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三十圈
“喲嚯?”那連長臉上的表情有些驚疑,同時好像還挺有興味的,說,“你小子有膽量,但到時候你不要哭爹喊娘!三十圈,可是一萬兩千米,你想清楚!”
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爲年輕氣盛,從來不會預估自己的實力,我居然就這麼應承下來:“可以,三十圈,就是你真要我跑五十九圈我也跑,但你說話算話!我跑了,你就別爲難我舍友!”
“好啊!小子,跑,現在就去跑,我不管你跑多久,今天你連長我就陪着你,一圈都不許少!”連長對我大吼。
我轉過身,往操場裡頭走,這個時候侯洋忽然拍了拍我,說:“唉!你可別逞強,三十圈不是開玩笑的,我幫你分吧,反正我也要跑十五圈,我跑十五,你跑十五,怎麼樣。”
我搖了搖頭,說:“不用,沒關係。”
我走進操場,開始跑了起來,我完全沒有預估這“三十圈”的分量,只覺得慢慢跑總會跑完,畢竟我鍛鍊了一年的時間,每天幾乎是不間斷的,我對自己還有點兒自信。
尤其是頭五圈,我根本就覺得自己在玩兒,因爲我跑得相當滿,有意跟那個連長磨時間,連長也懶得說我什麼,就讓我這麼一圈圈的跑。
到第六圈的時候,我有那麼一點感到疲憊,於是有意無意地東張西望一下分散注意力,這個時候,我發現——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嘴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聽見了我跟連長吵架,這個時候,操場外居然聚集滿了軍訓後解散的學生們,一個個都往裡看,還有人喊加油,不過他們大概就是幸災樂禍來看我累趴下的。
我又悶頭跑,體育裡頭長跑有一個術語叫“極點”,意思大概就是人的一個暫時性的極限,到了那個“點”,生理上會產生疲憊、非常難受的反應,會讓人覺得一點兒都不想跑,但一旦熬過了這個點,身體就會像“機械”一樣,突然讓人感覺體力有所恢復,運動也變成了一種機械運動,不感到很累。
我比較瞭解自己,一般來說我跑十圈,第九圈的時候會變得特別累。
可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這種感覺卻提前來了。
我當時心裡有些慌張,說好的跑三十圈,第八圈就開始感到疲憊不堪,這簡直是要命的,我咬着牙往前跑,旁邊的連長高聲說:“幹什麼呢!沒吃飯啊!不是三十圈嗎!跑這麼點兒就不行了?”
他越是激怒我,我越是要做給他看。
終於,我還是熬過了極點。
到了第十圈,我的身體慢慢已經開始適應了周邊的環境,也適應了這種長跑和這種速度,我不禁又有了信心。
這時候,操場外一陣陣的歡呼聲傳來,有人大喊:“十圈了,加油,三分之一了!”
我並不覺得他們是在鼓勁打氣,這幫人總是看熱鬧的多做好事的少
。
不過不管怎麼樣,有人加油總讓我心裡好受一些。
第十五圈,我發現自己又遇到了狀況了,雖然我一直鍛鍊,但每天最多沒跑超五千米,也許因爲身體本生有了這個“暗示”在這兒,所以過了五千米之後,那種疲憊感又一次瘋狂的襲來,我幾次差一點跑着跑着就跌到了,但我沒辦法,還是繼續跑下去。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那麼多人在外頭“參觀”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去吃飯了,他們看我也就是看一時的熱鬧而已,不是來看我做這種無聊的機械運動的,所以我說,一般都是湊熱鬧的人多,做好事的人少。
我只覺得口乾舌燥,快要脫水了,這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從我身後跑過來,把一瓶沒開蓋的水遞給我。我當時手機械的擺動,他看我一直不接,又把蓋子擰開扔掉,直接把水往我臉上潑。
我說:“操,幹嘛!”
他說:“給你補水!”
我說:“好!”說完拿着水猛喝一口,又把身下的全部澆在了頭上。或許這樣不太健康,但當時的我真實太熱太渴了。
來的人是侯洋,他一邊跟着我跑,一邊說:“你別浪費水啊!這是人女生送來的!”
我說:“什麼?女生?”
他說:“是啊,一個漂亮妹子給你拿來的,還有一瓶,在春藥那兒,他在後頭呢!”
我心裡一陣激動,回頭一看,背後,莊國峰、春藥、駱明、張毅,甚至是畢健,一起追上了我,跟我並排往前跑。
不遠處的連長大喊:“你們發神經,幹什麼呢!誰讓你們跑的!”
侯洋一邊跟我一起跑一邊大喊:“教官,他跑了快十六圈了,我們替他跑!每人五圈,你讓他去休息,可不可以!”
連長說:“不行,他自己承諾了要跑三十圈,累死都要跑,你們跑也沒用!男人就該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這句話,居然像電流一樣穿過了我的心房——“男人,就該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而與此同時,侯洋又大喊:“那他爲了我們跑那麼多圈,我們也不能示弱,我們要跟他一起跑完之後的十四圈,是不是!”
“是!”我的舍友們,居然在這一時刻同時大喊。
那連長好像停了很久,才說:“跑啊,看你們能堅持多久!”
當時的我已經跑地昏天黑地,真的有一種要死的感覺,春藥又遞上水來,我卻說:“大家一起喝……那,那麼熱的天……”
“一人一口!”春藥說。
操場上,我們七個人分別往嘴裡倒那瓶水,七個人渾身都溼透了
。
我甚至已經忘了自己跑了幾圈,大概第二十圈吧,八千米的時候,我的速度已經明顯慢的不能再慢了,可是還有十圈!我身邊的舍友,也跟我一起慢下來,在我身邊。
“行不行,不行就服個軟,怕什麼,面子丟了,改天再找回來!”身旁,春藥對我說。
我說:“操,你……你纔不行……”
“放心,你要是死了,我們送你的屍體回市區,哈哈哈哈!”精瘦的侯洋體力好像也相當好,跑到第五圈的時候,還有心跟我調侃。
我是已經完全沒力氣理他了。
侯洋繼續說:“大家加把勁兒跑吧!你們想想,軍訓實際上就五天,咱們跑完放假一天,今天也不用出操了,那咱們可就只要訓三天了,加油跑吧!”
雖然沒人理他,但我能感覺到身邊的舍友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始慢慢加速,但即便是加速,也儘量保持在我身邊,我知道,他們大概是怕我隨時倒下去。當時的我的確覺得自己快要倒下了,其實單單是這種速度的跑步,不算什麼,只是我身體上有傷,而且這兩天受到太多的打擊,對……我非常疲憊。
我又堅持着跑了幾圈,大概是二十三圈吧?我記不清,當時的腦袋一片混亂,我只知道自己每一次從連長所站的位置經過,就離勝利又近了一步。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跑完了七八圈的畢健首先支持不住了,他平時除了上網應該沒怎麼鍛鍊,跑對他來說大概簡直是要命的活兒,也許如果不是我們這些舍友一起,他不敢怠慢,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我們跑着,畢健一個趔趄摔下去。
“畢健!”身旁,侯洋和春藥首先看見他情況不對,急忙去拉他,接着另外幾個人也七手八腳的過去,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一邊,我也不得不停下來過去。
這一停下來,我才感覺自己也快要虛脫了,一屁股坐在足球場邊的草地上——最終還是沒有跑完,我非常懊惱,畢竟,我知道一點,那就是一旦這麼停下來,再想要加速跑起來是不可能了——雖然我們的停止可能要歸罪於畢健,但是大概這時候誰也不會再怪誰了。
我們好不容易纔讓畢健緩過氣來,這個時候,連長卻走了過來。我本來還想直接躺倒下去,但他一過來,我就警覺地慢慢起身,看着他,我不知道他還要做什麼。
連長看着我們,說:“行啊,一個跑了二十四圈,還有幾個跑了**圈,你們真行。”
“我們沒跑完,是不是還要跑?”侯洋站起來,說,“我去跑,再跑幾圈你可以放過他們?”
“不用了。”連長一揮手,說,“你們行,明天的集訓不用參加了,後天再犯錯誤,繼續跑,跑到你們死了爲止,知不知道!”
“這的啊,哎喲連長我愛死你了
!”侯洋興奮得說。
連長瞥了他一眼,說:“少放屁!”接着又看着我,說,“蕭凌,你過來。”
“你要幹什麼?”我還是保持着警覺。
“婆婆媽媽什麼?不會對你怎麼樣,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連長說。
我皺了皺眉,但還是跟了過去,畢竟這個時候我不能認慫。
連長把我帶到操場邊上,人比較少的地方,說:“蕭凌,你知道吧,因爲你們這個學校混子太多,人員混雜,情況特殊,所以每年軍訓的時候我們都會有一份你們每個人的身份資料,當然,這份資料很厚,幾百人,我們不可能人人都去查……”
這件事我大概聽說過,不過我不清楚教官爲什麼忽然對我說這件事。
我看着他。
連長說:“不過,那天因爲你打架,一時興起,我看了看你的資料,你的舅舅,是黃龍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