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越想越是驚疑不定,長公主又看向西嶺月:“按理說此事尚未確定,母后爲何要將消息提前透露給你?”
西嶺月搖了搖頭:“女兒不知。”
長公主畢竟是王太后的親生女,對其母的行事做派十分了解,她知道太后不會無緣無故提前泄露此事,且還只告訴西嶺月一人。想到此處,她不禁盯着愛女打量起來,心中回想着太后的一言一行……
西嶺月被她盯得一陣忐忑,忙問:“母親,怎麼了?”
長公主凝眉:“月兒,上次你進宮小住時,你外祖母可有對你說過什麼?”
西嶺月仔細回想,再次搖頭。
長公主漸漸沉下臉色:“那她爲何着急給你定親?”
“這……”西嶺月也感到很費解,“是因爲憶哥哥的關係嗎?”
長公主聞言嘆了口氣:“我倒寧願是蕭憶。”
聽聞此言,郭鏦似乎也明白過來,難以置信:“公主,你是說月兒她和……”
“月兒的心上人是蕭憶!”長公主重重咬下最後兩個字,又深深地看向夫君。
郭鏦遂住口不言,只是面色漸漸凝重。
“不行,我必須進宮阻止這門親事!”長公主當機立斷,說着便要招呼管家備車。
郭鏦亟亟攔住她:“眼下天色已晚,宮門落鎖,你怎麼進宮?再說還有聖上在,他不會輕易同意的。”
“聖上連知道都不行,否則成軒定會遭殃!”長公主越發急切,“況且魏博勢力有多大?田季安若真要這個妹婿,聖上攔得住嗎?”
郭鏦自然也曉得這個道理。那田季安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十五歲就繼承了節度使之位,再加上前頭三代田家人的經營,勢力根深蒂固。而聖上去年才登基,又接連平定幾個藩鎮,正是元氣大傷之時。
此時若要硬碰硬,只怕聖上也佔不到便宜。
“無論如何,也等明日一早再進宮吧。”郭鏦再次勸道,“此時你若破例進宮,反倒會引起聖上的注意,小事化大。”
長公主細想夫婿的話,的確很有道理,只得點頭同意:“好吧,明日一早我再進宮。”
然而只是耽擱了這一夜光景,事態已急轉直下。翌日一早,長公主的車馬剛進宮門便聽說了兩件事:
其一,大理寺丞蔣維昨日上書,狀告福王李成軒私自干涉大理寺辦案,更隱瞞生辰綱被盜之事,間接導致大理寺一隊守衛死在竊賊的密室之中。聖上聽後萬分震怒,下令福王禁足府中,待皇太后生辰之後再行責罰。
其二,魏博節度使之妹田忘言昨日夜間突發急症,被太醫署確診是在進京途中感染時疫。爲避免疫情擴散,今早城門郎已下令緊急關閉城門,田忘言也被隔離治病。
這看似是毫不相關的兩件事,但長公主心裡明白其實是一件事,意味着聖上已經知情了。既如此,她眼下進宮已無用處,只好又返回家中與駙馬商議該如何解決。
西嶺月顯然被隔絕在之後的事情之中,再也無人找她商議任何事,她被軟禁在所住的院落之中,什麼消息都聽不到。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天,終於在十月初四夜晚出現了轉機——
當時已到亥時末,闔府入眠,西嶺月也躺在榻上睡沉了。猝然之間,她耳畔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西嶺月。”
西嶺月猛然驚醒,冷不防看見有個女子站在她的牀畔——身姿窈窕,黑衣黑裙,手中握着一把金色bǐ shǒu,正是聶隱娘。
西嶺月險些驚呼出聲,被對方一把捂住嘴。她忍不住掃向隔間,猶記今晚是阿丹當值,她思索着以阿丹的功夫是否打得過聶隱娘。
“別想了,你那婢女已被我打暈了。”聶隱娘面無表情地斷絕了她的希望。
西嶺月只穿中衣在身,猛然打了個哆嗦。
“我找你有事,只要你保證不喊,我便鬆手。”聶隱娘冷冷地道。
西嶺月只得打消呼喊的念頭,略略點頭表示同意。
聶隱娘這才放開雙手,先問她:“福王出事了,你知道嗎?”
“出事了?”西嶺月心頭一緊,“他怎麼了?”
“他想娶魏博之主田季安的妹妹,被皇帝發現了。昨天夜裡皇帝已派人軟禁田家娘子,謊稱她沾染了時疫。福王也被他尋個錯處關在府中,只等皇太后生辰一過,便要剝去他的親王頭銜,貶爲庶rén liú放嶺南!”
“貶爲庶人?!”西嶺月大感意外,“怎會如此嚴重?”
“自然嚴重,因爲福王要和魏博聯姻。”
西嶺月胸口一陣鬱悶:“可這又不是他的意思,是太后的意思啊。”
“你還不明白嗎?在皇帝眼裡,太后和福王是一體的。”聶隱娘眯着眼睛,“我只問你,你想不想救福王?”
西嶺月點了點頭,可又覺得疑惑:“不對,你在鎮海兩次要殺他,你會這麼好心幫他?”
“我不是要殺他,當初只是試探而已。”聶隱娘沉默片刻,說出實情,“其實我效忠於魏博。”
“啊!魏博!田……田……”西嶺月一時心急,竟忘記了魏博節度使的名字。
“田季安。”聶隱娘替她說了出來,“我父聶鋒乃魏博牙將,效力於先任節度使田緒麾下。我五歲那年,有一女尼見我筋骨奇佳,便將我抱走傳授武功,待我十五歲返家之後,便接任父職替魏博效力。”
“那女尼就是甄羅法師?”
“不是。那女尼雖教我武功,卻不讓我拜她爲師,說我煞氣太重,容易矇蔽心智,便與我引薦了甄羅法師,讓我拜在她座下修習佛法。”
聶隱娘也沒有隱瞞:“今年三月,皇太后有意爲福王挑選正妃,相中了主公的胞妹。但外間風傳福王生**蕩,主公不放心,便讓我去查查福王的底細。當時福王久住長安,我找不到機會,後來聽說他七月間要去鎮海運送生辰綱,我便藉機跟了去,順便接了高夫人的生意,本意是想方便進出節度使府,好暗中觀察福王。”
聶隱娘雙手搭在膝蓋上,動作利落而瀟灑:“在鎮海,我親眼目睹福王與你的查案能力,又試探過他的身手,便如實稟報給主公,主公才讓忘言娘子進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