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這宿舍沒那麼容易呆……
我當時十分惱火,本來想回敬王雨冰一聲,誰知道這個時候倪大榮被倆保安連來帶拽的從房間裡拖了出來,在走廊上一個勁兒的叫罵踢打,那倆保安滿頭大汗地死死挾制住他的手臂,結果這死胖子在走廊上動作過大,搞得我都不得不死死靠在圍欄上躲避。
而等胖子被拖到樓道以下之後,我回過神來,再看身旁,那個王雨冰已經不見了,走廊上的人也興味索然的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我慢慢的回到宿舍裡。
那老師還在裡指手畫腳,說:“第一天就打爛玻璃,以後你們還不得拆房子啊!”
所有人都不理他,我進去的時候,他忽然在我的那個上鋪翻了翻,說:“這個鋪位誰的?”
“胖子的。”猴精說。
我一推旁邊的猴精,冷冷說:“那是我的。”
那老師慢慢的、小心的把那根鋼管拿下來,說:“這個東西也敢帶到學校來?是你的?是不是。”
我說:“是。”
當時我一肚子的火,看老師的神態我相信一定很不好。
那老師說:“反了你了,現在帶這個來,以後是不是要帶把砍刀來上課啊。”
“老師,在這個學校裡,砍刀哪夠。”那猴精又來勁了,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學校的治安,要在這個學校讀書,不帶ak47怎麼敢出門?”
“你少耍貧嘴!這學校治安怎麼了?”那老師指着猴精,說,“你再風言風語一起去政教處,記大過!”
“哎喲,現在還興文字獄吶?”猴精說,“老師,你別以爲現在還在鬧革命好不好。”
那老師氣得有點發抖,但我估計他是個明白人,在這個滿是混子的房間裡,又沒保安護着,我知道他肯定不會發作,他咬着牙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對我說:“你這根鋼管,帶來學校幹什麼?”
我說:“鍛鍊。”
猴精又插嘴:“鍛鍊個屁,擀麪,包餃子!”
那老師已經開始無視他了,繼續說:“鍛鍊用拿這東西麼?”
我繼續不帶任何感情,平靜得說:“差不多,我愛用這個鍛鍊。”
“我現在就要沒收它,學校不允許帶凶器。”那老師說,“這就是兇器,作爲你們的年級組長,我必須對你們的安全負責。”
我心裡冷笑,對我們的安全負責?我被人圍攻的時候沒見你出來,沈秋顏被人爲難的時候沒見你出來,打破了宿舍玻璃你就出來叫囂了?我說:“你沒收它,倒沒什麼,但是我敢肯定,這一層樓,絕對不止我一個人帶了所謂的‘兇器’,你最好讓保安來個大搜查,等你把兇器全部搜出來,我再把這東西交給你,也不遲
。”
“你……”
我上前一步,我比那老師高一些,站在他面前我相信能給他一些壓迫感,雖然我才十六歲多。
那老師把鋼管放在了桌上,說:“好,你說的,那我就叫人來搜你們這棟樓,搜出來多少收繳多少,凡是帶了這個東西,全部記過處分!”
我說:“好啊,隨你便!”
如果是在從前,記過這種事情對我殺傷力特別大,但現在我心裡一點害怕都沒有,說實在的,從年三十那天正式離開家到今天,少說也有半年多了,一切都變得恍如隔世。
鄰居大媽、蕭爸,包括前段時間的我自己,都總以爲自己離家一年,實際上並不是這樣,我是已經墮落了一年了——也許在我潛意識裡,認爲從我“墮落”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離家了。實際上也是如此,從和沈秋顏他們認識開始,我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鄰居們和父母們,漸漸看不到我。
也難怪他們會把日子記錯,也難怪我會把日子記錯。
這條路實在太混沌了,混沌到我根本看不清過去和未來。
老師走了,我一把掀了倪大榮的牀鋪把自己的東西拍乾淨,慢慢的放在那張牀上,弄得整整齊齊,又把鋼管包好放回到包裡,塞到牀底下。
倪大榮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沒像他那樣很沒品的丟到角落裡去,我把他們全都丟在了角落裡的那個上鋪。
下頭的那個莊國峰輕輕的說:“這位……兄弟,跟您商量個事兒。”
我說:“幹什麼?”
他說:“胖子睡上面,真的太可怕了,萬一他半夜給我壓下來,我真的會內臟爆裂的……”
我說:“那你想怎麼辦?”
莊國峰說:“這麼着吧……我睡上頭,讓胖子睡下頭,怎麼樣?”
我說:“隨便你。”
接着我自己回去整理之際的東西,側臉望了一眼莊國峰,這個比較膽小怕事的傢伙開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把胖子的東西搬到下鋪。
我懶得理他,也毫無同情的感覺,自己收拾自己的牀鋪,自己掛蚊帳。
上鋪的猴精忽然探下頭來,說:“哎喲,八個人的宿舍,怎麼還有倆現在還沒回來呢……這東西都擺上牀了。”
我聽在耳朵裡,但我沒有理會。
接着猴精又嘟囔:“哎喲,這房間不錯啊,冬暖夏涼,今天就不熱,這電扇都不用開。”
宿舍就一臺吊扇,雖然比較新,但扇起來根本就扇不到睡在牀上的人,尤其是下鋪的,晚上根本每一點風,當然了,這個房間確實不太熱
。那個年代,小城還沒有熱到晚上不能睡覺的地步,人的身體也根本沒有那麼依賴空調。
“哎喲喂,今天這窗戶破的真是地方,正好給咱們送來一陣仙風啊……”猴精又嘟囔起來。
我有點兒煩,但又不好說他什麼,自己把桌子搬過來整理,把牙刷茶杯都擺在桌腳。
其實我一向來還是比較愛整潔的,雖然沒有到沈秋顏那種有時候嚴重潔癖的程度,當然,她和我在一起之後好像潔癖的情況稍稍減輕了——大概因爲跟她比起來我還是比較髒的。
“唉唉,我***跟你說了三句話了,你好歹回答我一句。”上鋪的猴精跳下來,說,“做人不能那麼拽好不好?”
我停下手中的活,其實這時候我才知道這傢伙是在跟我說話。
於是我回過頭,說:“嗯,有什麼事。”
猴精手肘捅了捅我,說:“你小子不錯,我挺欣賞你的,你叫什麼?”
我笑了笑,說:“蕭凌。”
說完之後繼續整理東西。
“你是道上的吧?跟誰混?”那人又說。
我有些不耐煩,說:“問這麼多幹什麼,現在跟誰混不都是銘德的學生麼?”
猴精說:“是,是……夠拽的你啊,不肯說,那就肯定有貓膩,帶着鋼管來上課,也虧難你背進來。我跟你說,我叫侯洋,你可以叫我猴哥,如果你不怕死也可以叫我猴子。”
我真沒想到這個長得像猴子一樣的傢伙還真的姓侯,我忽然有點想笑,但是又不想再給自己惹麻煩,今天打了一天了,相當的累。
侯洋也不糾纏,又慢條斯理的爬上牀去,指着另一邊上鋪的同學說:“唉,你,春藥,開燈!”
那邊上鋪的傢伙翻了個身,說:“哥,咱告誡您件事,跟我熟的人可以管我叫春藥,您不行,知道麼?您是不是覺着自己跟我很熟啊?呸,先跟我練兩手再說吧!”
他說話的方式好像跟我們不大一樣,我覺得他應該是北方來的,真沒想到這個宿舍,這個高中真是人才聚集,回想起來,那時候好像我們的生活已經有了大學的縮影,只不過我們這沒有獨立的浴室衛生間,也沒有獨立的陽臺。
侯洋被那個春藥嗆住了,說:“你是誰啊,敢這麼跟我說話,你找死是吧。”
那春藥坐起來,說:“爺今兒個就是找死了,您老敢把我怎麼着啊?啊?我知道,您侯洋在縣城跟着蔣涵濤混,混出來點兒名堂,還***管了一家網吧,是不是?可您來了銘德,您***就是個屁!這地方扔塊磚都能砸出一把紅棍來,您信不信?”
“操。”本來想要爬上牀的侯洋跳下來站在宿舍中間,說,“下來,我mlgb的……”
那個叫春藥的慢悠悠的爬下來,當時宿舍沒開燈,我基本上只能看清他的輪廓,長得比較硬朗,但是好像很白,身體還算強壯,起碼比那個猴精侯洋要強壯很多,但兩人差不多高
。
春藥挺着胸,直着身子,說:“爺再告訴您一句,爺tm不愛說mlgb,爺***愛說日您姥姥,現在爺就再說一遍,日,您,姥姥!”
“我***打死你!”猴精一拳過去,春藥一拳過來,讓個人拳頭居然在宿舍當中對了一下。
眼看着宿舍又要打架,莊國峰卻跳起來了,衝到兩人中間,說:“還嫌鬧得不夠啊?”說完轉身拉住春藥,說,“春藥哥,春藥爺,您能消消氣麼?我在這求你了,咱宿舍現在已經被老師盯上了,你們就收斂點行不行啊……”
他們又在宿舍中間說了好久,好不容易把兩人說開了,而我已經呆在了牀上,呆在了蚊帳裡。
我一邊跟沈秋顏發短信,一邊想:看來這宿舍不好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