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看到殷漓抱着孩子順利逃出了院子,不禁大鬆了一口氣,轉而便又聽見村長急聲道:“九娘呢?九娘還沒出來,她不會武功的,會不會已經……”
弟兄們武功那麼厲害,都被打得那般狼狽,九娘對他們來說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且還在月子裡,身體虛弱,那些人隨便打一拳過去都能要她性命……她會不會已經出了事兒了?
村民們這一年來多受了九孃的幫助,給他們活兒幹,領着他們賺錢,讓他們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他們對九娘是打心眼裡感激的,今晚大夥兒拎着傢伙趕來,心裡多少也帶着一種報恩的想法,現在知道九娘有危險,大家便也跟着着急了。有不少人握緊手上的傢伙,便想要衝進去。
“這些人武功太高,就連東陽的那些部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咱們衝進去的話,還不得被他們當砧板上的肉一樣隨意砍殺?”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夥子擋在前面將他們攔住,急聲勸道:“咱們這般魯莽衝進去,不但幫不了忙,反而是添亂!大家都冷靜一下,冷靜……”
“那你說該怎麼辦?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九娘他們被人殺了吧?”幾個身材粗壯的漢子便梗着脖子對那小夥子吼,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
小夥子被吼得愣了一下,縮了縮脖子,然後摸着鼻子,道:“好歹咱們是一個村的,要團結互助,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只是,要救也要動動腦筋,想個兩全的法子,不能這麼魯莽的衝進去,這樣非但救不了人,還極有可能白白把小命兒搭上……”
村長一聽小夥子這話,以爲他有法子,心裡不禁一喜,急步來到小夥子身邊,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急聲道:“大娃,你可是想到什麼兩全的法子了?”
小夥子叫楊立智,家裡有三兄弟,他排行老大,村裡人平素都叫他大娃。
“大娃平時最激靈,腦子好使,鬼點子多,不管是下河撈魚,還是上山掏鳥窩,他每回總能比其他孩子帶回來的東西多,而且別家的孩子都整得一身髒兮兮的沒個人樣兒,他卻去的時候什麼模樣,回來的時候還是什麼模樣,就跟去散步回來似的……”旁邊一名中年漢子點着頭道:“這鬼機靈的,說不定大娃真有法子。”
“大娃,你有什麼法子,倒是快說啊!”旁邊人便也抓着大娃的肩膀着急的問。
這一刻,大娃被衆人圍着,他們都用急切又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出主意。
大娃說到底也只有十四五歲,被這麼多人圍着,心裡多少覺得有些緊張,手心也滲出了汗。
這是關乎人命的大事兒,可不比下河撈魚上山打鳥,萬一自己的主意不行咋辦?
大娃用力的捏緊了拳頭,咬咬牙,道:“那些人選擇夜裡來鬧事,定然也是怕被人看到。既如此,咱們便不能讓他們不如願,定要將事情鬧大一些,讓十里八村的人都趕過來,他們再猖狂,不可能將無辜百姓也一起屠殺吧?”
“怎麼將事情鬧大?”便有人立刻追問。
大娃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咱們將周圍都點上火,把四周都照亮起來,然後敲鑼打鼓,整出大動靜來,讓十里八方的人都能聽到,捱得近的幾個村趕過來也就半刻鐘的腳程……”
大娃話還沒說完,便被剛剛趕過來的人揪住了耳朵,使勁兒的往外面拽,邊拽邊罵:“你這臭小子,人命關天的大事情你也敢來出主意,搭了你自己的命是小,要是害了鄉親們的性命,這天大的責任你讓誰來擔?你再也不看看裡頭那些是人嗎?分明就是殺紅了眼的畜生,沒有人性,你讓大家夥兒搞這麼大的動靜,將他們惹急了,不管青紅宅白見人就砍,到時候該咋辦?你這死孩子,還不快跟我回家去!”
“誒喲,娘,疼!你先鬆手~”大娃被自家娘用力擰着耳朵,疼得他皺着臉大聲喊。
“老孃就是不鬆手!可不能讓你禍害了人命!”大娃他娘黑着臉呼哧呼哧的道。
“楊成家的,你先鬆手!”村長大步跟上去,拉住大娃手臂不放,看向大娃他娘,道:“大娃說的沒錯,那些人定然是怕被鄉親們看見,所以才夜裡來。咱們若是將動靜鬧得大一些,讓鄰村的鄉親們一起趕過來,他們肯定就會怕了……”
“村長,大娃就是個孩子,啥事兒也不懂,你們別聽他瞎說。”大娃他娘急得滿頭大汗,生怕大娃想出來的法子會連累了鄉親們送命,便更用力扯着大娃往外走,道:“你這死孩子,瞧你惹下的禍,還不跟娘回家跪着!”
村長卻一直抓着大娃的手不肯放,沉着臉道:“楊成家的,我讓你先鬆手,你聽到沒!”
“村長,孩子胡鬧也就算了,你們這麼多大人怎的也跟這小孩子一起胡鬧?”大娃他娘指着楚東陽家的院子裡,道:“你們瞧瞧,那麼多弟兄都被砍死砍傷,可見那些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你說我膽小怕死也好,說我忘恩負義、見死不救也罷,我可不能讓大家一起去送死!”
大娃他娘說着,頓了頓,眼神堅定的看着村長,語氣嚴肅認真的道:“九娘是幫了咱們很多,這一年來,若不是九娘,咱們可能連年都過不下,更別說殺雞宰鴨吃豐盛的年夜飯了。這份恩情我記着,大傢伙也都記着,也定然會報答九娘這份恩情的。可要報恩也得量力而行,不能白白送命。我相信九娘也不希望鄉親們把命豁出去不要去救他們,更何況,咱們還不一定能幫得上忙……”
“你……”村長一噎,臉色沉了下來,梗着脖子道:“不試試怎知幫不上忙?”
村長看到院子裡那慘不忍睹的場景,早就急昏了頭,哪裡還能冷靜的去想法子啊?這會兒有人站出來出主意,聽着也挺像那麼回事兒的,便真打算依着大娃說的去做了。
大娃他娘看向村長,急切的道:“可那也不能用全村人的性命去試啊!”
村長陰沉的臉在火光中顯得十分難看,他咬了咬牙,看向楚東陽家的大院,道:“可咱們不能見死不救,九娘和東陽幫了咱們村那麼多,若是不管他們的死活,豈不是咱們一村子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村長想起大黑和小黑不顧危險撲上去將那黑衣人的手腳咬斷的那畫面,臉又更黑了幾分,恨聲道:“狗都敢衝上去,咱們這麼多人,難道連狗都不如麼?”
哪有人跟狗比的?
大娃他娘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然後道:“大黑和小黑不比一般的狗,它們是從兵營裡出來的,生性兇狠,說是戰士也不爲過。而咱們這些人半輩子都跟莊稼打交道,頂多就是有一身子蠻力,卻是半點武功都不會的,說句不好聽的,咱們確實還不如大黑和小黑……”
“……不如狗?簡直是放屁!”村長氣得跳腳,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來了。
“快看,快看!你們快看那邊……”
就在村長和大娃他娘僵持不下時,那邊便有人高聲喊了起來。
村長立刻鬆開大娃的手臂,哼哧哼哧的轉身大步朝院牆旁邊走去。藉着火光,看見院子裡的人的已經停止了打鬥,那些黑衣人已經被“絕殺”的弟兄一個不留的殺光了。
村長這才長鬆了一口氣,然後大聲道:“快,快進去看看!”
衆人進了院子,小心的避開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人,朝九娘和楚東陽住的臥房走去,可他們還沒有走到客廳,便聽見裡面傳來乒乓的聲音。
裡屋還有打鬥聲……
那些殺千刀的畜生還沒死絕麼?
衆人聽見裡面的動靜,心裡雖然氣憤得不行,恨不得進去將壞人撕了,可想到敵我武力懸殊,便也只能退到院子裡,不敢再朝裡屋去。
……
裡屋,二十多名“絕殺”的弟兄與兩名黑衣人正打得激烈,屋子裡的桌椅櫃子、還有各種擺設,都被毀壞了,就連被單上也被濺了很多血。
九娘貼着牆站在牀後邊,手往牀頭摸去,摸着一把匕首,便立刻將匕首藏到身後。
這把匕首便是楚東陽的那把“血飲”。
楚東陽之前一直將“血飲”帶在身上的,可他白天時候卻將匕首給了九娘,說是以防萬一,可以給她防身……
以防萬一……沒想到當真就出事兒了。
九娘將“血飲”緊緊的握在手心,刀柄的涼意傳到她的手上,莫名的,九娘竟覺得不那麼害怕了,彷彿楚東陽就在她身邊一樣。
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突然突破“絕殺”的圍攻,直朝九娘而來。
速度太快,快得九娘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她直來得及發出短促的一聲“啊”,脖子便已經被人掐住,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九娘忍着脖子上傳來的痛感,握着匕首的手抽出來,剛要反手捅向身邊的人,她整個人便被攔腰抱起……
這樣的轉變太快太突然,讓九娘猝不及防,手上的匕首非但沒有成功捅出去,還差點讓匕首掉地上。
“快放下嫂子!”幾名“絕殺”的兄弟圍了過來,舉着劍指向抱着九孃的黑衣人。
黑衣人勾了勾脣,冷笑着沉聲道:“呵,你們若是不怕傷了她,便只管來攔。”
能聽出黑衣人的口音與景龍國人略有不同,有些字的音調稍微有些高。
那黑衣人有意將九娘拿來擋劍,“絕殺”的弟兄確實也害怕傷到九娘,便都遲疑了,沒敢舉劍刺過去。
“你究竟是什麼人?”冷肅此時拿着劍站在最前面,臉上濺染了鮮血,他眉心聚着戾氣,他皺緊着眉頭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十分猙獰。
“你們沒資格知道。”那黑衣人冷聲道。
第一批人,冷肅多少能認出那是皇上自己培養出來的影子殺手,可後來的這些人卻不是。在外面的那幾個,冷肅一開始便覺得有些眼熟,後來纔想起來他們是鳳閣的那些保鏢,正是之前被捆了關着卻又被人救走的那幾個。
那些人既是鳳閣的保鏢,那麼這次的事情,是不是跟鳳閣有關?還有,這個口音奇怪的黑衣人像是鄰國的,他又跟鳳閣是什麼關係?
冷肅舉着劍指着那名黑衣人,咬着牙道:“放開她!否則,我便要了你的命!”
“就憑你?”黑衣人不屑的譏笑着,語氣幾位狂妄的道:“再回去練十年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其實無意傷你們,更不想殺人,我只是想將人帶走。可你們若是逼我動手,那我便不客氣了!”
經過方纔一番交手,冷肅知道,此人武功確實極高,有狂傲的資本,只怕連楚大哥也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弟兄們傷亡嚴重,若是他硬要將九娘帶走,只怕他們這些人拼了命不要都不能將人攔住……
這麼一想,冷肅心裡便不免開始擔心起來了。
他握緊了手上的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黑衣人看。
就在這時,黑衣人抱着九娘以極快的速度閃到窗邊,眨眼間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追!”冷肅反應過來,便帶着人立刻追了上去。
……
不知道跑了多遠,九娘只感覺整個人被顛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刺骨的冷風吹在臉上,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臉上的皮肉一般,疼得她氣都喘不過來了。
可即便這樣,她依然將“血飲”緊緊的握在手上。
黑衣人的武功的確是厲害,輕功也很是了得。起初還能“絕殺”的弟兄在後面追,可過不了多久,便聽不到動靜了,大概已是將他們甩在後面了。
一直跑到一處偏僻的舊宅裡旁邊,黑衣人才停了下來,抱着九娘從院牆躍進了院子裡,這才放慢了步調,慢悠悠的走進宅子。
“沒有暈過去?”黑衣人低頭看見九娘咬着脣睜着眼睛打量周圍,忍不住眉峰一挑,似是十分驚詫的樣子,道:“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
進了屋子,月光照不進去,屋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黑衣人剛要將九娘放下來,打算去將油燈點燃,可剛鬆手的瞬間,腹部便猛然傳來一陣刺痛。
那是九娘將“血飲”刺向了黑衣人,正好刺中他的腹部。
黑衣人嘶了一口冷氣,然後一手捂住傷口,另一隻手便掐住九孃的脖子,粗聲道:“你若是還想活着回去見你的男人和你兒子,便老實聽話些!否則,我便先殺了你,再去殺你男人和你兒子!”
九娘臉色一變,用力的擰緊了拳頭,聲音雖然在發顫,可卻十分堅定的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那麼多人,還將我擄來,我封久久發誓,你若是敢傷楚東陽和我兒子,我定會百倍奉還給你!”
“喲嗬,百倍奉還?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這本事。”黑衣人冷笑了一聲,捏着九娘脖子的手猛然收緊,然後冷聲道:“你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捏死你?”
九娘被掐着脖子,發不出任何聲音,臉色也慢慢變成了紫紅色。
就在九娘瀕臨窒息而亡的那一瞬,黑衣人突然鬆開了手,然後轉身去電油燈。
九娘剛獲得自由,便用力的呼吸了幾口氣,看不到黑衣人在幹什麼,只依稀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一會兒,屋子裡便亮堂了起來。
“要麼老實在一旁呆着,要麼過來幫我包紮!別想逃,你是逃不掉的!”黑衣人坐在桌旁,臉上的黑色蒙巾已經扯下來,油燈的光亮讓他的五官清晰的現了出來。
這是一個十分英俊的男人,有着剛毅明朗的五官,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
仔細一看,這五官也跟景龍國的人有些不同。
看來這人真的是鄰國來的,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