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誰的錯
我隱隱約約聽到了警笛的聲音,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我覺得眼前很模糊,張涵被人按倒,依然在扭動着身軀大喊,沈秋顏被逼退到一邊的牆角上,郭天舒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向她胸前襲去,沈秋顏不停踢蹬,郭天舒幾次襲胸不成,惱羞成怒,狠狠給了沈秋顏一個巴掌。
我已經喊不出來了,我只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你,不能死……”我低聲說,感覺自己連牙齒也在顫抖。
警笛聲越來越近,接着戛然而止。
“住手!”幾個民警從旁邊的巷道里衝出來,我側臉望過去的一剎那,簡直驚呆了。我祈禱過無數人來救我們,但從來沒有想過來的會是警察。
而當我看見那幾個民警中間還混着我認識的面孔時,停滯的大腦又開始運轉,我好像漸漸明白了,這個時候,我漸漸放下心來,但絕望居然在一瞬間化爲了憤怒。
這小鎮上的民警也就那麼幾個,這裡的亂象,永遠是黑道比白道管得好,我不明白張毅他們爲什麼非要帶警察過來。
郭天舒他們大概是被嚇到了,我趴在地上,背後那些對我施暴的傢伙已經鬆開了手,但我還是沒有力氣,一時起不來,我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小涵!”,我依稀看見張毅跑過去兩腳踹開了準備玷污張涵的那兩個混子,把張涵扶起來。
我看到張涵奇蹟般的自己站起來,她身上幾乎被扯得衣不蔽體,頭髮散亂下來。
“小涵你聽我說,原本計劃並不是這樣!”我聽到張毅的聲音。
接着我聽到一聲清脆的耳光響。
兩個女警過來扶着張涵離開。
我模糊的目光望向沈秋顏,她還站在原地,低着頭,兩手抱在胸前。郭天舒已經被警察和衝上去的我的舍友給按住了,這回輪到他被死死按在地上。
“不行,我要站起來……”我對自己說。
我這個時候才徹底明白什麼叫“掙扎”,那種使不上力氣,即使發力也支撐不了自己身體的感覺,那種一陣陣像有東西在胸口重壓的窒息感,我無法形容,但卻體會深切。
我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低頭看了看,我身上的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整個前胸已經不成樣子。我衝過去,向沈秋顏那邊衝過去,我的視線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她依然雙手抱在胸前,靠着牆。她看着我,眼神中的怨憤,我早已可以預料。但是這神情,還是讓我心中一涼。
“秋顏,你沒事吧?”
“沒事?”沈秋顏咬牙切齒的說,“我被人按在牆邊,他要強姦我,你說我沒事?”
我不住的搖頭。
沈秋顏說:“你們利用我做誘餌,你說我沒事?”
我說:“這並不是我……”
沈秋顏沒有繼續說話,她或許真的不用再說了,一步一步從我身邊走過
。有民警跑上來說:“請配合我們調查筆錄,跟我們回……”
“滾!”沈秋顏狠狠的大叫,我不知道她是在向那民警吼叫還是在對我吼叫。
我轉過身,看着沈秋顏的背影,只覺得一陣暈眩,旁邊有人來扶我,“蕭凌,小心……”“快點,快點帶他去醫院。”
我推開旁邊的人,無論是民警還是我的舍友,我看着被按在一旁的郭天舒,我看着他那羣已經跑得七零八落的小弟,我慢慢一步步走到剛纔“戰鬥”過的黃泥地上,揀起地上的鋼管,我轉過頭,走向郭天舒。
“蕭凌你要幹嘛!”我聽見張毅大喊。
“蕭凌你冷靜!”有人喊。
這時候,有民警上來阻止我:“冷靜一點,這件事我們會妥善處理,你不能拿這個,這是兇器,放下,快放下!”
我推開面前的所有人,我說:“我說過,我會殺了他……”
“你冷靜,你如果再這樣,我們可以認爲你擾亂執法,持械毆鬥!”又有人喊。
我舉起手中的鋼管,晃了晃,說:“好……好一個擾亂執法,持械毆鬥……小六要死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酒吧員工被人猥褻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剛纔沈秋顏……和張涵,別圍住,你們,爲什麼不來?”
“我們的確來的有些遲了,這是我們失職,希望……”
我說:“失職?你們一句失職,就……能害死多少人?!”
我心裡一陣陣的覺得可笑,從一年多以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一件件全都如同一場核爆一般在我胸中炸開。如果不是學校失職,我怎麼會被混混欺負;如果不是老師罔顧公正學校爲了錢不聞不問,我怎麼會被冤枉進入十二班;如果不是保安們放任自流小城的警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附中、三中怎麼會變成混混窩子?銘德怎麼會變成黑道天堂。
還有從前,沈秋顏的哥哥、趙侃……甚至江昊,所有的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就因爲一時“失職”就可以原諒,就以爲一句“失職”公平可以不要,正義可以睡覺?病的是整座城市,爲什麼埋接受治療和考驗的卻是我們?
我舉着鋼管打人、大舅舉着刀槍殺人、秦哥揮手就讓那些沒有戶口的黑色人員“化爲灰燼”,這一些,到底是爲什麼?難道都是我們自己的錯,難道不可原諒的只有我們?
我說:“別說那麼多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不遠處又衝過來一批人,是酒吧的打手們吧,不過看見警車,他們好像又停下了,有人走上去詢問。
我感覺自己所剩下的力氣已經不多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打那個被民警們“保護”着準備押上警車的傢伙了
。我在即將癱倒的前一刻,我說:“去救小六,去救小六……他在……”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出後來的那個詞,我已經混亂了,我感到身體十分的累,好像心裡也很累。
“誰?哪個小六,蕭凌,蕭凌你怎麼了!”我不知道是誰扶着我,呼喚我,我站不穩,終於還是倒了下去。
這個時候,我僅僅是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睡一覺,我太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我依稀看見有一個女生跑過來,她呼喚我的名字。
“沈秋顏……秋顏……”我說。
“是我,蕭凌,蕭凌你怎麼了!”
“我……我沒有利用你,你不要怪我,你不要走……”我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要說這種話,我……我不會怪你,你不要嚇我。”
“你不怪我就好……”
我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幻覺,當時,我只想,就算是幻覺也好,至少這份幻覺給了我一個期望。我剛纔明明看見沈秋顏從我身邊走開了,她怨恨我,憎恨我,她覺得我在利用她。可現在,她好像就在我身邊,就算是假的也好啊……
就這麼想着,我睡着了。
我睡着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個男的在喊:“帶他去醫院,他是這次事件的重要證人。”聲音沉穩而自信,我心裡暗暗覺得好笑:他一定是很久沒辦過大案要案了,想要升遷了吧……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有功夫琢磨這個?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不出意料,我在醫院裡,身上包着紗布,旁邊吊着瓶子,不知道是在滴藥還是在輸液。病房裡空無一人。
我以爲會有人守在牀邊呢,可是沒有,我醒來的一刻,只看見關閉的門口,有人對裡頭指指點點,過了幾分鐘過之後,有一個穿着制服的陌生人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有一名拿着筆記本的女警。
“你醒了,蕭凌同學,感覺怎麼樣?”那人問我。
我沒有說話,我不想跟他們說話,那人說:“你冷靜一點,這件事不是一般的事件,是一次非常惡劣的毆鬥事件,還涉及兇器、強姦未遂、甚至是有黑社會性質的團伙,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心裡一陣陣的暗罵:張毅,你這個王八蛋,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混黑道的時候讓條子來查案是自己找死的做法麼?!
我說:“我不明白,我只是一個在校學生,那個人,他帶人要對我女朋友不利,所以我去救她,我不明白什麼黑社會,什麼兇器。”
“你的鋼管是哪裡來的?”制服男問。
我知道逃不過這一遭,說:“自己帶的,防身
。”
“雖然你帶這個鋼管的行爲還不構成違法攜帶管制刀具。”那警察說,“但你知不知道這是危險品?你過一段時間才滿17歲,還未成年,怎麼可以帶這樣的東西。”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過了很久,我才能把所經歷、所看見的卻都慢慢理順,我轉過臉來,問:“小六怎麼樣?”
“什麼小六?”那警察有些疑惑。
我說:“小六……是我的一個朋友,在酒吧工作,那晚上,我們被鎮上……鎮上搶劫的人打了,我們一直跑,跑到一個垃圾堆,我接到電話,說……說沈秋顏出事了,接着,他讓我去救人,自己擋住了,那一大幫……一大幫搶劫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