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無盡頭的路
我說:“那你想過,你什麼時候要退出這條道麼?”
“退出?”邢天明看着我,說,“你在說?退出?你以爲黑道是一局遊戲,一盤賭局,還是一場球賽?”他把球杆放在一邊,說,“打桌球,可以認輸,可以退出,玩骰子可以退出,玩電腦遊戲可以退出,黑道怎麼退出?是你某一天早上起來在腦子裡按了一個關閉鍵,你就可以徹徹底底的跟這條路毫無關係了,還是說,你金盆洗手,向所有人宣佈你從今以後什麼也不幹了,你就可以把你之前的事情摘的乾乾淨淨?”
我說:“如果有機會呢?”
“沒有機會,即便改頭換面,即便變成另一個人,你曾經做過的事情都不會被抹掉,做過了就是做過了,沒有條件可以講。”邢天明說。
我沉默了。
邢天明忽然又說:“你怎麼臉色越來越難看?蕭凌,我說這些話,可不是爲了讓你更悶的。
我說:“那你還有什麼別的目的麼?”
邢天明說:“我是在開導你。”
“開導?那你開導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我說。
邢天明說:“是你自己看不透而已,你整天都琢磨着哪一天自己能退出這條路。你就像是一個找到一份自己不喜歡做的工作,每天槍斃着自己去上班的小員工一樣。”
我怔了一下。
邢天明又說:“看到你這樣,所以我想跟你說,你不妨換一種方式去想這些事情。”
我說:“換一種方式,你是指什麼?”
邢天明說:“你就別想着這條路什麼時候是個頭了,你就想着,這條路根本就沒有盡頭,既然沒有盡頭,我們該做的是什麼呢?每天愁眉苦臉整天的心事也是一天,開心一點,豁達一點也是一天。你看看我,本來該睡覺的吧?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根本睡不着,如果是你,你做什麼?你失眠了,八成是要在牀上想東想西唉聲嘆氣吧?我就不這樣,既然失眠了睡不着,那就索性不睡了,索性玩一會兒。小時候我們都最討厭睡覺,總想着出去玩,忽然失眠一次,正好給了我做點自己喜歡的事的機會,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我笑了笑,說:“你還真會狡辯。”
邢天明說:“狡辯……可能吧,對於你這種一根筋的傢伙來說我就是在狡辯,但狡辯有什麼關係?人心裡的想法,本來就是自己造就的,你想得樂觀點就樂觀點,想得悲觀點就悲觀點,我這就算是自己騙自己又怎麼樣,我開心了就好,我開心了,做事就能沉穩,腦瓜子就清晰,我要是不開心,覺得什麼都一片朦朧一片模糊,那麻煩事兒來了我怎麼解決?你想過沒有?要不然,難道一般越是憤怒越能爆發自己的潛能?思考問題越清晰,做的決定越正確?”
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不得不承認,或許邢天明說的很有道理,而我身上正缺了他那種豁達的態度,我說:“邢天明,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感興趣,你從前到底經歷過什麼,還是說什麼都沒經歷過,才能造就你這樣的性格
。”
“我?我經歷的多了。”邢天明重新拿起球杆,來到檯球桌前,說,“只不過無論我經歷了什麼,我都不會跟自己過不去……”說完又開始認認真真的打球。
我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他又說:“怎麼樣,看我打球很無聊吧?你多看一會兒,指不定就能去睡覺了……據說不懂桌球的人看別人打都會覺得很無聊。”
我說:“不用多看一會兒了,我現在就可以去睡覺了。”
說實話,關遠飛的話應驗的很快——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一直關注着最近的新聞,同時和趙恩銘商量暗中派人調查龍鳴宇手下的那另外五名警員的下落。那些人當時只不過是去那邊接應我們的,他們都已經被停職了,又不是黑道人物,不可能帶着傢伙,所以這一次必然是凶多吉少,只不過我一直想要給龍鳴宇一個交代,所以一直和趙恩銘商量着派人在那附近打聽,雖然這種打聽或許根本就沒有多大用處。
新聞裡頭,這件事真的沒有做什麼太多的報道,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有一名“汽車司機”被殺,概括籠統的寫了一下被發現的地點在“華豐娛樂城附近”,看來曹衛紅的手段又起到了作用,但實際上直到這個時候我還在懷疑殺人的到底是不是秦天詠,又或者可能是黑豹,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他們兩個根本沒有理由直接去殺傷龍鳴宇的人,這樣對他們沒有多大效果,而且說實話還有不少的隱患,龍鳴宇雖然被停職,但說到底還是個警察,現在我們和曹衛紅合作了,如果龍鳴宇爲了報仇向曹衛紅妥協,甘做一個黑警察,那他官復原職也不是不可能的,難道秦天詠他們不怕這一點麼?還是說,他真的已經被逼到絕境不得不莽撞成這樣了呢?
而關遠飛所說的話,是在三天之後,那天天氣特別冷,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收到沈秋顏的信息了,感覺非常非常的失落,雖然我有很多事要忙,但每次閒下來,我腦子裡裝着的只有她而已,徐倩影跟我說話,我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漸漸的,我發現我已經完全融不進這個學校,也融不進這個班裡了。
每次遠遠看着這個班上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同學在爲了題目爭論,而我卻爲了一次次暗含殺機的活動心煩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根本沒有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
那天我一直在發短信看qq有誰在線,這大概也是我那段時間手機的錢用的非常快的原因之一。
第三節課快下課的時候,我幾乎已經又一次失望了,覺得今天白天她肯定是又不會來了,我卻忽然收到一條qq信息——消息提示,正是沈秋顏給我的留言。
我當時興奮的趕緊打開留言來看。
但當我看見信息內容的時候,卻心裡一陣驚慌。
“我可能很快就要回來了,我覺得有點諷刺,我來這裡纔多久,一個月好像都還不到,現在卻忽然要回來了,不過,能見到你也是一件好事吧?你在不在?能不能陪我說一會兒話?我心情有點複雜……”
我趕緊回覆:“我在,你怎麼了?怎麼會忽然就要回來了?”
“你不知道嗎?”沈秋顏回覆
。
我說:“不知道啊。”雖然我覺得自己其實已經猜的**不離十了,但是卻還是不遠相信那個李晟會做出這麼卑鄙的事情來,我是想見到沈秋顏,但就如關遠飛說的一樣,她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回來的時機,回來只會讓她更危險。
沈秋顏回覆:“我爸爸已經不是南山地產的董事長了,所有的事情都由姓李的把持左右,他給我發過幾封郵件,還不知道弄到了我在這邊的電話號碼給我打了幾個國際長途讓我回國,說在那邊一樣可以學習美術和藝術設計,他可以幫我找最好的學校,我全部都拒絕了,所以他現在可能已經開始拒絕向我提供生活費和學費了,我第一個學年的學費已經交了,但是在這裡學習不比國內,我並不是住集體宿舍,還有很多各式各樣的開銷,都是不能想象的,現在生活費遲遲不到賬,估計過幾天再不到,我就得去街頭畫畫要飯去……”
我咬牙切齒,拳頭緊握,但心裡卻根本不知道這一刻自己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幫到沈秋顏什麼,我說:“你在那裡,還能呆得住嗎?”
沈秋顏回答:“最多還有一個月,如果依然沒有結果,我只能答應他,回國。”
我說:“回來,他會對你做什麼。”
沈秋顏說:“我不知道,我有點害怕,所以我才提前告訴你。”我知道沈秋顏是在向我“求救”,其實我非常希望她能回來,而我們又可以成功避開那個畜生李晟的算計,但是我卻非常理性的明白,更安全的辦法是根本就不要回來,只要是回來了,肯定會遭到算計,如果因爲我的失誤造成沈秋顏的生命受到威脅,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但我還是故作鎮定,說:“放心吧,我會幫你想辦法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受那個畜生的窩囊氣……”
得到沈秋顏的信息之後,我發現我現在能指望的人只有一個了,也只有一個人還可能跟李晟抗衡,那就是沈南山,可是現在我卻見不到他。
我忽然覺得我們的計劃繞了一圈好像把我自己鎖死了似的,現在李晟和曹衛紅合作,我如果去見沈南山,就變成了和曹衛紅過不去,在現在這個時期,這顯然是不合適的。
就在我左右爲難的時候,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另外一名同學的身上,雖然我不知道找他的成功率有多高,不過我想應該並不會太難,我慢慢的走上前去,而那位同學依然在本子上奮筆疾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力求讓自己考好一點,擺脫掉這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