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煉獄般的那三年
我不知道警方是不是已經把那塊擴建卻沒有修繕成功的工地給包圍了,當我到達那裡的時候,我看不見任何一個人,我簡直覺得警察的隱蔽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我站在工地前,環視四周,最後還是進入了那鋼架子、水泥毛坯房林立的所謂工地裡,這個地方,就像一處城市房屋的墓葬,這裡沒有淋漓的鮮血,沒有嗜血的蠅蟲,有的只是一地碎石,一堆如同骷髏一般的房屋骨架,還有偶爾吹過路面的乾冷的風,淒涼異常。
如果是深夜,這裡,我不知道是否能聽見鬼哭。
我走了沒多遠,果然,遠遠的看見,一片鋼架之間,居然真的掛着一個人,那人仰頭向上,腹部居然被鋼架條給穿透,鮮血淋漓,就那麼掛在我面前,他垂着頭,我壯膽走過去,卻發現那人頭頂上還有一個血窟窿——這是怎樣殘忍的一種死法?!如果不是曾經看過一次次的死亡,我想我根本無法接受。
我怔在那屍體前,好一會兒,我才確定那人我不認識。
“他和孔東城打,從樓上掉下來,讓鋼筋穿透了,還有一口氣,我估摸着他這麼等死會更痛苦……給了他天靈蓋一槍。”嘶啞的聲音,彷彿惡魔的嘶吼,在我身邊響起。
我轉過臉。
江昊,他終於出現在了我面前,他冷冷看着我,說:“他是最後一個跟着我的兄弟,呵呵……哈哈哈,居然連死,老天都不給他死個痛快!”江昊指着二樓的邊緣,說:“就是那裡,從那裡掉下來,換了誰都死了,他卻生生的被插穿,居然還不讓死,哈哈哈哈……不得好死,我們這種人,就是不得好死!所以我給他一個痛快的,讓他死之前少點兒痛苦!”
“你……”我已經說不出話來。
江昊說:“上來吧,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說着,江昊一步步的轉身,向那水泥毛坯房一樓的樓梯上走去,我跟在後頭,這一刻,我沒有退縮的機會,也沒有退縮的理由。
江昊一邊走一邊說:“多大的空間,多好的房子,一樓做商場,二樓三樓做娛樂城,甚至電影院,哈……多好,可是現在有什麼呢?就像我們,本來可以做兄弟,一起打天下,可現在呢?現在我們有什麼?能做什麼,你說說看,嗯?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嘶啞的可怕。
上了二樓,依然是一片平闊,這裡至少有一百平米,中間隔了幾道,江昊把我帶到最靠外頭的那一道牆後頭,如果沒有這幾道中間隔開的牆壁,或許真的可以做成娛樂城或者商場,這裡非常大,我相信江昊一定是要把這裡當成最後決戰的平臺。
風很冷,這鋼筋混凝土的墓地中,風尤其陰冷。
我看見了孔東城,他背靠着槍,低着頭,坐在一邊,他並沒有被綁住,江昊應該是不會綁人的,但他的腿上卻流血不止,我猜他中了至少兩槍
。我走上來的時候,孔東城慢慢擡起頭,說:“你……你還來幹什麼……我不是說過讓你別來麼……你這蠢蛋,你這蠢蛋……”他在罵我,卻罵得有氣無力。
我說:“三兄弟聚首,這種事情,我不能不來,而且,我要救你出去。”
“救?哈哈哈……憑什麼救?我看你是來找死的!”江昊掏出一把手槍,指着我的腦門。
我笑了笑,說:“裝備不錯……”我知道我還不會那麼快死,他不會那麼輕易打死我,江昊心裡有無數的恨,他要把這狠都發泄在我身上,他樂於這麼做,也一定會這麼做,現在,在他眼裡,滿世界都是他的仇敵,而我和孔東城,是他最大的敵人。
“我在北方加入的那個幫派,和咱們一起比,簡直……哈哈,我們以前就是在過家家。”江昊說,“自制狙擊槍,你們領教過了,雷管,或許他們會用來招呼條子,炸藥,我有個兄弟,在倉庫一個不留神,把炸藥給點了,先了掀了半邊房頂,我兄弟半邊腦殼就這麼沒了。”
“你那個兄弟的腦袋和房頂一樣不夠結實。”我說。
“哼……”江昊再次冷笑,轉而說,“你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麼?你快要死了,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我看,你也不用問了,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沒錯,你們應該都查到了,我加入了一個北方的組織,那組織乾的勾當,跟秦天詠沒什麼區別,但手底下人更多,勢力更大,黑白兩道都有人,不像秦天詠那樣,屁都不是……呵呵,我在那組織裡,就是個馬仔,我能打,但他們不需要能打的!”江昊歇斯底里的突然提高聲調,上前一步,說,“他們要人才,什麼是人才,有文化的,就是人才……操,哈哈哈,草孃的,現在幹黑社會還得有文化!”
“他們要會配毒的。”江昊說,“要會自制軍火的……操蛋,哈哈哈,他們想幹什麼?建立國家?建立軍隊?”他忽然又低下頭,說,“對,我沒用,我什麼都不會,就一膀子力氣,能打。蕭凌……哈哈……”他指着我,說,“你說不定可以去啊,你腦子好使,他們最喜歡會出謀劃策的,你還是個大學生呢,不是麼?”
我說:“不是。”
江昊好像沒聽見,說:“大學生,了不起啊!”他兜了一圈,又說,“我tm永遠都是馬仔,永遠!蕭凌啊,會打架,沒有了啊……他們逼我一起販毒,我不幹這事兒,小雨是怎麼死的?!你們都知道,小雨是怎麼死的!”他的聲音變得悲愴,越是這樣,我越發的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他們怎麼做?他們給了我腿上一槍,我跑不了,他們往我嘴裡塞煤砟子,要我吞了,我吞不下,就用火筷子杵,杵到我吐血……呵呵,你聽,我tm這嗓子,像不像輪子在煤砟子上滾?!”
江昊哭喪着臉。
他的表情很豐富,真的早已經是個瘋子:“我對不起小雨,我受不了,我只能去販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我無數次做夢夢裡都是小雨的樣子,掛在那兒,舌頭伸出來,眼睛泛白,臉發綠,那是小雨?
!那是吊頸鬼啊!哈哈哈哈,**的吊頸鬼啊……”
我有些顫抖。
江昊慢慢的,居然又平靜了下來,他的槍一直那麼指着我,他擡起頭,看着我,說:“蕭凌,我那五個兄弟,就是在那組織裡認識的,他們也能打,跟我一樣,一輩子都是給人當馬仔的命,可是這幾年,我們出生入死。有一次我們賣粉讓人給黑了,對面十幾把刀啊!跟我們一起的那王八蛋,手裡有槍,卻不敢開,撒腿他們就跑,我就和這五個人,一路打,一路逃,他們不知道爲我捱了多少刀……呵呵,強子,毛狗,瘦子,趙廣軍,浩城……呵呵,有時候我就會想,以前那些,和我這幾年出生入死比,算什麼?我當你們倆朋友兄弟,可咱們還是得分道揚鑣……只有這五個,纔是我真兄弟啊……”
“我殺人,他們上來,一人一刀,誰都不猜忌誰。有一次我被條子盯上了,強子自願去引起條子注意,想要幫我頂包……還好後來跑了……”江昊說,“趙廣軍,人原來也是個學生,不能打不能跑的,可有一次我讓人砍了,幾公里的山路啊,他就這麼揹着我,一路從村裡頭背到了鎮醫院……哈,哈哈哈,這些事,跟咱們原來的那些比,你覺得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我居然開始愧疚。
我永遠理解不了江昊所經歷的一切。
我知道我不配當他的兄弟,要做江昊的兄弟,就該是當初他殺人,我和他一起殺,他沒被封紅棍,我應該直接想辦法殺了秦天詠。他投奔張志德,我跟着去,哪怕是他亡命天涯,我都改跟着……可我總是天真的勸他自首,每一次,而至今我沒有真正的殺過一個人,我也鬥毆打架,我也砍傷過不少人,可我沒有殺過人,孔東城也沒有,我們更不希望看到江昊殺人。
而在江昊眼裡,或許在一個純純正正的黑道混子眼裡,這都不是真正的兄弟,真正的兄弟,該是下過投名狀的,該是永遠共進退的。
我忽然覺得我曾經的是非觀在這一刻一片模糊,我迷茫了,徹底迷茫了。
江昊繼續說:“這次回來,爲了什麼?知道麼?”他這回完全平靜下來,像是在敘述着別人的故事一樣,說,“我們混不下去了,那個組織容不下我們,故意讓我們這批馬仔到南方來試水,把毒品往南銷。可我們六個人知道這就是一場決死行……我們該怎麼辦?拒絕是死,不拒絕,也是死……我們呢?!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準備黑了這批貨的錢,殺了監視者,這粉一大包五百克,一克就是一百多塊……呵呵,你算算,我們分三次運輸過來,帶了多少?也難怪,老大不但叫了四個人來監視,還讓楚文鴛這個見風使舵的主兒也跟着我們……”
江昊頓了頓,那“破碎”的嗓子,似乎讓他說話很吃力,他繼續說:“可是到了這城市,我就發現,呵呵,不行了,我們還沒進來就讓人盯上了,而且盯上之後還大明大放的進了這個市區……而且,我以爲我對自己的家鄉瞭解,實際上這裡變化太大……我知道我們完了,就算能跑,也必然有人要犧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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