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住,也不能保。長公主夫婦一旦爲她求情,便會讓整個郭家陷入危機。
即便是棄了她,天子也會追查這半年以來郭家的動靜,一旦查到了什麼,不管是真是假,又能掀起一場風波!
郭仲霆見她意識到了,索性挑明:“月兒,郭家興盛幾十年,這裡頭定有一些蠅營狗苟……即便父親母親沒有,其他叔伯也免不了。此次若被聖上查出來,有心人再借題發揮,郭氏一族便會萬劫不復。”
“因此,你必須得走。否則族人們一定會給父親母親施壓,讓他們與你脫離干係。”他說到此處,已是不忍。
西嶺月聽懂了,顫聲問道:“這是父親母親的意思嗎?”
郭仲霆垂下雙目,沒有回答。
然而卻已經算是給了她答案。無論她走與不走,郭家她都待不下去了。
蕭家的事一出,她身爲義女定會接受嚴查,郭家只能與她撇清干係。畢竟她纔剛剛認祖歸宗,就算郭家幫過錦繡莊、幫過她義父,那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只要郭家及時表態,一口咬定是受了蕭家矇蔽,於情於理聖上都會相信的。可若是郭家堅持要庇護她這個女兒,聖上的心思就未必了,難保不會遷怒整個郭家。
再有朝堂上的政敵煽風點火,後宮裡的粉黛吹枕頭風……只怕就連郭貴妃和遂王都要受牽連。
“那我……我該怎麼辦?”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漸漸浮上心頭,西嶺月終於發現她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家親人!郭家、蕭家,曾經她受過雙倍的疼愛,如今就要面對兩邊的拋棄!這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西嶺。”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西嶺月循聲望去,就見李成軒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口。
朝陽初升,灑在他肩頭,光華的映襯使他倦色更濃。他從門口緩步行來,身形筆直、步伐從容,絲毫不像落魄在逃的通緝犯,那神采氣質仍舊萬里挑一。唯有那黑色錦袍下,一條傷痕從他左手背一路向上蜿蜒,提醒着衆人他昨晚經歷過怎樣的驚心動魄。幸好傷口不深,已經敷過藥。
“王爺……”西嶺月哽咽迴應,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一種被拋棄的恐懼緊緊攫着她的心。
這一刻她無處訴說,只能眼睜睜看着李成軒走到她面前站定,聽他沉穩開口:“我們就去魏博。”
“不,不行。”西嶺月終於認清了現實,如今最危險的人已經不再是李成軒,而是她自己,她漸漸垂眸,“我不能連累你。只要你把證據交給聖上,肯定能查清楚整件事。可我……我是逃不掉的。”
“此事也並非全無希望。”李成軒出言寬慰。
“是啊月兒,如今聖上正在氣頭上,自然要發落你。等過個兩三年事情了結了,你挑個聖上開心的時候再回來,解釋清楚就行了。”郭仲霆也勸慰她,“到時候父親母親也有把握替你求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你們的苦心我都明白,我願意走。”西嶺月執拗地道,“但我不能連累王爺,他不能和我一起走!”
“唉,yī mǎ歸yī mǎ,聖上已經下旨要殺王爺,他也越獄了,如今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啊。”郭仲霆着急解釋。
就連裴行立也勸她:“你一個人在外漂泊,誰能放心?”
然而無論衆人如何勸說,她都打定主意要自己走,毫無動搖。
最終還是李成軒開口,鄭重問道:“西嶺,昨日你去乾陵尋找線索,我有阻止過你嗎?”
西嶺月抿了抿脣:“沒有。”
“那你也不要勸我了。”
他說話的時候,氣息沉穩,目光灼灼,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度。西嶺月望着這樣一張臉,魂爲之銷,魄爲之奪,再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又或許,她從不曾真正地想要拒絕,她無法拒絕。
在這異常孤獨的時刻,有個人願意陪你顛沛流離,又是何等慰藉!
“好。”她終於敗下陣來,輕輕點頭,“我們一起走。”
李成軒綻開一絲俊笑,給予了她無限信心與希望。
衆人也都長舒一口氣,唯有裴行立表情複雜,澀然苦笑。
西嶺月沒有發現,另一個擔憂浮上她心頭:“我們真要去魏博嗎?我聽父親說過,河朔三鎮已割據多年,我們這一去,豈不是要讓聖上坐實你和魏博聯姻的事?他會對你更有芥蒂的。”
“那你們能去哪兒?”郭仲霆立即插話,“李錡伏誅之後,各地藩鎮紛紛歸降,表面上都已效忠朝廷,武氏遺孤的爪牙就藏在其中。你們只要逃出去,不是被聖上抓住,就是被武氏遺孤抓住,難道要跑去吐蕃、回紇?那更是通敵叛國。”
“只有河朔三鎮割據自立,且魏博節度使有意和王爺聯姻,至少證明他還沒有歸附武氏遺孤。如今想來,這應該是最安全的去處。”裴行立和郭仲霆的想法一樣。
“可萬一他已經歸附了呢?”西嶺月還是不大安心,“也許這就是他的計謀,想等着我們自投羅網?”
“不大可能。”李成軒沉着分析,“河朔三鎮割據多年,早已形同‘國中之國’。他歸附武氏遺孤有什麼好處?不過是另一種臣屬關係。沒有足夠的利益,他不會輕易答應,眼下至多是在觀望。”
可也太危險了。西嶺月爲幾人感到擔心,話還未出口,郭仲霆已讀懂她的意思,再行安慰:“你放心,阿翠、阿丹沒有一起出逃,就不會引人注意。聶隱娘武藝高強,也足以保護阿翠。還有我和淑真,逃到半路就會返回長安,不會驚動官兵。”
“只要這三條路線不封鎖,每日來往的百姓就會源源不斷,他們根本查不過來。”久未開口的秦瑟也分析道。
“可是咱們府裡一夜之間走了這麼多人,聖上又不傻,豈會看不出來?”西嶺月道出顧慮,“我只怕父親母親要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