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門被關上了。
偌大的包廂之中,只剩下了李越乾一個人,他的腦門上滿是汗水,急促的呼吸表明了這位新任掌門的內心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蘇銳剛剛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仿若雷霆萬鈞,壓得李越乾喘不過氣來。
蘇銳沒有任何留下來吃飯的興致,夜鶯也一樣。
不管李越乾怎麼解釋他的那些所作所爲,蘇銳都認可他的動機,但是不認可這些過程和結果。
畢竟,李越乾這奪權的速度是夠雷霆的,但是手段也是真的夠狠。
十幾個實力強悍的叔叔伯伯,都被李越乾的心腹手下們第一時間給控制了,軟禁在家,沒有李越乾的親自批准便不能出門。
李越乾此舉雖然名義上是爲了葉普派的安定,但更多的還是在考慮他的掌門之位罷了。
蘇銳這兩天雖然沒有上葉普山,但是這些事情卻一點兒也不少的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蘇銳的警告,李越乾大汗淋漓。
沒想到,在當了掌門之後,還要在自己的地盤上,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這種感覺雖然讓李越乾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有太多的憤怒,因爲,蘇銳帶給了他一種無可抵抗的感覺。
這個男人太強大了,就像是泰山壓頂,讓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十分鐘後,這包廂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身穿休閒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樣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鏡。
赫然是……趙寅宇!
“趙叔,你不是走了嗎?”李越乾很震驚。
他也知道了老趙的身份,但是這兩天實在是太忙了,在意外之餘,李越乾並沒有來得及去詢問老趙。
今天中午,在把所有事情都辦好之後,李越乾纔想起來去找尋老趙,發現後者的住所已經是人去樓空了。
然而,李越乾並沒有想到,在這裡還能再次見到這位“潛伏”在父親身邊三十餘年的東林寺大師兄!
“我是準備離開這兒,不過還沒走遠,我在葉普島也有好幾處房產。”趙寅宇坐下來,扭頭看了看蘇銳和夜鶯那空空的座位,說道:“他們兩個已經回去了嗎?”
“是的,回去了。”李越乾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道:“蘇銳沒有在這裡吃飯的興致。”
這位新任掌門看起來有點垂頭喪氣。
也說不清爲什麼,李越乾確實是挺想要得到蘇銳的認可,更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讓蘇銳對他刮目相看。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可蘇銳是人中之龍,你沒必要和他對着幹,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便好。”趙寅宇說着,拿起筷子,開始吃菜了。
他這兩句話非常精準。
“上熱菜,快上熱菜!”李越乾一下子被點透了,連忙對服務員喊道。
在知道了趙寅宇的真正身份之後,他也不敢認爲自己和賭坊是主僕關係了。
“年紀大了,吃不動了,隨便吃兩口就好了。”趙寅宇說道:“你和千月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關係了,這種情況下,你只能讓她把葉普島當成孃家,當然,或許,再過幾年,你就算是想要再抱千月的大腿,都已經抱不住了。”
對於老趙來說,這真的是很認真的叮囑了。
“以後,我真的連千月的大腿都抱不住了嗎?”聽了這句話,李越乾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必然如此。”趙寅宇淡淡說道。
“好,趙叔,我聽你的。”李越乾努力壓下心中的震驚,說道。
隨後,他看着老趙:“那麼,趙叔,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在葉普島上隱姓埋名三十多年?”
“這些事情,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趙寅宇說道。
“陳賢稻真的是你所殺?”李越乾又說道:“你知道的,因爲這件事情,華東派對我施加了很大的壓力。”
“你讓他們來找我便是。”趙寅宇的神情之上掛着無所謂。
“可是,爲什麼要這樣呢?”李越乾很是有些不解:“你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情推到東洋人或者那幾個西方人的身上啊!”
李越乾都想到了這一層,軍師自然也想到了。
“因爲,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麼不好承認的。”趙寅宇說完這句話,把筷子一放:“我也該走了,不過你放心,華東派如果要報仇的話,只會針對我一個人,絕對不會遷怒到葉普派的頭頂上。”
停頓了一下,老趙又補充了一句:“除了陳賢稻之外,華東派的那些人應該也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趙叔,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當年和陳賢稻結下的是什麼仇?”李越乾問道。
老趙沒說什麼,而是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對了,現在的佛門密藏,是誰在看守着?”
“好像國安派了人來,具體我沒有過問。”李越乾回答道。
的確,明明這佛門密藏距離葉普島如此之近,他這個新任掌門卻沒有過問的資格,說心裡不酸是不可能的。
然而,對於李越乾來說,這一處密藏基本上已經姓“蘇”了。
“好的,你不過問是對的。”趙寅宇說道:“有些東西,你沒能力吃下,就不要吃,不然當心會撐死自己。”
這番話說的挺不客氣的,可是,李越乾在知道對方其實是個大佬之後,也不敢還嘴了。
“是的。”李越乾點了點頭,不過隨後就說道:“可是,趙叔,你也守着這塊地方三十年了,爲什麼你沒有去動這些東西呢?”
“留待有緣人,我只是個守護者罷了。”趙寅宇看着李越乾:“有些事情,你不懂。”
你不懂。
李越乾聽了這話之後,莫名覺得,老趙所說的“守護者”這三個字雖然聽起來比較淡然,但是隱隱有一種暗示的意味在其中。
這好像並不是個簡單的名詞啊。
老趙此時已經推開包廂門,準備離開了。
“趙叔,你還有什麼話要叮囑我嗎?”李越乾問道。
趙寅宇只丟下了四個字:“安分守己。”
當這包廂門被關上之後,李越乾坐在原地,久久不出聲。
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他才自言自語地說道:“安分守己,方能有立錐之地,這江湖,終究是蘇銳的江湖啊。”
這是蘇銳的江湖。
沒錯,這一場葉普島所主辦的才俊之戰和比武招親,更像是在爲蘇銳做嫁衣,把他的名聲打的整個江湖世界都知曉了。
風頭一時無兩。
只要蘇銳願意,並且爲之做出一絲絲稍稍的努力,那麼,他就將成爲華夏江湖世界之中不可超越的傳說,乃至傳奇。
…………
在一趟北上的列車上,戴着棒球帽的李秦千月正低頭看着手機上的新聞,而新聞上的圖片,赫然是立在巴託梅烏港的那一尊銅像。
“銳哥,因爲你的緣故,我還挺想去普勒尼亞走一走。”李秦千月輕聲自言自語。
不過,其實,以李秦千月的姿容,如果去了非洲一些比較落後的地方,那麼人身安全真的很成問題。
離開葉普島一整天了,好像對過去告別了,又好像那些記憶卻越來越清楚。
人的情感都是複雜的,無法用具體的形容詞來言說。
看着從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李秦千月知道,她正在奔向未來。
一場美好的邂逅雖然結束了,但是,完全可以期待下一場的重逢。
回想着葉普島的那些生活,李秦千月的眼底閃過了一抹不忍之色,隨後,她調出李越乾的對話框,輸入了幾個字。
“哥哥,保重。”
…………
坐在包廂裡的李越乾正在兀自不甘着、遺憾着、計劃着,種種情緒在心頭,重重壓力在肩膀,已是有些撐不住了。
“我等待多年,終於邁出了這一步,究竟是對還是錯?”李越乾問道。
可惜的是,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給他帶來答案,這小包廂甚至連回聲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叮”的一聲響,李越乾的手機跳出來了一條消息。
是李秦千月發來的。
看到發件人,李越乾明顯有些激動,手機差點沒摔在地上。
“哥哥,保重。”
當這四個字映入眼簾的時候,李越乾彷彿看到了妹妹的容顏,她正注視着自己,面帶微笑地說出這句話。
心理壓力極大的李越乾終究是繃不住了,他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動着,失聲痛哭。
“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們……”
在哭聲中,斷斷續續的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沒有任何一場人生是容易的。
哪怕此時的李越乾看起來風頭無兩,但是,他身上究竟扛着多大的壓力,只有他自己才知曉。
蘇銳並不知道趙寅宇其實並沒有走,還對李越乾說了那些類似於敲打的話。
但是,如果是讓蘇銳聽到了這些話的內容,那麼他絕對不會把趙寅宇往反派的身上聯想。
可惜的是,此人的身上確實藏着不少秘密,而且,在短時間裡面,這些秘密也不會爲蘇銳所知。
至於未來,這兩人的身上還會發生多少交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蘇銳離開了包廂之後,和夜鶯在海灘上散了散步。
後者揹着手,光着腳,踩在溫熱的沙灘上,跳了幾下,隨後又踢着海水,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能夠看出來,在蘇銳面前,夜鶯是真的放鬆。
扭過頭,夜鶯發現,蘇銳正在看自己,不禁俏臉微紅,隨後說道:“你要不要也把鞋子脫掉?”
她顯然已經很享受這樣的狀態了,以前想要的情景,都開始逐一呈現在眼前。
其實,有些時候,你的生活,真的和夢想中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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