。如果等到所有人都甦醒,胡風將這件事吐露出來,那麼彩雲所面臨的將不僅僅是暴露了對於李青的情愫,還有她身後那神秘莫測的背景。
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幹掉胡風,的確是最好的手段。可是彩雲如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古舟早已經洞悉了這一切。
那個時候的古舟又在哪裡呢?李青心下不由思量,他是躲在暗處靜靜觀察着這一切,還是臨時抽身離開照顧古月去了?
“李青,你離開隴西,會忘了我麼?”
李青苦笑着搖了搖頭:“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
“要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彩雲莞爾笑道,“今晚的事情就忘掉,好麼?”
“好,我記得你以前的樣子。”
“我送你的荷包呢,你還會帶在身上麼?”
李青點了點頭:“會,我會一直帶在身上。”
“李青,我也會記得你的樣子。”彩雲滿眼留戀的凝視着李青,一小步一小步向後退,最後抿着小嘴一旋身,跑掉了。
寧願留下一個虛幻的影子,卻不願讓人銘記最真實的自己,其中的心酸苦楚,怕是也只有彩雲自己知曉吧。
那抹小小的身影拐進廊角,在李青的視野中消失掉了。他沉沉嘆了一口氣,擡手捂住了額頭。
李青累了,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泛上了濃濃的疲乏感。至於彩雲的真實來歷,他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了,就將之當成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