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柔兒微微一愣，有些不解：“我爹連茶杯都摔了？”
“可不是嘛，火氣大着呢。摔得還是他最喜歡的那套茶具，十幾年前從沉寶閣請回來的冰裂古瓷。”
俏美的臉頰微微變色，慕柔兒問道：“誰惹到他了？”
那下人輕輕擡起頭，輕瞄了李青一眼，也不說話。
慕柔兒會意，當下有些擔憂的看向李青：“我回來之前也沒跟父親說一聲，他難免心裡不快，要不要咱們改天換個時間，我先去通通氣？”
李青呵呵一笑，目光之中帶着幾分審視的看着面前的傳話者：“慕家的下人一直都很規矩，從來不敢多言，你這是怎麼了？慕先生故意讓你來說這番話，給漲工錢麼？”
那下人渾身一哆嗦，根本不敢擡頭去看李青，向後退了兩步：“小姐你們快些過去吧，要不然慕先生等得急了，先生還交待了別的事，我先下去了。”
說罷，這傢伙一轉身，急急忙忙的跑掉了。
“這是怎麼回事？”慕柔兒盯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泛着絲絲迷惑。
“呵呵，那老頭兒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即便是不能探探底細，也先殺一殺我的氣焰，咱們走吧。”李青不以爲意的一笑，再度挽起慕柔兒的小手，向着大廳去了。
慕展延坐在客廳裡，短短的十分鐘時間，已經喝了第三杯茶。他非常緊張，即便早已經知道了李青此行的目的，卻還沒有想好穩妥的應對之策。
平心而論，慕展延對李青很有好感，反而對以開妓院，賭場，地下錢莊起家的陳家極其不待見。慕家不管怎麼說也是書香門第，讀書人的高傲總是有的，要是讓自己的女兒同陳家聯姻，慕展延就總覺得好像是將自己泡在了糞池裡，簡直臭不可聞。
可有些事情並不能單單從個人感情角度來考慮，掌管着這麼大的一份家業，慕展延做事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來。即便是明知道慕柔兒真正喜歡的人是李青，即便明知道李青比陳鴻明更加合適，慕展延依然不敢直接拍板退掉陳家的婚事。
這其中有慕家內部諸多見利忘義的老古董從中作梗的緣故，然而更主要的原因還是當今臨港錯綜複雜的形勢。即便是陳家在外的生意很不光彩，但不可否認，如今的陳家已經隱隱有了在臨港四大家族中一枝獨秀的趨勢，未來的高度更是不可限量。
不正當的買賣，總是來錢快。
而慕家近些年由於太過守原則，其衰落的迅猛程度，甚至已經可以同李家相提並論了。在這種時候，是同陳家的未來家主陳鴻明搞好關係，還是去親近已經被李家幾近除名的李青，自然不言而喻。
慕展延一陣唉聲嘆氣，女兒是他的心頭肉，可慕家這份沉甸甸的家業也正壓在肩上，他究竟該如何取捨？
“咳咳。”
一陣淡淡的輕咳聲，慕
展延猛地擡起頭，就看到慕柔兒已經帶了一位樣貌熟悉的年輕男子，站在了門口。
“你們先下去吧。”慕展延對身邊人揮了揮手，然後並不去看李青，反而是將目光傾注在了慕柔兒身上，“柔兒，你前些日子不就閒下來了，幹嘛還一直住在外面，也不回家，你可知道你娘有多擔心你。”
慕柔兒聰明伶俐，自然明白“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撅着小嘴氣鼓鼓的嘟嚷：“反正在家也是遭人嫌，還不如住在外面。”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慕展延將茶杯放下，有點兒不太高興，“這裡就是你的家，寵着你還來不及，誰嫌棄你了？”
悶悶的輕哼了一聲，慕柔兒扯了扯李青的衣袖，然後走到屋子裡坐下：“幾個叔公都巴不得把我快點兒嫁出去，好拿我給家裡多賺點兒外快，幸好爹你不這麼想，要不然我以後都不回來了呢。”
慕展延微微一愣，直接就被慕柔兒噎的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無奈的連連搖頭：“你這丫頭，真是牙尖嘴利。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小時候我就不該讓你看那麼多書。”
慕柔兒輕輕的“切”了一聲，頗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兒。
“嘿嘿，慕伯父。”李青一臉乖巧的叫了一聲，姿態放得蠻低。
上下打量了李青一番，慕展延撇了撇嘴：“還是個毛頭小子，坐下吧。”
李青笑呵呵的就坐了下來，四面張望了一下，然後就縮在椅子裡一言不發了。
慕展延悶了好一會兒，看到沒有人開口，只能是自己說話：“李青，這次回來，去家裡看過了麼？”
這純粹就是沒話找話，港北就這麼大點兒地方，李家莊園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連慕柔兒都知道了，慕展延這位慕家家主又怎麼可能不明白。李青心裡默默吐槽了一番，表面卻是裝作一本正經：“嗯，去過了，還打了一架呢。”
“呃。”慕展延滿腦門子黑線，又悶了好一會兒就繃不住了，“李青，你有話就直說吧，別藏着掖着了。”
“既然慕伯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我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李青笑着點了點頭，輕輕攬住慕柔兒纖細的柳腰，“伯父應該清楚，我同柔兒是真心相愛。婚約早在我們一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後來中途出了變故，才使得...”
慕展延一擺手，直接打斷了李青的話：“你不能這麼說，當初你突然失蹤，是主動同柔兒分手吧？那個時候你父母已經去世，你主動提了出來，李家上下一干長輩也沒有反對，慕家才解除了婚約，這不能怪到我們頭上，對吧？”
“是。”李青心虛的點了點頭，額頭已經有冷汗下來了。
“所以，是你們李家先背棄了婚約。”慕展延好似生怕李青忘了一樣，又重複了一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們李家最先不守規矩，我再給女兒尋一門好親
事也無可厚非，是吧？”
“是。”李青再度點了點頭，倒不是他天生蠢笨被慕展延往陰溝裡帶，而是後者的話，真的是讓他無法反駁。
慕展延輕輕哼了一聲：“你要是這麼說，那也就清楚了。你們李家就是天生的生意人，我就舉個簡單點兒的比方，這就好像是一件兒東西，原先咱們定好了價錢，你突然說不要了。那我怎麼辦？找個能出得起價錢的下家賣掉嘍。現在我東西你賣完了，你又跑回來跟我說你回家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想再買回來，這不是白日做夢麼？我要是真答應了你，豈不是代表我慕家好欺負了？”
李青心都提了起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慕展延三言兩句就將自己逼到了牆角，扯來扯去全是他李青的不是了。
張了張嘴，還沒等李青說話，沒想到一側的慕柔兒倒是直接炸了：“爹，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是一件兒東西麼？”
臉色一滯，慕展延也覺得剛剛有點兒失言，趕忙解釋：“我就是打個比方。”
慕柔兒依然是一臉的氣惱：“比方也沒有這麼打的，你要是真想拿我賣個好價錢，當初還不如多生養幾個，現在豈不是賺的更多？”
“我...”慕展延僵在那裡，整張臉都青了，上下瞄了慕柔兒幾眼，心裡直犯嘀咕，我這姑娘還沒有過門兒呢，怎麼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原本還打算上來就先將李青一軍，眼看着大事可成，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跑出來攪混水，直接讓慕展延的滿心算盤落了空。
沉吟了片刻，李青低聲說道：“慕伯父，您說的都在理，我也並不反駁。但柔兒是您的女兒，想必不用我說您也清楚，她嫁到陳家絕對不會幸福。”
慕展延呵呵一笑，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對面的年輕人：“嫁到陳家不會幸福，嫁給你就幸福了麼？李青，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伯父同你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自己來說，一個被逐出家族的大少爺，流落到西方加入神秘組織的國際殺手，真得配得上我的女兒麼？如果換做你是父親，在他和陳家之間選擇，會選哪一個？雖然都不怎麼樣，但兩權相較，總要取其輕吧？”
李青沉默了，慕展延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自己縱然身手了得，可歸根結底，總就是見不得光，上不得檯面，甚至於比之靠着污流生意賺錢的陳家還不如。
畢竟後者是在賺活人的錢，而他李青呢？頂多能說是在賺死人的錢。
“慕伯父，我早就退出了。當年走入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李青咬了咬牙，沉聲說道。
“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慕展延語重心長的說道，聲音中帶着幾分不可捉摸的意味，“就憑前些時日李家莊園的事情，你對我說已經退出了？那你告訴我，那麼大的亂子，是怎麼鬧出來的？捫心自問，你自己相信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