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混下去
我知道秦哥那十鋼管已經讓人手下留情了,但這二十鋼管直接導致了一件事,那就是第二天我根本沒辦法五點多起來回學校去參加軍訓。
我不知道是因爲昨晚的事情讓我整個人幾乎快要虛脫,還是真的我已經承受不住這鋼管的擊打。
我一直在牀上躺着,偶爾聽見秦哥和孔東城在不遠處的對話。
“他這個樣子,還能回學校?”孔東城的聲音。
“他必須回去,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如果就這麼倒下了,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好。”秦哥的聲音。
孔東城:那現在我們怎麼辦?秦哥,銘德的人可是已經去軍訓了。
秦哥:沒關係,他什麼時候好了,我什麼時候叫人直接把他送去預備役。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他們的對話,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而再一次睜眼,卻又是一個晚上。
我坐起來,身邊孔東城守着,小弟們“伺候”着,居然還給我端來了熱水和飯菜。
但我卻自己慢慢的下了樓,沒有人過來攔住我。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一瞬間我覺得我對不起任何人。
沈秋顏、孔東城、江昊、秦哥、關遠飛,甚至我不知道去了哪裡的媽媽和那個一直躺在病牀上的蕭爸。我來到樓下,小弟們都還喊我秦哥,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擦乾了,整個別墅公寓裡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不知道那兩具屍體他們是怎麼處理的。
秦哥站在一樓門外的臺階上抽菸,我走上前去的時候,他好像沒有一點驚訝,說:“醒了?”
我默默點了點頭。
“吃飯吧。”秦哥說。
我搖了搖頭。
秦哥說:“出來混,遇到一點兒挫折就像你這樣,那你倒不如去死。”
我沒說什麼。
秦哥吸了一口煙,把菸頭扔到一邊,說:“蕭凌,人要死很容易,要活着可不容易,你瞧瞧,你那個兄弟江昊,他殺的兩個人,說死就死了。我聯繫了火葬場的老廖,今天早上就給拉過去了,一把火,什麼都沒留下。”
我忽然覺得有點膽寒。
“可是江昊卻要繼續活下去,揹着殺人的罪繼續活下去。”秦哥說,“沒錯,道上混殺幾個人沒什麼,但殺了就是殺了,我相信他再怎麼堅強都會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我不說話。
秦哥一時間好像落入了回憶之中,說:“蕭凌,我原先就說過,你很像以前的我,所以我欣賞你
。不過,你不夠我狠,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七歲不到的時候,跟你現在大概差不多,社團打羣架,我們這邊兒,有個平時總是欺負我跟我不對付的傢伙,也在場。當時場面特別混亂,就在西江橋那邊,橋上兩撥人打來打去的。對了,那時候西江橋剛好維修封路,有一半的橋是沒欄杆的。我們在那封路的路段前打成一片,打架的時候,我看準時機,趁亂推了那個跟我不對付的傢伙一把。”
我看着秦哥。
秦哥冷笑一聲,說:“他就那麼從橋上摔下去了,沒人知道是我讓他摔下去的,還是對手的人讓他摔下去的。他運氣不好,沒落在水面上,直接砸在了岸邊的石頭上,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頭,就跟個踩爛的西瓜似的。”
“你秦哥當時也怕,我至今都記得他死的時候那模樣,還有河邊石頭上那些血,那些腦漿。”秦哥說這些的時候,臉上一直掛着讓我不寒而慄的冷笑,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回憶害怕的往事,還是在回憶一件讓他覺得得意的事情。
“後來大哥出面擺平了這件事,那個人,直接就被認定成了打架鬥毆意外失足身亡,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秦哥說,“但過後的好幾個月,我都不安,做惡夢,夢見他被摔爛的樣子。”
我皺着眉,心裡和胃裡都不太好受。
秦哥說:“所以說,死了的,永遠都比活着的幸福,活着,尤其是在道上或者,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你不狠,你不惡,你就永遠沒有未來。”
他回頭望了一眼坐在別墅一樓客廳沙發上的那些人,說:“你知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麼?”
我搖了搖頭。
秦哥說:“他們很多都是城市裡的黑戶,在我們社團裡,凡是有身份的人,都有官職位置,又或者,我不會讓他們去做那些危險性特別大的事情。這些刀手呢,他們都是原來的乞丐、無賴、還有很小就出來混,連個身份證戶口本都不知道在哪兒的傢伙,他們比你更艱難。他們只有一刀一刀的去拼,才能讓自己慢慢的變成強者,只有最終活下來的那一個才能上位。否則,死了,一把火,根本沒有人找得到他們。”
我想起了昨晚被江昊殺掉的那兩個人。
“知道爲什麼這樣麼?”秦哥問。
我還是隻能搖頭。
秦哥說:“因爲殺人容易,處理屍體難,處理沒有身份的屍體遠遠比處理那些家裡有人會報案的屍體容易。你想想,是不是活人比死人要艱難的多?”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秦哥。
我覺得他很可怕,特別可怕,至少從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本市這看似太平的生活環境下會有他這麼一個簡直可以說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存在。
然而,另一方面,他卻好像教會了我很多,簡直可以算是我的恩人,有的時候,我甚至該感謝他
。
我慢慢明白了一件事,或許混黑道就是這樣,只要上了這條道,就不要指望在黑道和正義之間遊離不定。黑道就是弱肉強食的地方,誰狠,誰就上位;不夠狠的,早已經被徹底剷除了。
在這條道上混,自己的東西,只有靠自己去守護,自己去爭取,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談,沒有任何意義。
秦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蕭凌,我現在最看好的人就是你,我知道你在這條道上肯定會有成績。所以,希望你不要爲了一些旁的事情讓自己分心,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只能默默點頭。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以後的日子只有靠自己去闖。
沈秋顏已經不再是我的白紙扇了,秦哥似乎也沒有想好把白紙扇傳給誰。紅棍,我拿着,但我的戰鬥力不如江昊和孔東城。原本我想結交的小六,經過這件事,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回了附中。孔東城呢,他就算能幫我,其實也非常有限。
我只能靠自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秦哥大概是見我沉默,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子,行了,既然是我秦天詠的紅棍,那你就只有跟我好好幹下去,否則我作爲大哥,也絕對饒不了你,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我點了點頭。
秦天詠又說:“去吃飯吧,吃飽以後,明天我會叫人直接打車送你去西園區預備役,至於你怎麼跟你的老師教官解釋,就看你自己的了。記住,銘德始終是你的天下,你的舞臺。我要你在這裡打下一片天地來,你就必須怎麼做。現在沒有關遠飛輔助你了,那麼我就會安排其他人,你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只需要去闖,還有,記住,混子,有的時候,不能講感情,明白麼?”
混子,不能講感情。
我好像慢慢明白了秦哥的意思,雖然似懂非懂。
休息了一個晚上之後,第二天我依照秦哥的安排,回學校拿了東西,直奔西園區預備役,軍訓都是以班爲單位的,當然是分開男女,我好不容易在一堆綠油油的人羣中找到了認識的面孔——王雨冰——這個傢伙是最好認的,一堆男生裡站着個妹子,就是我們班了。
我慢慢走過去,背上的傷依然在疼,本想偷偷從後頭溜進隊伍裡,卻被教官逮了個正着。
“你,叫什麼名字!”
我站直了,說:“蕭凌。”
“哦……蕭凌啊,昨天點名不到,也沒有請假,說,幹什麼去了!”那教官說。
我說:“生病了,沒來。”
“生病了?所有生病的學生都有請假條,而且都會批准他們留在學校,你沒有請假條,說什麼生病了?油嘴滑舌不像話……”他想了想,說,“對了,連長好像還點名讓你跑十圈,現在好了,你還缺了一天的訓練,去
!操場上!跑二十圈!”
讓一個高中生去操場上跑二十圈,這本來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但是能脫離那些站軍姿的隊伍,我卻覺得這個安排很好。
現在的我,極度需要安靜,需要一個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想自己的事情,這個時候的我不適合集體。
而且鍛鍊了那麼久,即便是二十圈,或許我慢慢跑,也並不就會怎麼樣。
我來到操場上,慢悠悠的往前跑。
這個時候,卻看見操場跑道上,有倆混蛋正在一邊跑一邊追打着。
一個是侯洋,另一個是春藥,這兩個平時就互相不對付的傢伙,現在居然又跑到預備役的操場上來攪合了,我不禁有些奇怪,一邊慢慢奔跑,一邊默默看着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