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當國或許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謀劃會這樣付之東流。
但他今天就是要孤注一擲,逼着趙巖去殺楚羽嘉,就宛如三年前,他逼着趙巖去殺楚千文一樣。
鄴王趙巖站起身來,仰面笑道:“孤的大將軍如此鐵面無私,何愁我大鄴不興盛?”
趙巖從高臺上走了下來,一直走到了吳當國的近前,將吳當國攙扶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可大將軍畢竟是我鄴國頂樑柱,爲我鄴國操勞半生,孤還記得,你當年在戰場上可不止一次孤軍深入,爲我鄴國開疆拓土立下了汗馬功勞,孤怎麼忍心讓你老年喪子?”
“如果孤真的那麼做了,豈不是讓我大鄴百姓戳孤的脊樑骨?”
不等吳當國說話,趙巖便繼續說道:“但活罪可免,死罪難逃,你的兒子畢竟觸犯了國法,也理應受罰。”
吳當國剛想說些什麼,趙巖便繼續將其的話打斷,說道:“所以,孤決定,將吳起之子爵位,降爲男爵,在家禁足三月,仔細鑽研我鄴國律法……”
趙巖的話音剛落,那老婦人便開口了,急聲問道:“大王,那我兒子,就白死了?”
“孤,還沒有說完。”
趙巖望了一眼那老婦人,王者之威,豈是平凡人就能正面窺視的?
老婦人被嚇得當場趴伏在地上,身體顫抖個不停。
趙巖嘴角微動,而後轉身望向楚羽嘉,道:“楚羽嘉!”
“臣在!”
“固然,在後宋使團進入平陽府內時發生了特殊情況,但這也不是你可以肆意殘害百姓的理由。”
趙巖一邊朝着王位上走,一邊說道:“本來接洽後宋使團一事,是我鄴國大事,而且你在其中也表現優越,甚至有捨身往死的保護後宋使者的事蹟,孤本來打算給你大大地賞賜,但現在,這些東西可就不能給你了。”
趙巖昂首道:“傳孤旨意,楚羽嘉膽大妄爲,但卻是事出有因,但過大於功,所以無法功過相抵,並且罰楚羽嘉一年俸祿,以及本來應該得到的賞賜金銀,全部拿出來撫卹死傷百姓,並且判處鞭刑一百,在王宮殿外執行。”
話音落下 ,他低頭看向楚羽嘉道:“楚將軍,可有異議?”
“臣有罪,願憑大王處置!”
“那好!”
“來人吶!”
隨着趙巖的話音,兩名禁衛從殿外走了進來,到了殿前單膝跪地。
趙巖擺手道:“將楚羽嘉拉出去,廣場之上,執行一百鞭,不許留情!”
“是!”
兩名禁衛插手應是,而後走到楚羽嘉的近前,楚羽嘉也不遲疑,直徑站起身來,對着趙巖再次躬身施禮,隨後便隨着兩名鐵甲禁衛到了廣場之上。
見到楚羽嘉被帶出去了,趙巖望着在場衆人,宛如喃喃自語一般說道:“一百鞭可不少了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下來……”
他說這話,無外乎就是前半句能聽,後半句基本上就是廢話。
幾乎在場的聰明人都能看出來,而那些前來狀告楚羽嘉的所謂被害百姓的家屬,此時絕大多數人都轉頭看向吳當國,當然也有沒有看向吳當國的。
這些人當中,有真有假,一部分還真是被殺害了兄弟或者兒子的,另外一部分則有很大程度都是演出來的了。
一百鞭的確不少了,足以將一人打的皮開肉綻,足足幾個月下不來牀。
這對於那些真的受害者來說,他們實際上已經知足了,他們要的無外乎就是這個人的態度,要的就是王庭的態度而已。
他們不是不知道楚羽嘉是什麼人,也不是不知道楚羽嘉之前爲鄴國做過什麼,要不然之前在平陽府也不會那麼受歡迎,因爲他們都知道,楚羽嘉是鄴國的英雄,將來怎樣不知道,但現在是,尤其是在齊鄴第二次戰爭當中,他絕對是英雄當中的英雄。
百姓有的時候要的還真就不多。
而趙巖的前半句話說出來主要還是給吳當國聽的,就是明擺着告訴他,楚羽嘉哪怕自己怎麼罰都行,但就是不能殺。
吳當國也算看出來了,長長的嘆息一聲,知道今天楚羽嘉是死不了了。
到了殿外廣場上站定後,不等兩個禁衛說話,楚羽嘉便輕笑了一聲說道:“規矩我都懂,不用麻煩二位,官袍我就這麼一身,可不能弄髒了,要不然還得在去定做一件,回家娘子該生氣了。”
對於楚羽嘉到了這種時候,還能說笑,兩名禁衛亦是滿臉敬佩。
說話間,楚羽嘉擡手解開衣釦,脫下官袍露出裡面白色的中衣,隨後工工整整的擺放整齊,放在距離自己較遠的地方。
兩名鐵甲禁衛也是知道這位將軍的,並且也知道這位將軍的仁義,其中一人抿了抿嘴說道:“不好意思楚將軍,得罪了。”
啪!
這一鞭,落在了楚羽嘉的背上,聲音響徹整個王宮廣場。
此時殿內的衆人都忍不住回頭去看,那王宮禁衛得到了鄴王的暗示,所以這一鞭子根本就沒有留情,楚羽嘉背後的中衣上立刻出現了一條血痕,他的身形也爲之一振,緊緊地抿着嘴。
兩名禁衛對視一眼,隨後也不再遲疑。
啪!
啪!
啪!
兩人一同揮動鞭子,幾乎鞭鞭都見血。
僅僅是三十鞭打下去,楚羽嘉後背的衣服已然看不出來原本的白色,全部都是猩紅的血痕,讓人看了便覺得觸目驚心。
大臣們看的清楚,百姓們看的也清楚。
這一下,誰還敢在明面上說趙巖偏袒楚羽嘉?
就算是到了民間,就從眼前的情景來看,誰還能說鄴王偏向自己的將軍?
以這個力道來說,普通人怕是連三十鞭都難以承受,打在身上便得暈厥過去,哪怕是楚羽嘉這等強人在受了這三十鞭之後也開始不住的顫抖起來。
五十鞭過後,幾乎每一鞭下去都有一塊碎布條彈飛到空中。
楚羽嘉後背的衣服已經全被抽碎,整個後背,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看的兩名禁衛也有些於心不忍了,手裡面的力道也不由得小了下去。
“二位……”
楚羽嘉咧了咧嘴角,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如果你們兩個是真心覺得我這個人不錯,那就別留情,打的越狠越好,因爲你們大的越狠,百姓心中的恨就越少……”
其中一名禁衛小聲道:“可是楚將軍,如果在繼續打下去,怕你承受不住啊……”
“承受不住?”
楚羽嘉苦澀的笑道:“那些死在平陽府的兄弟,可比我疼多了……”
這句話一出,將那兩名禁衛的眼睛都給說紅了。
禁衛也明白楚羽嘉的話,緊緊地咬着牙,手裡面也加大了力道。
再二十鞭過後,鮮血已經將楚羽嘉的褲子染紅了,即便他的體魄在強健,也撐不住了,也站立不住了,雙腿發軟,單膝跪在地上。
見狀,那兩名禁衛下意識的就想停下手中的動作,但楚羽嘉卻猛地挑起手指,兩名禁衛腰間的佩劍,順勢便飛入了楚羽嘉的掌中。
“別停……”
楚羽嘉握着兩柄佩劍,靠着這兩柄佩劍支撐,再一次站了起來。
此情此景,滿朝大臣都看傻了。
那些因爲楚羽嘉殺害了自己親人從而對其抱有敵意的百姓,在此刻也都動容了。
他們開始的時候,本就不相信,鄴王會因爲他們這些市井小民就會處罰當朝最受寵的將領,就算是會處罰,那這將領也會想方設法的反駁。
但現在,他們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爲他們都親眼看着呢,楚羽嘉背後的傷是根本做不得假的,是人們親眼看到,隨着一鞭一鞭的落下給打出來的。
八十鞭落下,楚羽嘉後背上的皮肉都已經被抽爛了。
但他卻由始至終都一聲未吭,單憑這種忍耐力和承受力,也足夠讓在場每一個人打心眼裡佩服和驚歎的。
而在大殿之內,最先開口向鄴王求情的,竟然就是那些被楚羽嘉傷害過親人的百姓。
其中有人爬到了大殿最前方,連連向鄴王磕頭道:“大王,不能再打了,大王,再打下去,我鄴國可就少了一個能保護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將軍了呀。”
“大王,我們都看到您懲戒楚將軍之心了,不要再打了……”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便有第二個人,緊接着便是第三個人。
此時,那些前來狀告楚羽嘉的近百名百姓,一大半都開口爲楚羽嘉求情了。
他們在意的不是別的,無外乎就是楚羽嘉殺他們親人的時候,還給他們定義爲刺客,並且在當時還露出那樣桀驁的態度。
現在鄴王當着他們的面懲戒楚羽嘉,楚羽嘉也一聲未吭便承受了這份懲罰,已經足夠讓他們解開心結了。
但從此處,也不難看出,這些百姓當中絕大多數都是被鼓動來的,他們雖說對楚羽嘉有氣有恨,但一個百姓,甚至是幾十個百姓,也不可能會想到進宮當着鄴王趙巖的面狀告楚羽嘉。
就算是想到了,他們也進不來,因爲一個百姓想要見到鄴王,可不是說說而已的,是需要有人引薦的。
而從此處,便已經不難看出是誰鼓動的百姓了。
這一次過後,怕是也沒人會說楚羽嘉濫殺無辜,也不會說鄴王偏向楚羽嘉了,楚羽嘉的聲望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積攢起來。
因爲這次的懲罰,就差沒直接將楚羽嘉處死了,哪怕是這些百姓看了,也是心驚肉跳,更敬佩楚羽嘉那鐵漢一般素質。
見此情景,吳當國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暗道一聲,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