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上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西嶺月垂眸思索着。
“西嶺。”她正想着,忽聽李成軒喚她,便擡起頭來,只聽他繼續道,“你可記得上人有多高?”
西嶺月回憶片刻,用手在下頜處比畫了一下:“這麼高。”
她剛說完,心中豁然開朗,不禁“啊”了一聲:“這血手印的位置……很高!”
經她和李成軒提醒,衆人也都恍然大悟。這連廊下的壁畫很高很大,每一幅畫都足有兩人高,想來當年吳道子作畫時也得踩着梯子。
而安成上人留下的血手印,一個是在帝釋天的胸口位置,一個是在緊那羅微屈的手邊,位置都不低。
可衆所周知,安成上人是扶桑人,扶桑又稱“倭國”,民衆身材矮小。他只到西嶺月的下頜處,在大唐男人眼中,已經算矮了。
西嶺月試着屈膝到安成上人的高度,擡手去摸緊那羅身上的血手印,伸直手臂恰好能摸到。她又走到帝釋天的壁畫前重複動作,卻觸摸不到血手印的位置。
如此說來,安成上人若要去摸帝釋天的胸口,須得高高跳起才能勉強夠到。可他當時已經身受重傷,瀕臨死亡,爲何還要掙扎着跳起?他是想留下什麼線索? Wωω _тTk án _c○
“按照甄羅法師所言,這是一種佛家的祈福儀式,那他死前到底是怎麼想的,非要去摸帝釋天的胸口呢?”郭仲霆也想不明白。
西嶺月便問道:“請教廣宣禪師,帝釋天和緊那羅在八部之中擅長什麼?撫摸他們的身體,能滿足什麼願望嗎?”
廣宣禪師絞盡腦汁回想片刻,答道:“帝釋天乃釋尊護法,是投擲雷電的戰爭之神,由女人修成帝王身。按照佛經教義,任何人只要行善積德,皆可轉世爲帝釋天。”
“緊那羅呢?”
“緊那羅能歌善舞,是帝釋天的樂神。”
“也即是說,帝釋天象徵戰爭、帝王,和緊那羅是主僕關係。倘若安成上人是祈願的話,那麼他的願望是……天下止戰?歌舞昇平?”西嶺月這般說着,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
然而她這話一出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萬分可怕的念頭,使她漸漸驚疑起來,忍不住看向李成軒。
李成軒與她對視良久,面色也漸漸變沉,就連郭仲霆也看明白了兩人之間的暗涌——倘若安成上人真是在暗示兇手的話,那麼帝釋天只代表一個人——帝王。
就在這時,一直不發言的蕭憶突然打破沉默:“月兒你別忘了,血手印只在帝釋天和緊那羅身上纔有。或許上人不是祈願,也並非暗示什麼主僕,他只想告訴我們兇手是個女人。”
女人?!這個推斷拋出來,其餘幾人都覺得合情合理:帝釋天是由女人修成男身,緊那羅本身就是女身女相,的確符合兇手是女人的推測。
至少比兇手是當今聖上要合情理。倘若真是天子派人下手,動機是什麼?緊那羅身上的血手印又作何解釋?況且如果天子想殺人,定會派高手一擊即斃,絕不會在安成上人的背後亂砍一通,讓他有機會在壁畫上留下線索。
“天龍八部、女人、鑰匙……”西嶺月喃喃自語,心頭驀然閃過一個人選。
顯然,不只她想到了,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就連廣宣禪師也有了懷疑,指着那幅緊那羅的壁畫:“啊!貧僧突然想起來……緊那羅還有個梵文名字,叫……叫……”
“叫什麼?”蔣維嫌他結巴。
“叫……甄陀羅。”
甄陀羅?甄羅法師?幾人都想起了安成上人幫她運送箱籠的事情,那把鑰匙是不是和箱籠的秘密有關?
就連李成軒向來平靜的面容之上也是陰雲密佈,疑惑不定:“甄羅法師有沒有問題,一試便知。”
“太后殿下生辰在即,請廣宣禪師儘快安排一場法事,廣邀高僧爲太后祈福,務必請甄羅法師也到場。本王作爲太后之子、郭郡公作爲太后外孫,當日也會出席,找機會絆住她。”
“西嶺和既明趁機前往甄羅法師的住處,尋找與本案有關的線索,本王會請兩位江湖朋友協助你們。記住,任何情況都不能亮明身份,以免打草驚蛇。”
“下官呢?”蔣維見整個計劃沒有讓自己參與,很是不滿。
“你帶人潛伏在安國寺和甄羅法師的住處附近,一旦她有任何異動,即刻逮捕。”
——這就是李成軒的整個計劃。
爲了培養默契,在行動前一晚,他特意安排了一場佳餚,正式介紹兩位江湖朋友給西嶺月、郭仲霆和蕭憶認識:兩人是一對師兄妹,男子三十出頭,沉默寡言,身材魁梧,一隻風水盤從不離手;女子二十五六,健談愛笑,身段嬌小,腰間纏着一段極其普通的白紗,綁着一個大大的荷包。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但他們的名號響徹江湖:師兄號稱“神機精精兒”,師妹外號“妙手空空兒”。
顧名思義,一個精於探解機關,一個是妙手神偷。
西嶺月從不混江湖,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兩人的赫赫大名,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一個精於機關,一個精於偷盜,兩位應該去盜墓啊!”
話音落下,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師兄精精兒的臉色變了幾變。
西嶺月打了個寒戰,一句道歉還沒出口,便聽師妹空空兒慡朗笑言:“你怎知我們是盜墓的?”
哎?還真讓自己猜對了?西嶺月一時呆愣。
空空兒掩面嬌笑:“縣主可知,我們師兄妹是如何與王爺結識的?”她雖是問句,卻沒指望西嶺月答出來,兀自說道,“我們呀,就是盜墓認識的!”
“王爺會去盜墓?”西嶺月根本不信。
“不是,王爺是去守陵的。”
西嶺月大吃一驚:“那你們是去盜……盜了皇陵?”
“只是陪葬墓而已。”空空兒甩着腰間的白紗,笑嘻嘻地回憶,“王爺當時纔多大?十六七歲?似乎是犯了錯,被他老子罰去看守代宗的陵墓,恰好碰上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