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月陵,定西伯爵府。
“你回去吧。”
宮離陌背對着丞相府的大管家宮明,道:“不論如何,這裡纔是我的家,既然已經嫁給了他,就沒有在跑回孃家的道理。”
聞言,宮明滿臉焦急。
他是看着這位三小姐長大的,用僭越一些的話來說,他早就將面前這女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如今楚羽嘉的事情傳的滿城皆知。
至於是誰下的手,別人看不出來,難道宮青當看不出來?
宮青當與平陽公主趙玉珠是年歲大了才得了這麼個女兒,當初有多少人在背地裡說過閒話,可他們都不在乎,他們就是要這個女兒,當宮離陌來到這世上的時候,自然受萬般寵愛,從小是被兩個哥哥和父母寵到大的。
之前楚家出事的時候,他們便有能力讓宮離陌直接從楚家摘出來,以免連她都被拖下水。
可宮離陌卻毅然決然的選擇站在楚羽嘉的這一邊,這也讓宮青當也無可奈何,最後也只能是趙玉珠去宮內求情。
這一次,楚羽嘉在水雲郡遇刺生死不知,連帶着手下軍卒陣亡過萬。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楚羽嘉是真的完了,就算是他福大命大遇刺不死,但手下只剩兩萬軍卒,誰也不認爲他還能鎮守的住鄴國西北這個門戶。
而且這些都不重要,其中最重要的是,楚羽嘉這樣本事的人都能遇刺,那對方的來頭究竟有多大?
對方的本事又有多大?
宮離陌一人在都城,難道就不會受其牽連麼?
宮青當也是爲了宮離陌的安危着想,便讓府中大管家來到定西伯爵府,規勸宮離陌帶着小瑤兒去丞相府避難。
畢竟宮青當做了這麼多年的鄴國丞相,帳下豈會沒有圈養鷹犬猛人?
那人如果在派出殺手,這些人是鐵定與對方有一搏之力的。
宮明滿臉難色道:“三小姐,老僕已經在丞相府幾十年了,是看着三小姐你長大,看着三小姐你成家,說句僭越的話,我早就把三小姐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了,但三小姐,現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時候,現在局勢實在太危險了,你還是跟老僕回去吧。”
“回不去了。”
宮離陌輕笑,擡頭望向西方,道:“羽嘉此刻正在爲整個鄴國守西北邊境,而吾作爲羽嘉之妻,豈有不幫他看好自家的道理?”
雖然話說的輕描淡寫,但字裡行間帶着一股決絕。
宮離陌與楚羽嘉的感情有多深,不是靠平日裡的甜言蜜語堆積出來的,而是兩人在一次次的磨難當中磨礪出來的。
三年空閨她守了,將爲國出征,她又有何不能等?
“可是三小姐……”
宮明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見狀,宮離陌轉過頭來,望着宮明,柔聲說道:“明伯伯,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現在已經嫁人了,不再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了,而是定西伯的妻子,也是這伯爵府的女主人。”
“我走了,其他人怎麼辦?”
“我走了,這月陵城內的人怎麼看我,滿朝文武又怎麼看我父親?”
“莫說他受了重傷,就算是他死了,我也依舊住在這裡,因爲這裡是我和他的家,我們的女兒在這,我們的一切都在這。”
“我意義絕,明伯伯,你還是回去吧,告訴我父親,女兒已經長大了,無需父親過多掛念,這是女兒自己選的路,死而無憾……”
最終,宮明還是走了。
宮離陌坐在大堂內,也覺得疲憊,深吸一口氣,輕聲喚來了身邊的丫鬟,讓其將瑤兒帶來。
瑤兒一臉懵懂,她還不知道家中出了什麼事情,但跟着父親遊歷江湖三年,苦與甜也都吃了個遍,她的敏感是尋常人比不了的。
此時見到母親的模樣,瑤兒便有預感知道有事情要發生。
“娘,是出事了麼?”
“沒,怎麼會出事呢?”
宮離陌輕笑着將瑤兒攬入懷中,輕輕地揉着她的後背,問道:“今天的功課怎麼樣,顧先生可有打你板子?”
“怎麼會呢。”
瑤兒一臉驕傲的說道:“顧先生誇我還來不及呢。”
瑤兒完美的繼承了母親的貌美,父親的聰慧,在這三年還得到了磨礪,早就不是同齡人能比的了。
哪怕是顧慈農對其也是讚賞不已,縷縷在外面和旁人說這楚家的大小姐是多麼多麼的聰慧,尤其是在手談棋藝方面的造詣,甚至已經超過了她父親當年的成績。
見閨女那一臉驕傲的模樣,宮離陌笑的開心,道:“我的瑤兒可不得了,連顧先生誇你了,要知道他可是很少夸人的。”
“他纔不是很少夸人,是根本就不夸人,之前他就告訴我,連爹爹他都沒誇過。”
“哦?”
宮離陌挑着眉,擡手掐了一下瑤兒的鼻子,問道:“那他爲何誇你啊?”
瑤兒嘿嘿笑着說道:“他誇我,那也是因爲我手談贏了他,他纔出去說的,要不然他纔不會在外面夸人。”
“瑤兒真了不起,手談都能贏得了顧先生了。”
如果換做平時,聽聞瑤兒能贏了一直以棋藝聞名月陵的顧慈農,宮離陌非得高興的跳起來不可,可今天她實在是沒那個心情了。
與瑤兒在聊幾句,便讓瑤兒跟着府內丫鬟回房了。
而她自己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坐在牀榻上思索良久,直到天色大黑,她纔在一名叫紅娟的大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現在是幾時了?”
“回夫人,已經是辰時了。”
紅娟輕聲說道:“夫人還沒用晚飯呢,需不需要奴婢讓人去準備?”
“準備些許,送到臥房吧。”
“是。”
這時候一名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直接跪在了宮離陌的面前,結結巴巴的說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外面……外面……”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紅娟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隨即問道:“外面怎麼了?”
“方纔奴婢在打掃庭院時,聽聞外面亂糟糟的,便讓小蔡出去查探,但小蔡卻許久都沒有回來。”
那小丫鬟顯然是被嚇慘了,滿面驚恐的說道:“奴婢便大着膽子自己去查探,發現她已經死在了隔壁街,那條街上都是屍體。”
“屍體?”
紅娟滿臉詫異。
宮離陌到是不慌不忙,問道:“可知是何人所爲?”
“奴婢只是大着膽子瞧了一眼,只看見那些人都是穿着軍裝的,不止是哪支隊伍。”
小丫鬟吞了口唾沫,道:“他們見人就砍,還……還……還把許多姑娘拉到街邊,行苟且之事……”
紅娟是從小跟着宮離陌長大的,此時聽見這話也是被驚得不輕:“天爺啊,這月陵城可是我大鄴國都,怎麼會出這種事?”
“旁的就不要管了。”
宮離陌眯了眯眼睛,道:“隨我會房間。”
話音落下,宮離陌率先邁步朝外走去,直徑回到了臥房之內。
回到臥房之後,宮離陌不奔別處,直奔衣櫃走去。
打開衣櫃,將上面的衣物清理開,在那下面赫然擺放着一個精緻的劍盒。
打開劍盒,裡面裝着的便是她的佩劍。
這把劍她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用過了,只是平時的時候拿出來擦拭一番便放回去。
而今日她再次將劍握在了手中,提劍走出臥房,直徑到了院中。
此時站在院中往外望去,都能看見在城中許多處都已經燃起了沖天大火,府中丫鬟小廝都不明覺厲的駐足觀望,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是敵人打進來了?”
“說什麼傻話,我們大鄴連年往邊境輸送那麼多兵員,再加上我月陵城城高河寬,豈是那麼容易就被攻破的?”
丫鬟與小廝們,此時也都是議論紛紛,直到他們看見宮離陌提劍走過來,才收住話頭。
站在院中,宮離陌震聲喚道:“賁樂,廖浩何在?”
時間不長,賁樂與廖浩二人便紛紛走到了她的面前。
今日的夫人,明顯看上去與往常不一樣,賁樂與廖浩也都感覺得到。
兩人齊齊單膝跪地齊聲道:“末將在!”
“伯爵府全面戒嚴,府內不論家丁還是親兵甲士,全部佩刀佩劍。”
宮離陌昂收道:“如果是認識的還好說,若是不認識的,就直接給我攔在府外,要是敢硬闖,就給我殺!”
“末將遵命!”
兩人齊齊領命而去。
不多時,整個月陵城都已經混亂起來了,到處都有喊殺聲,到處都有慘叫聲。
甚至在遠處一座極高的樓閣都已經起了火。
哪裡不是旁處,正是鄴國的王宮王城方向。
宮離陌靜靜地望着遠方,半邊臉沒入昏暗,半邊臉被沖天的火光映的光彩奪目。
兩百西北軍老卒,此時也都退回到了府中,在賁樂與廖浩的指揮下,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一切能夠防衛的工具。
此時在整個伯爵府內,除了搬動東西的聲音之外,沒有一點多餘的聲音,小廝們都被賁樂和廖浩拉着去幫忙守衛院牆和各處了,只剩下一羣丫鬟女眷聚集在宮離陌的身旁,互相看來看去,彼此的目光中盡是驚懼。
這一刻,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