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談話下來,葉蘇老人對楊晨也算是有些瞭解,知道對方所說的指教,只是客套話,要自己真的倚老賣老,指不定對方當場就翻臉,別說門外還站着自己的三名弟子,就算自己是神聖之王,這小子只怕也能爬到自己的身上揪下一撮鬍子來。
於是也不管楊晨的大大咧咧,笑眯眯地說道:“先生大道修成,對當下的局勢可有什麼看法?”
楊晨下意識地出口問道:“什麼局勢?”
說實話,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專心修葺石階,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理會世間所發生的事情,此時乍一聽,自然不解。
可是在葉蘇老人的耳中,他這話可是極其的不禮貌了,於是有些惱火地說道:“不瞞先生說,當初於草原見得先生,老朽便知先生並非凡人,其後又見現身出現在那座神殿之中,便已知曉先生的身份,如今天使已經參入人間的戰爭,十年前,已經在北方沉寂了千年的蠻子突然從那冰天雪地之中走了出來,而這十年來,若不是整個大陸都在奮力抵抗,只怕蠻子這時候已經打到了汴京城下。”
整個楓藍大陸,只有大宋一個大國,國土面積自然最大,貫穿南北,西面又是無盡的沼澤以及十萬大山,唯有東面的那些小國,也是對宋國馬首是瞻,如今蠻族大舉入侵,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宋國。
若是真的有天使假如戰爭,即便是舉大陸之力,只怕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住,又怎能支撐了十年?
楊晨聽着這話,便心生疑惑,同時也知道葉蘇老人確實有生氣的理由,畢竟對方這一千年來儘管對神殿的教義不認同,但也是心繫人間,關心着人類的未來,而自己的身份便是天庭的天使之王,如今天使加入人間的戰爭,對方自然要找自己要個說法。
可問題是,現在的楊晨,已經是一名普通人,而且在成爲普通人之前,他已經知道,現在的天庭,與其說是天使的天庭,還不如說是惡魔的天庭。
於是他只能帶着歉意對葉蘇老人說道:“不瞞老先生,在下如今只是一名普通人,對於這件事情確實不知情,而且……現在的天國,只怕已經不再是天使的天國了,在下也無能爲力。”
聽着誠摯的語言,看着對方臉上認真嚴肅的臉龐,葉蘇老人知道對方沒有理由欺騙自己,只是如果這樣,那麼那些突然出現的天使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只聽得楊晨繼續說道:“可是我有一個疑問,就算大陸上天才修行者不少,可天使畢竟是天使,既然這場戰爭有天使的加入,就算是整個大陸的力量加在一起,也無法抗衡十年之久吧?”
“說到底,這還是歸功於先生與身旁的這位小姐,當初你二人洗去神格,將所有的實力都匯聚到了葉玖的身上,使得她成爲了十八翼天使,這才帶領着人類大軍在前線支撐了許久,只是身在人間,她不能完全釋放自己的能力,又因爲天使本來擁有神體,堅不可摧,無法將對方的天使殺死,只能牽制,這場戰爭才持續了這麼久。”葉蘇老人解釋道。
楊晨這纔算明白了這些年葉玖爲什麼經常不在神殿,每次回來都是一副急迫的樣子,感情是打仗去了。
隱約猜到天使的出現應該是桀掌控天庭之後,尋不到自己和羽二人,這才着急着派遣天使到人間來,可是爲什麼北方的蠻族要攻打宋國呢?
這場戰爭開始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他依然無法得知,只好向葉蘇老人詢問。
“說到底,還不是信仰的問題。”
葉蘇老人緩緩解釋道:“北方的蠻族,一直都被整個大陸稱之爲光明的叛徒,不配擁有信仰光明的資格,對此他們一直懷恨在心,此次天使出現在他們的領地,並且支持他們攻打宋國,他們還不得舍了老命地開戰?”
“原來是信仰問題……”
楊晨自言自語,心下卻心念電轉,說到底,整個世界都是信奉的光明,而光明神殿爲於宋國之內,而且還是宋國的皇宮中間,那麼身爲宋國的敵人,北方的蠻族自然就會被宋國稱之爲異教徒,如此一來,同樣信奉光明的蠻族,自然是不服氣。
而這一次,因爲天使的出現,蠻族自然覺得自己是被光明選中的子民,而宋國,纔是真正的異教徒,自然要開戰。
估計就算是葉玖的出現,交戰的雙方也不會停下來,幼稚地上演着一出我的是真的你的是假的戲碼。
事關信仰,也難怪,這場的戰爭會持續這麼久。
“我想,我要去北方了。”楊晨突然說道。
“可你現在沒有任何的修爲,別說去北方,只怕纔出了汴京城,你就會寸步難行,畢竟現在是戰爭時期,世道很亂。”
“我還是堅持要去。”
“那好吧。”葉蘇老人自知拗不過楊晨,無奈一笑,隨後誠懇說道:“那麼請讓居客陪同先生一同前往北方。”
“也好。”
居客可以說是大陸上最爲強大的人之一,有這麼一個免費的保鏢,楊晨求之不得,怎會拒絕?想也不想,就直接答應下來。
兩天之後,楊晨,羽,勾月還有居客四人便從汴京城南的那座山上下來,一路朝着北方前進。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在山上的那座草廬內,葉蘇老人剩下的兩名弟子恭敬地站在自己的老師面前,聽着葉蘇老人給他們交代的事情。
“這次無關信仰,無關主張理念,只是事關人間的未來,所以我需要你們兩人出動,你們的大師兄已經伴隨在那人的左右,至於你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爲人間一戰……”
葉蘇老人細細吩咐着一些細節,許久之後,才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去吧。”
說完這話,他便再次坐於桌前,煮茶飲茶,似乎之前的那番話,不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一般。
師兄弟二人看了自己的老師一眼,便告退一聲,走出茅廬,朝着北方前行,只是速度,卻是楊晨四人的幾十倍。
等到師兄弟兩人離開之後,葉蘇老人緩慢地飲完一壺茶,卻再也沒有了再續一壺的心情,本來沒有任何修行功底的他,卻突然在屋子內消失不見。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大陸的極北之地,蠻族的駐地以北,那常年被冰雪覆蓋的所在,在最高的那處山峰,他看着山腳下一片雪白,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
“十年之內,夜晚的時間越來越長,冬天也越來越冷,這是要變天了嗎?”他喃喃說道。
自從楓藍大陸有人類以來,大陸上的白天與黑夜都是一樣長的,千百萬年都是如此。
而身爲時間巔峰三人的老師,能夠說出人類的信仰應該是自身這樣的話來的老人,他對天地的變化有着某種特殊的執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發現,白天和黑夜一樣長,而每一年的冬天,溫度雖然變化無常,卻也有律可循,那就是這個變化都是在一個規律之間上下波動的。
可是自從那次遊歷,在草原上遇到那對年輕的男女,再到後來那對男女出現在汴京城皇宮內的那座神殿之內。
葉蘇老人便發現每一天的黑夜變得比前一天更長,每一年的冬天都比前一年要冷。
這種便化很細微,以至於尋常人根本難以察覺。
可是他察覺到了,於是感到極大的不安。
那日請楊晨上山,進行了一段毫無意義的談話。
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話是多麼的有意義。
世界是圓的,這在很早以前,他曾經遊歷遍整個大陸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他不知道在大陸的山空,到底存在着怎樣的風景,處於某種原因,他不能修行,自然也不能飛行。
可是這片土地是他的,甚至可以說整個星球都是他的。
彷彿自然就是他身體的而一部分,他可以隨心所欲到達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地方,於是領略了無人能夠領略的風景。
他便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所以不允許在這片土地上出現任何的變化。
因爲變化,有的時候意味着毀滅。
正如他所說,他已經獲得很久了,所以他不想死,更不想因爲自己的死,讓這片大陸上的人們沒有了未來。
而此時出現在這裡,葉蘇老人並不想對那場正在發生着的戰爭做任何的事情,因爲他已經吩咐自己的弟子去做該做的事情。
他只是想來這裡看看,他想看看,站在足夠高的地方,是否可以夠得到那個年輕人所說的宇宙。
於是他站在山峰上開始入定,任由風雪在自己的身上掠過,他依然閉着眼睛神情寧靜,靜靜地感受着那虛無縹緲的……宇宙。
楊晨不知道自己當初一席近乎無恥套用的話語竟然對這看似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老人產生這麼大的影響,此時的他,纔剛剛走出汴京城的城門,來到當初和爛柯和尚相遇的那條路上。
然後他看到了震驚的一幕。
爛柯和尚還站在當初的位置,還保持着那個躬卑謙遜的神情,一動不動,身上的落葉積了又落,落了又積,看樣子,似乎是在這裡很長時間了?
修行者再強大,卻也要吃飯喝水,就算是居客三人這樣的存在,都沒有辦法避免。
可是看着爛柯和尚的落葉,應該已經保持這樣的姿態很久了,楊晨不確定對方是否離開過,但至少已經有極長的時間沒有進食喝水。
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就算是身邊的居客,都爲之動容。
“大師?”
楊晨試探性地走上前去,叫了一聲,卻被居客趕緊制止,直到將他帶離了距爛柯和尚較遠的距離,這才解釋道:“爛柯和尚是西邊那座廟裡天賦最高的佛學大宗,聽聞早就很多年前,就已經將所有的佛經習得,於是便開始在大路上游走與人探討佛理,他這副樣子,應該是正在參悟某種佛理,這個時候打斷他……只怕會讓他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