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西嶺月默默點頭,強迫自己甩開紛雜的思緒,終於想起自己要找李成軒說的正事。﹢她不禁坐直了身體,急切地再道:“對了王爺,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找你。”
李成軒看着她,靜等下文。
“這幾日我養傷時,又回想了劉掌櫃死前的情景,有些疑點想與你說。”西嶺月道。
“你說,我聽着。”李成軒在她對面坐下。
西嶺月回想那日遇刺前的情形:“你是否還記得劉掌櫃死前,咱們逼問他殿下和閣主的事,他是怎麼回答的?”
“記得,”李成軒沉穩地回道,“他說李錡一直送信去某個地方,還斷斷續續說出我的表字,想在死前指認我。”
當時屋子裡只有西嶺月、李成軒、白居易、鄭婉娘四人,劉掌櫃擡手指到一半便被刺客殺害,結合他臨死前所說的話,他似乎是要指認李成軒。
而這正是西嶺月想不通的地方:“王爺你不覺得奇怪嗎?劉掌櫃先是承認高夫人故意在你面前設局殺死李衡,想要引起朝廷對李錡的注意。可他隨即指認你與
李錡勾結,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還有,他就算要指認你,也該說‘福王’纔對,怎麼會喊出你的表字?就算你我都這麼熟了,我都不敢喊呢。”
李成軒原名叫“李浥”,而當今聖上原名“李淳”,兄弟都從水字旁。但聖上登基後改諱爲“純”,依照祖制,手足們也紛紛隨之改諱,李成軒便改爲“李綰”了。一般而言,朝臣與百姓皆用“福王”來敬稱李成軒,宗室長輩稱呼他的名諱,平輩之間則以表字“成軒”相稱,表示親暱和尊重。
這是老祖宗傳下的禮節,沿用了千百年,絕不會有人在名諱上犯錯誤。因此,即便劉掌櫃真要指認李成軒,也應該稱他“福王”,若是對他大不敬,就該直接喊名字“李綰”甚至“李浥”,怎麼會喊出他的表字“成軒”呢?西嶺月實在想不明白。
“你說得沒錯。也許劉東是想指認別人,字音接近,你我都聽錯了。”李成軒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倘若他說的不是你,爲何要指着你?”西嶺月想起劉掌櫃臨死前擡手那一指,很明顯是要指向屋內某個人。
她越想越不明白:“而且咱們討論過,那個‘殿下’定然是宗室中人,存有不臣之心。若真如此,他想要陷害你也不奇怪,畢竟你是聖上的親弟弟。王爺你好好想想,宗室裡還有誰的名字與‘成軒’二字的字音接近?”
她分析半晌,見李成軒一直不作聲,又補充道:“哦對對,不光是名字,也許是封號、表字、雅號接近。”
“我查過了,”李成軒神色平靜,“所有宗室子弟、重權在握的朝臣、節度使,包括他們的子孫,名諱、封號、表字、乳名、雅號,甚至是官職之名,沒有一個字音和‘成軒’接近。”
西嶺月很意外,不禁自言自語:“難道我又猜錯了?”
她說話的時候,面上帶着一絲困惑、一絲認真、一絲猜疑,還有一絲不服氣的倔強,秀氣的雙眉緊鎖,單手支着下頜,蒼白瘦削的臉頰上雙眸異常明亮。
李成軒猝然覺得心中很沉,沉到無法直視她認真的模樣,遂別過臉去,淡淡地說道:“好了,你傷勢未愈,暫時先不要勞神。”
西嶺月卻很着急:“王爺你怎麼如此冷靜呢?那幕後之人可是要害你啊,還要危害大唐社稷!”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李成軒看向窗外,“而且,我們也不是全無辦法。”
“你有辦法?”西嶺月立刻打起了精神。
“逮捕李錡,直接刑訊。”
西嶺月拍了拍額頭:“對呀,我怎麼沒想到!”
就在兩人提起此事的第二天,朝中傳出消息,說是聖上派去的中使剛到鎮海,便被李錡扣留在當地。同一天,裴行立的密信也送到了李成軒手中,信上說李錡已開始暗中招兵買馬,蠢蠢欲動了。
接到密信的當天,李成軒便進了宮,此後兩日未歸,被聖上留宿宮中。
西嶺月則一直在想李錡的各種秘密——“殿下”“閣主”,還有劉掌櫃死前對李成軒的指認。她越想越沒有頭緒,心中不免焦急,一連兩夜輾轉反側,越發顯得憔悴。
待到第三日早上,蕭憶照常來爲她把脈,又親自盯着她吃藥。她一碗湯藥還沒下嚥,便聽管家來報,說是李成軒從宮裡回來了,還帶着齊州縣主秦瑟。
而且,秦瑟指名要見西嶺月和蕭憶。兄妹兩人雖覺得意外,卻不曾怠慢,忙去前廳見客。兩人尚未跨進門檻,遠遠便瞧見李成軒與秦瑟並肩站在正廳中央,一個蟒袍玉帶,玉樹臨風;一個仙袂飄飄,丰姿冶麗,簡直猶如一對璧人。
與此同時,李成軒也瞧見了門外兩人——蕭憶和西嶺月並肩走來,邁上臺階,前者小心攙扶着後者,毫不掩飾關懷之色。他們一個白衣天姿,一個清水芙蓉,竟也十分登對。
就連秦瑟都低聲感慨:“好一對青梅竹馬,淄青李家也捨得拆散。”
李成軒聞言不知該如何表態,而此時蕭憶和西嶺月也已經走進前廳,相繼朝他行禮。然後,兩人的視線都落在秦瑟身上。
長公主來認親那日,兩人都見過秦瑟,故而李成軒只略做介紹,四人便入席落座說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