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刺骨寒風,許風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八年的思鄉之情難以言表。
車站前轉盤,一輛滿員的公交停下,猛跑幾步擠了上去。投幣向後走去,許風憂慮着望向窗外。
車廂裡充斥着各種吵雜聲,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年輕站在後門前。圍着中間的女孩蹭來蹭去,身旁的老者起身走去。
“小姑娘,謝謝你給我讓座。我該下車了,你坐吧!”
女孩羞澀的笑了一下,走到許風旁邊坐下。兩個小年輕跟着走了上來,站在女孩旁邊。許風站起身,女孩把腳挪開。站在女孩旁邊,許風說道:“美女,我快下車了,你坐裡面吧。”
兩個小年輕惡狠狠的瞪着許風,染着黃毛的少年擡腳朝許風踩去,一下被許風踩住。
“哎呀!”一聲慘叫,許風挪開腳看了黃毛一眼。黃毛剛要發作,許風站起身拉起女孩下車。
女孩羞澀的看着許風,“你拉我下來幹嘛?”
許風急忙解釋,“那倆孩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多危險。”說完不管女孩的反應徑直朝對面的小區走去。跑進小區門口的包子鋪,買了外公最喜歡吃的包子。
眼前走過一個瘦弱的身影,在寒風中搖搖欲墜。扛着一個大袋子,裡面裝滿飲料瓶。許風手裡的包子一下掉在地上,發瘋一樣朝身影跑去。
“外公?”
老者身體一顫,接着朝小區對面的公交站點走去。
“外公!”
老者回頭,鬆開手裡的袋子,瓶子散落一地。旁邊穿黃馬甲的環衛工人跑來,撿起散落的瓶子放進袋子遞給老者。
走到老者跟前,許風緩緩蹲下注視着老者。老者伸出毫無生機的手,輕輕觸摸着許風的臉頰。
“小風?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以爲,以爲……”
老者泣不成聲,許風扶外公到旁邊坐下。接過環衛工手裡的袋子,“大爺,謝謝您。”
“不客氣,你就是老徐的外孫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許風扶着外公回家,走到樓梯口卻停了下來。轉向朝角落裡走去,一個破舊迷彩帳篷。外面一口黑鍋和一堆乾柴,許風不解的問道:“外公,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老者坐下,講述這幾年的事。氣急敗壞的許風一拳打在椅子上,頓時裂成兩半。許風從小跟着外公,一直到八年前。因爲外公的退休金問題,舅舅兩口子和外公吵的厲害。倔強的許風,爲了不成爲外公的累贅離家出走。
扶着老者,朝樓上走去,摁了幾下門鈴。一個頭帶各中小**的婦女開門,說道:“你們找誰?”
黃梅最討厭自己做頭髮的時候有人打攪,尤其是眼前土裡土氣的一老一少。
許風打量了一下**婦女,露出潔白的牙齒。“舅媽,您不認識我了?”
黃梅頓時臉色陰暗下來,上下打量着許風。“你是小風?哎喲,這麼多年不見,舅媽都認不出你了。”急忙招呼兩人進屋,許風從小就比較調皮,小時候經常跟比自己大三四歲的孩子打架。坐在客廳裡,許風說出了這次來的目的。
他要外公安靜的回家住,要不然他有很多種方式讓舅舅家雞犬不寧。八年時間,許風的脾氣收斂不少。
黃梅爲難的說道:“家裡確實沒地方,總共三間臥室,我們兩口子一間。你妹妹一間,剩下那間是你舅舅的書房。”說完低着頭,這個家之前的佈局許風清楚,身爲市委副書記的叔叔卻很怕老婆。那間書房就是外公的臥室,這套房子還是許風外公買的。
許風站起身,從陽臺看向遠處。“舅媽,就這麼個情況,具體怎麼做我就不管了。”轉身走到老者身邊,扶起老者走出房門下樓。許風帶着外公住進離小區不遠的賓館裡,等待舅媽的答覆。
夜晚休息前,許風端來熱水給外公洗腳。
“小風,我自己來就行了。”
“外公,您就安心坐着,我來給您洗,這些年讓您受委屈了。”
“都是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但是他們也不能這樣對你吧?我舅舅真是個廢物。”
看到外公不悅,許風沒有繼續說下去。扶外公回房間,許風躺在牀上不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許風和外公在路邊吃早餐。舅媽黃梅走了過來,穿着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職業裝。笑呵呵坐在許風對面,“小風呀,你外公一直擔心你的婚事。你舅媽我早就給你物色好了,這姑娘絕對配的上你。等會兒舅媽帶你去看看?”
說到媳婦,老者臉上洋溢出激動的神情。“走,走,小風,聽你舅媽的,現在就去。”老者一再催促,許風手裡拿着油條上了出租車。老者和許風坐後面,舅媽黃梅在副駕駛帶路。
老者一身中山裝,雖然破舊卻不失威嚴。相比之下,許風身上的迷彩服顯得格外扎眼。出租車停在餐廳門口,一行人下車走了進去。老者很自然的推門而入,許風跟在後面。
富麗堂皇的大廳,牆壁上價值不菲的油畫。一個個身材高挑模樣俊俏的服務員走過,眼神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許風自然不會在意,跟着舅媽和外公上了二樓。
推開包廂門,裡面坐着三個人,一男兩女。男的三十多歲,對黃梅異常客氣。兩個女的,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保養的不錯,不過按照許風的經驗來看實際最少加上十歲。另一個和許風年齡相當,造型卻異常扎眼。
少婦站起身,一陣寒暄衆人落座。老者溫文爾雅的詢問幾句,接受着少婦的各種盤問。老者臉上有些無奈,只不過爲了外孫他什麼都能忍。這也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事,除了自己,沒有人真正關心外孫。
少婦問道:“小風是吧,在那兒上班呢?月薪多少?房子多少平?什麼價位的車?有沒有存款?”
各種問題接踵而來,許風產生了錯別。彷彿不是在餐廳的包廂裡,而是在某知名相親節目的錄製現場。而且還是那種一男對衆女的模式,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
許風看了一眼外公,如臨大敵般坐在那裡。突然感覺好心疼,眼前坐着的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想外公如此爲難,明明不喜歡還要強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許風不緊不慢的說道:“阿姨的問題我一個個回答吧。”
“我是沒車沒房沒存款,沒權沒勢沒工作,沒爹沒孃沒背景,沒心沒肺沒學歷!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少婦有些生氣“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一點素質都沒有。”
“哎,您還真說對了,素質我有,只不過出門時沒帶而已。”
少婦起身要走,被身邊的女孩拉住,輕聲說着:“媽咪,別生氣嘛。這麼有個性的男孩子,人家喜歡。”
許風狂汗,起身走出包廂。站在走廊裡大口喘氣,包廂門打開。老者走到許風身邊,“都怪外公沒本事,沒能力給你那些東西,不然也不會讓我的外孫這麼狼狽。”
許風擦了擦汗,“外公,怎麼能怪您呢,放心吧,我一定會證明給他們看的。讓他們知道,您的外孫誰都不能瞧不起!”
回到包廂,少婦起身離開,黃梅和老者也跟着走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許風和女孩,許風對眼前的女孩沒有一點感覺。倒不是許風歧視胖女孩,而是綜合因素決定了結果。
一米六幾的身高,目測一百六七的體重,一身白色卡通羽絨服。笑起來銀白色的牙套異常扎眼,適中的眼睛上掛着一幅沒有鏡片的鏡框。許風只顧着吃菜,頭都不敢擡。
女孩說道:“哥哥,你多大了?我今年十八。”
許風:“……”
女孩接着說道:“哥哥,你覺得我怎麼樣?”
許風一臉腹黑的站起身,走到女孩旁邊。附在耳邊說道:“小妹妹,其實你特別可愛,我想你一定是一個小天使。但是哥哥我不喜歡你這個類型的。”
女孩兩眼通紅,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拒絕過我的要求,你竟然……”小丫頭哭的梨花帶雨,許風拿起桌上的紙巾幫忙擦拭眼淚。“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很可愛,很漂亮,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女孩不依不饒,“那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你就夠了。我可以讓我爸爸給你安排工作,給咱們買房買車,還可以……”說了一大堆好處,女孩拿起桌上的依雲喝了起來。
許風無奈的看着女孩,倔強的性格和許風很像。許風討厭她,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舅媽黃梅。他要外公回去住,黃梅卻給自己介紹女朋友,擺明了就是轉移目標。許風不會輕易上當,必須要先安撫眼前這個小丫頭才行。
“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葉佳芊,哥哥你呢?”
“許風。”
女孩喊道:“風哥哥。”
許風糾正道:“叫我許風就行。”
女孩說道:“我不,就叫風哥哥。”
“好吧,隨便你。”
許風開始後悔來見面,眼前這個女孩比自己小四歲。這根本就不像是找女朋友,真像是找個了妹妹。包廂門打開,少婦黃梅和老者相繼入座。看着坐在女孩身邊的許風。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除了老者,兩個女人臉上的笑容顯得異常詭異。
趁機上廁所,許風拉着外公一起。詢問起對方的背景,老者沒說幾句,只是告訴許風女孩家背景很大。而且女孩爺爺和老者是戰友,雖然很多年沒見卻依然如初。安慰許風儘管好好處着,到時候可以給許風找一份不錯的工作。
話已至此,許風自然明白這頓飯的含義。起初以爲只是舅媽所爲,現在看來外公的作用纔是最大的。對於舅媽,許風可以直接無視,對於外公,許風只有愧疚之心,不是他。外公絕對可以安享晚年,絕不會流落街頭。
葉佳芊拉着許風的手,走在大街上。她要吃聖代,而且只吃一家店裡的。走到半路,許風再次爆發,“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事。”
葉佳芊惡狠狠的看着許風“你敢走,你要是敢走我就讓我哥把你抓回來!”
“隨便。”許風頭也不回的坐上出租車揚長而去。葉佳芊掏出手機撥了出去,掛斷電話臉上露出笑容,喃喃自語“看你往哪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