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他,只是一段傳奇
趙恩銘站在我身邊,說:“石小柱完了。”
我看了看上頭,又看了看趙恩銘,咬着牙,說:“他……你說他……”
“這附近肯定有狙擊手,石小柱無論交不交人,走到這一步,都說明他已經完了。被抓是小事,如果不是被抓,就只有被當場擊斃。”趙恩銘說。
我說:“就……就沒有救他的辦法了嗎?”
趙恩銘說:“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只有看他自己怎麼選擇了。”
我說:“他現在這樣……”
“不過我覺得。”趙恩銘又說,“他不會救自己的,絕對不會,他已經選好了自己的路了,他現在這麼做,不是衝動的結果,也不單純是被逼的結果……”
趙恩銘停了停,說:“你還沒看出來麼?南山地產動工了那麼久,出了那麼多事,旁邊都有人爲他們護航,甚至放任他們僱傭流氓殺人、強拆、打人……呵呵,石小柱到底是在幹什麼,你應該知道吧?他是在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引起全市人民的注意,他是用這種最極端的辦法在救石家圍的鄉親們,爲他們守住最後一點兒土地,他就是要去死,他要和他最親近的幾個弟兄去死,這件事纔會鬧大,纔會有真正有分量的人來查!”
我呆住了。
是的,那個年代,沒有微博,也沒有迅速擴散信息的渠道,尤其是小城,網絡往往還停留在打遊戲和看電影的階段,很少人在這個時候去關注時事,大家關注的時事只有新聞和報紙,可是在本市,新聞和報紙偏偏對石家圍的報道總是過於簡單,或者說,他們僅僅是客觀的反應出了他們所知道的事實,但這背後的一切,卻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南山地產做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石家圍的人在承受什麼,沒有人知道,這其中還參雜了秦天詠的人馬,等等的這一切,或許有一天會有人知道,但是那一天到來之前,石小柱已經選擇犧牲自己來提早告訴大家一切。
趙恩銘說:“你忘記了麼?他跟我們說的,是讓我們來給他送行的。”
我握住了拳頭。
最後,我誰也救不了麼?雖然我也恨沈南山,可是他畢竟是沈秋顏的爸爸,我不知道要是他這麼被殺沈秋顏會怎麼樣;而石小柱呢?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恩人,我卻只能站在這裡,看着他在樓頂上走來走去,看着下頭的警察對他喊話,或許,我還要見證狙擊手用槍成功的把他們從樓上打下來……
我不明白爲什麼我的面前擺着的總是無奈,這個時候,即便我衝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我能做什麼,我到底能做什麼?我做的一切到底有什麼用?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卻始終沒能保護好身邊的人,我只是一次次的見證着身邊的人一次次的去送死,而我還活着,我忽然覺得這就是最卑劣、最沒有廉恥、也是最痛苦最悲慘的事情……
下頭的警察還在喊話,說停工這種事必須開會討論等等,但石小柱始終都是一句話:“立刻停工,或者現在不停也可以,你們直接拿出合同來,什麼時候停,給鄉親們多少補貼,說清楚,還有被拆毀的房子怎麼辦,被打傷的人,被打死的人怎麼辦
!被他們買通黑社會做掉的人,又怎麼辦!”石小柱越說越激動,反覆重複着這幾句話,他的嗓子已經啞了,下頭已經一片譁然,顯然,沒有人想到關於開發石家圍風景區的事情裡還有那麼多的內幕,我看見現場有不少記者趕到,一個個都維持治安的警察攔在人羣外頭,我看見樓頂上,石小柱一直站在沈南山的背後,似乎根本不給狙擊手任何機會,他的幾個兄弟圍着他,就像守護神一樣的保護着他。
樓頂雖然空曠,容易暴露,但他偏偏選在了一個旁邊有突起水泥牆的地方,既能阻擋子彈,給自己的身體形成掩護,又能面對下頭的所有人,把心裡壓着的那些真相全部喊出來,他那一聲聲吶喊就像是一聲聲控訴,在人羣中不斷擴散開來。
每一聲控訴都如同石頭丟進水中,濺起一層層的浪花,時間越來越長,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現場也越來越混亂。
終於,我看見一輛黑色的私家車從不遠處開過來,我看不清車標,那車被淹沒在人羣中,有人從車上走下來,在幾個人的陪同下來到警察隊伍中間,從那人對上頭的喊話中我終於知道了,那人就是石家圍風景區開發政府方面的負責人,我不懂他是哪個部門來的,也不懂政府和公務員的建制,但他的每一條承諾,聽起來都很誘人,聽起來都非常符合石小柱的意思,就在那人說到一半的時候,石小柱忽然說:“操,閉嘴!盡說廢話嗎?!你們要是早知道這些事的內幕,今天就應該放任我把這個老不死推下去摔死!”
“你別衝動,我們可以慢慢談!關於石家圍的事情,我們也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妥,而且肯定是被一些不法分子鑽了空子,纔給民衆造成了損失。”那人又拿着喇叭高喊,“這件事我們一定徹查到底,還你們石家圍的鄉親們一個公道……”
雙方的對峙,持續了很久很久,現場人沒有少,甚至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簡直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這件事,我想應該不僅僅會成爲本市的新聞吧?具體這件事會鬧到多大,我也不清楚,但在我眼裡,這件事無論鬧到多大,哪怕中央派人下來徹查本市的事情,代價都太大了。我接受不了石小柱就這麼在我面前死去,而且還是活活被人殺死,當作一個罪犯。
我覺得他是我見過的少有的好人,當然,或許在別人眼裡,我們只是犯罪分子之間的臭味相投而已,至少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道人士,被人唾棄的小混混。
終於,警察方面似乎終於妥協了,這是本市的第一次吧?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情發生,我不知道是因爲沈南山地位太高,還是政府方面本生就已經認識到了某些事情的不妥,所以最後纔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南山地產這邊,似乎真的出人拿了一份類似於合同的東西,準備叫人送上去。
誰知道石小柱根本不賣賬,在樓上大喊:“別送上來了,你們就在下頭念,就你,那個什麼政府的,你拿着念,念給所有人聽,念給本市的民衆聽,讓我看看你們的誠意
!”
接着又是長時間的糾纏,最終,那個負責人還真的拿着拿份“合同”又或者說文件,開始當衆唸了起來——合同涉及了停工、賠償、徹底調查以及善後處理等許多方面……
這個時候,趙恩銘說:“石小柱引那麼多人來圍觀,就是爲了讓這幫地產商和政府負責騎虎難下,現在,他們已經不單單是要解救沈南山那麼簡單了,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好,連政府也會失信於市民……呵呵,石小柱,他的直腸子,一根筋……難爲他想到這一步了……”
我忽然感到一絲無奈,我苦笑,說:“二舅,你不覺得嗎?他並不是直腸子,一根筋,他其實能想得很遠,只不過,他已經不屬於現在這個時代了……”
我的心裡,只恨救不了他,就像那個時候我恨自己救不了蕭爸一樣,我現在只是衆多人羣中的一個,石小柱是主角,他在演繹的,卻可能是他的人生這一幕傳奇劇中的最後一集,主角都是最後一集才死的,我不知道我的最後一集將會發生在哪一天,是明天,後天,還是下個月。當那位負責人把一切唸完之後,石小柱身子忽然一轉,與他的兄弟們一起消失在樓頂上。
下面的人一片驚呼,警察們嚴陣以待,喊話的負責人繼續勸說。
但很快,大家驚奇的發現,石小柱已經出現在了商場門口,那商場已經被迫關閉,石小柱走出來的時候,就像全世界都是他一個人的一樣,他押着沈南山,手裡的沙噴子死死頂着沈南山的後腦,他一步步走出來,這個時候,有無數的槍支對着他,隨時可以把他擊斃,而他的幾個兄弟,依然圍在他的四周,他們保持這個“隊形”走到警察們前方——那幾個兄弟就像是他的守護神,只要有人開槍打倒其中一個,石小柱就會直接幹掉沈南山。
這大概也是狙擊手和警察們一直顧忌的地方。
石小柱啞着嗓子,說:“我知道對於南山地產來說,籤合同就等於在放屁,那個什麼負責人,我提醒你一句,他們騙的不僅僅是咱們老百姓,還有你們政府!剛纔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把話已經說清楚了,什麼合同簽字之類的傻逼事情,咱就不幹了,就這麼着吧……”
“現在你可以放人了嗎?”警察那邊,有人問道。
就在這一刻,石小柱忽然雙手一垂,一腳把沈南山踹出去,沈南山一個趔趄,幾乎摔倒,被幾個警察扶住,而石小柱和他的幾個弟兄們蹲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這個時候,我聽見他一聲吶喊:“兄弟,我也算對得起你了!”
我不知道這一句話是不是喊給我聽的,他沒有殺沈南山,最終是沒有……
幾個刑警衝上來把他和他的兄弟們都按住了,但他們沒有開槍。
趙恩銘說:“他始終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兄弟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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