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穿過十字街,向前行駛了一段,突然停在了路邊。
“我們老闆交待的事情,你都記下了麼?”
高大勇點頭如小雞啄米:“記下了,記下了。”
西裝保鏢向着窗外細細掃視一番,拉開了車門,沉聲道:“嗯,下去吧。”
“多謝幾位兄弟,麻煩各位在錢老闆和李先生面前替我多多美言。”高大勇一副江湖意氣的拱拱手,咧嘴笑道,“我高大勇絕對不會忘了這份情面。”
“好說,好說。”西裝保鏢輕輕點了下頭,“快走吧。”
“誒,好的,那咱們後會有期。”高大勇下了車,站在街邊目送着汽車離去。
一月的晚風颳來絲絲涼意,高大勇驀地打了個寒噤,裹緊了外衣轉身上樓。
他一隻手搭在樓梯扶手上,另外一隻手摸着腫痛的後脖頸,晃晃悠悠的走進了電梯。
抵達十樓,他走出電梯門,掏出鑰匙擰開了房門。
“哎呦,真特麼驚險啊,今晚差一點兒把命扔在了外頭。”高大勇自顧自的嘟嚷着,反手帶上房門,彎下腰在門口換鞋。
他換上了拖鞋,向旁一步跨出,正打算按開電燈開關的時候,一股冷風悄然自臉頰劃過。高大勇心下瞬間警覺,猛地擡起頭來向着客廳看去。
客廳的窗子大敞着,晚風從窗口涌進來,窗簾隨風鼓盪,好似迎滿了海風的船帆。一道身影靜靜的坐在窗臺上,後背輕倚窗框。他的手中捏了一隻玻璃杯,身體好似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由於房間沒有開燈,高大勇只能就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依稀看到這人的輪廓,但卻看不清他的具體相貌。
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上脊背,高大勇禁不住向旁輕輕挪了半步,想要去抓立在門邊的棒球棍。
“你家的杯子不錯。”一道男子聲音在室內緩緩響起,語調沉穩柔和,聽起來對方的年紀應該不大。
隨着窗臺上的這名男子腦袋微微一偏,高大勇伸向棒球棍的手又縮了回來:“兄弟,你深更半夜到我家裡來,是什麼意思?”
男子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高大勇驚疑不定:“你是?”
“金角港的那筆買賣。”
“啊。”高大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當即連忙說道,“我正在辦,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我們小老闆等得急,所以讓我來催一催。”
“我已經抓緊時間處理了,只不過這種生意安全爲主,想要小心一點兒,就得多費些工夫。”
“嗯。”男子低低的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突然問道,“你站得那麼遠做什麼?”
“啊,哈哈,光顧着說事情了。”高大勇呵呵笑道,故意轉移話題緩解尷尬,“我冰箱裡還有啤酒,你來不來點兒?”
“好。”
“稍等一會兒哈。”高大勇摸着黑快步走到廚房,拉開冰箱門取了兩瓶啤酒,他在用起子的時候手指輕輕一顫,使得起子碰撞在啤酒瓶頸
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折騰了好一會兒,他纔將兩瓶啤酒起開,轉身走到窗邊,遞給了那名男子一瓶:“上一次那位兄弟呢?”
“有事,所以換我來了。”男子淡淡的說着,將玻璃杯子放在窗臺上,而後從高大勇手中接過啤酒,仰頭灌了一大口。
“呵呵。”高大勇咧嘴笑了笑,他現在距離男子如此之近,已經能夠看清後者的面容。
男子體態偏瘦,相貌異常英俊,臉頰透着一抹淡淡的溫和神色。高大勇聯想起之前將彎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隻張牙舞爪的猴子,心下竟然也不由得暗暗感嘆,同樣是一個組織的人,差別還真大啊。
高大勇同坐在窗臺上這名男子是第一次相見,但假若此刻李青在這裡,只需要一眼就能夠辨認出來,該男子便是那天晚上在興發島外的海面上,被李青從快艇扔進海里的接待員小杜。
“你聯繫到了幾個下家?”小杜垂下酒瓶,緩緩開口問道。
高大勇臉色忽而一變:“現在有一家。”
小杜似乎對高大勇的回答有些意外:“只有一家?”
“這批貨量太大了,有實力全吃下來的買家不多。”
“嗯。”小杜輕輕點了下頭,“是哪一家?”
“明臺江家,他們對這批貨很感興趣,但開出的價格有點兒低,所以還正在談。”
小杜沉默良久,一言不發。
高大勇見他既不說話,又不離開,便不由得有些焦慮。
“那個...”高大勇張了張嘴,“我會盡快辦好,你放心,絕對...”
小杜突然伸出手來,勾住高大勇的脖子狠狠按在了窗臺上。
“哎...”高大勇低低的叫了一聲,臉頰一片慘白,“兄弟,兄弟!有話好說!”
“我問你。”小杜一臉平靜的說道,“之前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高大勇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此刻被小杜問起,當即乾笑着回答:“是一個朋友。”
“朋友?”小杜捏住高大勇的脖子,將他的上半截身體探出了窗子,“真的麼?”
一輛轎車慢悠悠的自前方十字街駛過來,車燈照亮了樓下那條狹窄的馬路。
高大勇點了下頭:“真的,是我一個開酒吧的好朋友。”
“哦。”小杜輕輕應了一聲,一隻腳探出去,勾住高大勇的腿向上一提,而後驀地一鬆手。
“啊!”高大勇驚叫着墜落下去,砰地一聲摔在樓下那輛轎車的車前蓋上。
衛光臨偏過腦袋,藉着昏黃的路燈看了看街邊的路牌。他開車穿過十字街,而後打方向盤拐進了這條狹窄的小路。
他的視線已經能夠看到前面那棟貼了白瓷磚的住宅樓,根據最新的調查結果,那個軍火交易的中間人大勇就住在這棟住宅樓的第十層。
輕輕舒出一口氣,衛光臨將車子停在了街邊。
他正欲開門下車的時候,頭頂忽而傳來了一聲大叫,緊接着一聲爆響,一個人砰地一聲摔在了車前蓋上,而後又跌落在地,一路
翻滾了出去。
衛光臨身體本能的向後一縮,伸出兩隻手護住臉。伴隨着耳邊傳來的咔擦聲響,車前窗爆裂,碎玻璃片斜飛過來,扎進了衛光臨擋在臉前的手上。
一股錐心的刺痛傳來,旋即殷紅的鮮血順着皮膚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
回過神來的衛光臨一腳蹬開車門,與此同時拽出了腰間的手槍。
耳邊響起附近車輛的警報聲,衛光臨幾步趕到那具屍體前,低下頭輕輕一瞥,雙目瞬間瞪大,身體也不由得狠狠一顫。
高大勇仰面躺在馬路中間,口鼻溢血,已然氣絕身亡。
衛光臨擡起手中的槍指向樓上,在十樓敞開的窗口,一抹黑影靜靜的停留在那裡,一動未動。
“李青!”衛光臨舉槍大叫了一聲,“我知道是你!”
樓上那道黑影沒有任何迴應,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站住!”看到這抹黑影在窗前一閃而逝,衛光臨當即咆哮一聲,轉身大步向着樓道里跑去。等到他沿着人工樓梯氣喘吁吁的爬上十樓,一腳蹬開房門的時候,屋子裡早已經空無一人。
他幾步衝到窗邊,伸出腦袋向下看去。
一個黑影正站在樓下,向着他揮了揮手,緊接着便閃身拐進街邊的小路。
“站住!”衛光臨轉身又急匆匆的追下去,站在聚滿了圍觀人羣的大街上,目光掃過四面八方,眼底透出深深的茫然。
狠狠喘了口粗氣,衛光臨穩下心神,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喂,我是衛光臨。”
“帶法醫過來,高大勇死了...”
凌晨三點,明臺市警察局會議室。
“被害人高大勇,外號大勇,男,三十四歲,至今未婚,明臺本地人。死前是本地黑幫的小頭目,常年以軍火中間商的身份從事不法行爲。”
“被害人死因是高空墜落導致的顱骨破裂傷,瞬間斃命,死亡過程相當乾脆。我們勘察過現場,屋子裡沒有開燈,又沒有絲毫暴力痕跡,應該是熟人作案。”
“死者下身穿了一雙拖鞋,應該是在相當放鬆的情況下被人推下樓,這也從一個側面證實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個空杯,兩個啤酒瓶,酒瓶中的啤酒還沒有喝光。技術科從玻璃杯和啤酒瓶上都提取了指紋,其中一部分屬於被害人,另外一部分應該屬於犯罪嫌疑人。”
“已經調查過周邊民衆,在附近飯店打工的一名婦女提供線索,她當晚七點鐘發現了一個相貌很英俊的年輕人在樓下徘徊,行爲有些怪異。”
“很英俊?”衛光臨微微眯起了雙眼,將香菸狠狠掐進了菸灰缸,起身扯了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跟我去抓人。”
開會的其他人皆是擡起頭來,一臉愕然的看着衛光臨。
衛光臨穿好外衣,目光在屋子裡環視一週,而後一字一頓的說道:“鹿水山莊,李青。”
在這一刻,會議室中所有人的臉色都可以用“精彩”二字來形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