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太天真(20 06)
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沒有回去見秦哥,我知道黑豹會把我的表現通通向秦哥說一遍,而我只是簡單的打了一個電話給秦哥之後,就和黑豹他們各奔東西了,我感到很累,回到沈秋顏家,她給我開了門之後,只是微笑着問了一句:“回來了啊……”接着就繼續在一旁看書。
我坐在沙發上,脫了上衣,看自己右邊的肩膀,我發現我的右肩居然被那槍的後坐力給撞的淤青了,我活動了一下肩膀,其實我最害怕的就是這邊這隻手也像左手那樣。
這次一“仗”打下來,我的手顫抖的很厲害,端槍的時候我的手臂就一直在顫,現在回來了更加使不上勁兒來。
我坐在原地,不停的活動自己的手臂,居然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而這時候,我不自覺的看了一眼沈秋顏,發現沈秋顏居然一直沒動,就那麼坐在飯桌旁,靜靜的看着書,一言不發。
我皺了皺眉,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當初我給她打電話她卻沒有接的時候感覺是一樣的。我直接赤着上身走上前去,說:“秋顏,你生病了?”
“生病,沒有啊?”沈秋顏擡起頭來,看見我的樣子,說,“你肩膀……怎麼了,被打傷了?”她站起來。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那這是怎麼了?”
我說:“我開槍了。”
“開槍?!”沈秋顏有些驚恐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從前我對她說這種話她會是什麼反應,或許她曾經是混過,但僅僅也就是混過而已,我纔是真正的黑社會,大壞蛋。我說:“對,開槍了,獵槍而已。”
“你殺人了。”沈秋顏說。
我說:“如果是呢?如果我殺人了,你怎麼樣?”
沈秋顏皺着眉,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那種驚恐的表情也沒有恢復平靜,她說:“你不是說,你有底線的麼?你不是說你不會殺人的麼?你不是說你……”
“你激動什麼?”我盡力壓抑心中的那種失落和一絲憤怒感,我說,“我殺人了,你是不是要去報警?”
她瞪眼看着我,說:“不,不對,你說過你不會殺人的,不是嗎。”
我說:“對,我是不會殺人,但那個時候我還是小混混蕭凌,現在我是黑社會……那時候我就是個不良少年,但現在我是個大壞蛋,我是個罪犯,我是個殺人犯,你會怎麼樣?你準備怎麼做?檢舉我?離開我,還是怎麼樣?”
沈秋顏盯着我,過了很久,忽然推了我一把,說:“你在騙人!”
我說:“你怎麼會覺得我在騙人。”
沈秋顏說:“你就是在騙人,你這樣子根本就是在騙我,你沒殺人,你在嚇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嗎?!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我看着沈秋顏,盯着她,過了很久,我才說:“你還沒告訴我,如果我殺人了,你會怎麼樣。”
沈秋顏說:“你沒有殺人,不要做這種假設!”
我說:“如果呢,我是說,如果呢?”
沈秋顏說:“沒有那種如果,你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你說過你有底線,雖然我們都是混子,但我們……”她正說着,我按住了她的肩膀,我說:“沈秋顏,你錯了,我是混子,我不但是混子,我還是黑社會,而你不是,你是好人,你是大好人,你還有大好的前途……”
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我明顯看見沈秋顏的表情變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你怎麼了,你在說什麼?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沒有什麼意思,隨便說說而已。”
沈秋顏說:“不對,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說:“我能有什麼事啊,我一個壞蛋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打打殺殺,吃喝嫖賭,我能做什麼,還不都是做一些壞事而已?”或許人的憤怒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東西,我雖然努力剋制,但卻還是越說越激動,而且東拉西扯,原本只是單純的惱怒一件事,最後卻把從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扯了上來,在我的心中翻來覆去,讓我根本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沈秋顏看着我,沉默了很久,才說:“蕭凌,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你不是還好好的麼?我不是也好好的麼?”
沈秋顏說:“那你爲什麼要說這種話,你知道你突然說這種話讓人多傷心嗎?你說話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我說:“傷心,對啊,是傷心,我也傷心。”
“你……”
“這麼久了,自從我們回來,到今天,這段時間,我們加起來一共說過多少句話?”我說,“你算算我們一共說過多少句話?我和二舅他們見面之後,回來你就一直在看書,一直在畫畫,連覺都可以不睡,每天我一個人在上頭,你以爲我睡着了麼?我見過哪個男人等女人來睡覺等的睡不着的?你……好吧,這次這一仗回來呢?以前你好歹會問問我情況,問問我怎麼了,這次呢?我剛纔在那邊拼命的活動手臂,你看過我一眼沒有?對……或許是吧,其實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我給不了你必要的安全感。你曾經是個女混混,但現在不是了,對嗎?其實你一直只是在用混混的身份來保護自己,而我越陷越深,到了這條道上就再也下不來了,對吧?所以你怕了,你要跟我保持距離了,對吧?”
“我沒有這樣想過。”沈秋顏說,“你應該知道的,畫畫一直是我唯一的愛好,唯一的夢想,除了你,難道我就不能有別的追求嗎?難道我要一輩子做那個坐在家裡等你回來,然後給你端茶遞水的女人?在銘德,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我無所事事……現在,我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夢想,自己的追求,這有什麼不好?”
我忽然無言以對。
沈秋顏忽然笑了笑,苦笑。
“你想要我關心你,我問你什麼呢?你每次回來的時候,我能看見你這個人,能看見完完整整的沒有流血沒有受傷,還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沈秋顏說,“你也清楚,你現在面對的東西,和那時候已經不同了,那個時候,無非就是羣架,即便是有幾十人……即便是有一百人,打架的時候也是湊熱鬧的多動手的少。可現在呢?你們動輒匕首、砍刀、甚至還有槍……你以爲我怕死嗎?”
沈秋顏上前一步,我卻後退了一步,她說:“我不怕死,哪怕我爲了你去擋槍子我也不怕……但我擔心的是你,你剛纔說你殺了人,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難受?!心簡直都要跳出來。你怎麼就不能爲我考慮考慮?我說了那麼多次,你還是沒有把我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看,你真的以爲我是女大佬,是嗎?”
我坐回到沙發上,我感覺我兩條手臂都有些無力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錯覺——又或許,我渾身上下都充滿着無力感。
我看着沈秋顏,我說:“所以,如果我殺了人,你會怎麼選擇。”
沈秋顏沒有說話,她在我身邊坐下,看着前頭,很久很久,才默默轉過臉來,說:“我不會給你任何期望,因爲我不允許你有那種想法。”
我說:“如果有人要殺我呢?那麼多人要殺我,那麼多人想害我,你以爲在這條路上,我還能這麼‘乾乾淨淨’的走多久?!”我站起來,盯着沈秋顏,說,“我們一開始就錯了,你知道嗎?我們都以爲自己跟別人不同,其實我們沒什麼不一樣,混上了這條路,總有一天要會……”我沒敢繼續往下說,“總之,我們以前的想法,都太天真了,知道嗎?”
沈秋顏沒有說話。
我說:“現在,本市老輩的黑社會已經重新崛起了,那些人,很多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現在秦天詠又把我拉到風口浪尖上,以後,我……”
“你也想當畜生麼?”沈秋顏擡頭看着我。
這句話,直接戳中了我的“要害”,我只感覺一陣說不出的痛苦和憤怒,我擡起手,一揮。
雖然當我的手接觸到她的臉的時候,很輕,只是輕輕推了一下,但這畢竟是第一次。
沈秋顏驚愕的看着我,我收了手。
“你……你是……打我?”沈秋顏說。
我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沈秋顏說:“無論如何,你……怎麼可以打我?”她的表情裡,只有委屈和驚訝。
我站在原地,她平視着前方,不再看我,表情變得暗淡下來。
有人告訴過我,衝動的時候,要少說話,不然事情會越來越糟,可是今天,回想起來,我和沈秋顏都沒有明白這個原則的重要性。我們永遠不會明白這一刻說出的話、做出的事,下一刻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後果。我們也永遠不會明白,怒氣衝衝的一句話、輕輕的一揮手,一巴掌,會擊出怎麼樣的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