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身份不同了,出一趟門遠不如從前方便,被方管家拉着詢問半天,硬是給她派了一輛馬車。∪西嶺月拗不過,只得接受。
她坐上馬車出門,漫無目的地在長安城內閒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西市。這裡是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規模最大的集市,足足佔了兩個裡坊大小,市內商賈雲集,店鋪林立,物品琳琅滿目,極其繁華。
在這裡除了買賣百姓的衣、食、藥、燭等日常用品之外,還有各種筆墨、屏風、珠寶、皮貨,更有來自西域、扶桑、大食、波斯的胡商在此做絲綢和瓷器生意,開了不少胡商貨棧、胡姬酒肆。可以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西市買不到,天下貨物應有盡有。
西嶺月到了長安半個多月,還從未好好逛過西市,不禁心頭一動。她撩起車簾朝外看,隨處可見胡姬在道路兩旁招攬客人,更有不少異域風情的戲班在變戲法,諸如口中噴火、胸口碎石、徒手切肉等,好不熱鬧。
西嶺月覺得一切都很新奇,她這輩子見的胡人加起來都沒有西市多!她這般隨處逛着,也漸漸覺得心胸開闊不少。忽然間,她聽到有人在叫賣奶酒,便讓車伕停下,打算去嘗一嘗奶酒的滋味。豈料剛走下馬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反應極快地一摸腰間,錢袋果然被人偷走了!
她心中大急,拔腿便要去追那扒手,奈何西市人頭攢動,轉眼間扒手已消失無蹤。西嶺月着急地對車伕喊道:“我的錢袋被人偷了。”
車伕很是自責:“都是小人的錯,忘記提醒您了,西市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西嶺月感到很心疼,一咬牙道:“不行,我要找出那個偷兒!”
她話音剛落,忽聽有人喊她:“西嶺……月?”
西嶺月回頭一看,但見一名小個子男人抱着兩匹絹布,只露出半個腦袋,正極力伸長了脖子朝她看來。
“阿度!”西嶺月見到熟人,連忙上前關切,“你從宮裡出來了?”
阿度也很高興的樣子,笑着點頭:“是啊,前天我便從宮裡除名了,王爺真是一言九鼎。”
西嶺月很爲他感到高興:“那你如今住在何處?”
“王爺買了座小宅子給我,挺好。”
看來李成軒還真有心,西嶺月微笑着再問:“你出來買東西?”
“是啊,”阿度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去看他懷中的絹帛,“給屋子裡添置些被褥。”
“這被面不錯。”西嶺月擡手摸了摸,又見他胳膊上還掛着幾個包袱,不禁笑問,“東西買齊了嗎?”
“買齊了。”
“走!我送你回家!”
阿度有些不好意思:“這如何使得,我知道你是王爺的座上賓,是貴客呢。”
西嶺月擺了擺手,並不在意:“走吧走吧,我正閒得無趣。”
阿度遂不再廢話,在車伕的幫助下把東西放進馬車後頭,與西嶺月一併坐進車。
兩人一路攀談着,西嶺月才知道他還有兩位堂哥,一個在嶺南,一個在東川,脫離奴籍的旨意已經在路上了。阿度打算接他的兩位堂哥同來長安,再從他們膝下過繼一個兒子,在長安周邊做點小本買賣。
在他的設想之中,他要培養兒子好生讀書,將來考個功名,讓他們這一支揚眉吐氣、重新擡頭。西嶺月見他信心滿滿,也鼓勵了他幾句。兩人這般說着話,很快就到了阿度住的地方。
這個裡坊不算繁華,但相對安穩,李成軒挑的宅子也不錯,是里弄的盡頭,比較安靜。道路狹窄,馬車進不去,阿度便將採買的物品從車上搬下來,準備與西嶺月告別。
“西嶺娘子,我那宅子簡陋,就不請你進去坐了。”阿度努力將臉龐從兩匹絹帛中露出來。
西嶺月見他一人抱着東西很吃力,便從他手中取過一匹絹帛,笑言:“客氣什麼,我送你進去吧。”
阿度站在原地,有些猶豫。
“我真的沒事做,很閒。”西嶺月再笑,“就讓我去看看你的宅子,如何?”
阿度想了想,自己是宦官出身,不會玷污女兒家的閨譽,這才答應她。兩人一齊走到里弄盡頭的小院落裡,車伕在外等候。
李成軒置的這座院落並不大,只有一進,半新不舊。周圍還有幾戶人家,但只有這處院子裡栽着兩棵柳樹,在這秋季已經枝禿葉落,襯得院子既靜謐又蕭瑟。西嶺月走進小小的門廳,環顧四周,見這屋裡沒有一絲煙火氣,甚至連個茶盤都沒有,可見是新搬進來的。
阿度把採買的東西胡亂放下,擦着汗向她致歉:“這可如何是好,我這裡連口熱水都沒有。”
西嶺月原本也不渴,只是好奇地問:“你這裡沒有茶具,怎麼飲水?”
“啊,我是就着瓢……直接喝生水。”
“這習慣可不好。”
阿度很是尷尬,站在屋裡不停搓着手,更顯侷促:“西嶺娘子,你看我這裡什麼都沒佈置,就不留你坐了。等改日
……改日收拾妥當,再請你和王爺來做客。”
西嶺月看出他是真的尷尬,也不爲難他,遂笑着告別:“好,那我先走了。”
阿度連忙送她出門,一路將她送出里弄,又目送她坐上馬車才返家。
方纔與阿度說了半晌話,西嶺月心裡也舒服許多,不禁靠在馬車上假寐。她右手輕輕垂下,不經意碰到了一個硬布袋,她低頭一看,竟然是阿度的錢袋!
西嶺月掂了掂錢袋,很沉,連忙撩開車簾吩咐道:“快回去,他的錢袋落下了。”
車伕立即掉轉車頭往回走,重新把馬車停在弄口。西嶺月拿着錢袋原路返回,還沒走到里弄的盡頭,便看到三四個人圍在阿度家門口,驚慌不已地議論着。
西嶺月心裡“咯噔”一聲,匆忙扒開人羣朝裡看,赫然發現阿度雙目圓瞠倒在自家的大門口,額頭上正中一支飛鏢!他傷口周圍的血已經變成了黑紫色,一張臉也是烏青的,顯然中了劇毒!
“阿度!”西嶺月搖了搖他的身子,見他毫無反應,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經沒了氣。
她猛然想起中秋那晚,在洛陽的香山寺,劉掌櫃也是被這樣一支飛鏢射死。那兇手的手勁之大,竟讓飛鏢穿透了劉掌櫃的咽喉,二次射在了她的左肩上!
她再看阿度額頭的飛鏢,和射殺劉掌櫃的那支一模一樣!
西嶺月感到一陣膽寒,連忙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可哪裡還有兇手的半分影子,連個可疑之人都沒瞧見。
她拽住一個婦人打扮的街坊,急切問道:“這位大娘,阿度死前可曾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