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身材消瘦,但又特別高大壯實的中年男人。一張臉瘦且長,寬廣的前額,微微朝下削尖的鼻子,大而深邃的雙眸,下顎留有一瞥修剪整齊的鬍鬚。
穿一件深色長袍,看起來稀鬆平常,隨意往那兒一站,和一個普通的中年大叔形象沒有半分區別。
當林寒審視着他時,男人忽然踏前一步,嘴脣擴展,朝上浮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而就是這麼一個同樣看起來普通而平常的微笑,卻讓他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異樣的光輝,稀鬆平常的身軀亦得到昇華,瞬間由鄰家大叔變成了一個飽含無窮自信,彷彿天下諸事盡在掌控的蓋世英豪。
“師兄……”
蕭雄看見男人後心頭大喜,忍不住激動的叫了出來,男人卻是單手一拂,淡淡道:“我都知道了,師弟請暫且退下休息。”
“是。”
蕭雄即便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再桀驁猖狂,但在男人面前,卻瞬間變成了乖順的小貓。聽見男人吩咐後連個屁都不放,直接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坐好。
於此同時,高臺上另外幾個評委也是摒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概因這突然出現的男子,就是傳說中雄霸聖門數年,擁有天下第一稱號的奇男子化自在。
雖然化自在到來後並未看諸人一眼,亦未如其他高手般釋放出龐大威壓,但就是這股平靜,反而更令人心悸,讓人止不住會想到“暴雨前的寧靜”這個詞語。
“你就是林寒?”化自在突然看着林寒問道。
林寒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凝重:“天下第一高手,化自在?”
化自在莞爾一笑:“我是化自在,但天下第一高手卻愧不敢當。”說完又是一聲嘆息,“聖門人才濟濟,又有誰敢稱天下第一?”
林寒又說:“你想做武林盟主?”
化自在眉頭一皺,想是沒料到林寒如此直接,但到了他這一級數,說話做事同樣不喜拐彎抹角,當即淡聲道:“如果大夥都同意,化某倒是沒有意見,反而是你,剛纔我過來時聽見,你似乎對這件事很有意見?”
林寒無語,他曾幻想過無數次化自在的形象,也曾假設過自己和化自在見面時會碰撞出何樣的火花。
但現在看來,諸般假設和幻想皆不成立,這所謂的天下第一高手,似乎和傳說中並不一樣,不僅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帶着幾分有趣。
點了點頭道:“好吧,我收回剛剛的話,你並非繡花枕頭,我也並不比你強十倍百倍,你實際上是個很強的對手。”
“哦?你真這麼認爲?”
這次輪到化自在發愣了,正如林寒瞭解過他,他亦曾聽聞過許多林寒的傳言,但無論這些傳言出自哪個版本,最後都指明,林寒,就是一個兇殘霸道,囂張跋扈的小年輕。
現在他竟然在自己面前服軟,承認自己先前的話錯了,又是所爲那般?
“師兄,你千萬別被這小子外表矇蔽了,這小子實際上殺人如麻,就在昨天,他還兇殘殺害了我們天神宮一名真傳弟子……”
蕭雄看兩人越說越投機,似乎有點識英雄重英雄的味道,心頭不禁着急起來,不過他話沒說完,化自在就投來警告的一瞥。
很平淡的一個眼神,但蕭雄卻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森寒,知道師兄已經生氣了,趕忙閉上嘴巴,再不敢多廢話一個字。
警告完蕭雄後,化自在又轉頭朝向林寒道:“好了,你我之間的談話到此爲止,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動真格了?”
林寒瞳孔驟縮,卻又顯出平靜,少許後,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衝化自在抱拳道:“後輩林寒,向化前輩請教。”
無論化自在野心有多大,傳聞有多不堪,就衝他這份風彩氣度,就當得自己一聲“前輩”的稱呼。
“哈哈哈……”
化自在突然仰天長笑,似乎被林寒尊稱“前輩”很開心,“有趣,有趣,已經很多年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你我之間,難免一戰,但卻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林寒面色一怔。
“對,林寒,我想問你,如果老夫現在讓你跟我走一趟,去見一個人,你願意嗎?”
說完化自在緊緊盯着林寒的眼睛,似要看透他心中想法。
林寒有些看不懂化自在了,他完全想不到,事到臨頭,對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是緩兵之計?
還是有其他陰謀?
儘管對化自在的第一印象不錯,而且也感覺對方不像卑鄙之人,但林寒還沒有傻到別人隨便說一句就跟他走的程度,立刻就想開口拒絕。
這時化自在又道:“給你一個提示,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同時也是你一直期望想見到的,老夫可以保證,如果你去了,絕對不會失望。”
林寒心頭一顫,一個人影拂過腦海,開口問道:“秦清?是秦清要見我?你們究竟把她怎麼樣了?我警告你們……”
“好了,具體是誰,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直接回答我,究竟去不去吧,如果拒絕,那我們立刻去下面做過一場,如果答應,現在就跟老夫走一趟。”說完這句話,化自在已有些不耐。
林寒完會冷靜了下來,面對這種高手,任何道理都是蒼白的。和這種人只有兩種方法可講,一是手段,二是實力。
論手段,他自認比不過這種經年老匹夫,而論實力,雖然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可還不至於自大到一定能夠吃定對方的地步。
稍微一沉吟,林寒平靜道:“帶路,我跟你一起走。”
“有點意思,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一身修爲,看來你的成功不是偶然。”
化自在彷彿對林寒的果決很是滿意,開口讚了一句。但林寒在聽見這句讚賞時,心頭卻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就好像對他說這話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而自己,卻成了一步步落入某種陷阱圈套中的羔羊美味。
“蕭雄,我和這位林少俠去去就來,在我沒有回來之前,大會暫停舉行,所有來參加大會的聖門同道,一應開銷花費,全部由我天神宮買單,你只需記住一點,一定要讓這些留下來的同道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離開之前,化自在同蕭雄吩咐了一句,又朝其他幾個評委一一拱手,“諸位,化某先告辭了。”
衆人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事情最後會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還是傳說中的第一高手化自在嗎?怎麼這麼好說話?
還有那小煞星林寒,平時不是挺精明跋扈的一個煞小子嗎?怎麼在化自在面前表現得如此不堪?而且被人幾句話一說,就乖乖的跟人家走?
難道他不知道人家背後很可能站得有慈航靜齋那幫妖女嗎?
不管衆人如何猜測揣摩,林寒的確是已經跟着化自在走了。
本來在林寒的想象中,化自在既然在泰山出現,又說帶自己去見一個人,應該距離此地不遠纔對,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都出了泰山腳下了,對方還沒有半點留步的意思,難道,要去見的那個人不在附近?
“化宮主,不知你說的人究竟在什麼地方?”再次走了一段路後,林寒忍不住詢問起來。
“不急,不急,跟着我走就是,當然,如果你後悔了,現在也可以立刻回去。”化自在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腳下卻沒有停歇。
很快,兩人就徹底來到泰山腳下,在距離天下第一酒店不遠的時候,一輛敞篷牧馬人疾馳而來,正好停在兩人的腳邊。
開車的是一個剃着小平頭的年輕人,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林寒一眼就看出,此人竟然是個宙級武者。
“宮主!”
“嗯,小安,把車放這裡就行,你回去吧。”
化自在朝小平頭點了點頭,就衝林寒笑道:“林少俠,上車吧。”
“還要坐車?”林寒心頭越發納悶了,但既然都走到這個地步了,自然沒有倒回去的理由,索性直接跳上了副駕駛上。
接下來的行程,林寒越發無語,敞篷牧馬人不僅完全駛出了泰山地界,甚至已經來到了外面的泰州市區。
轉眼又是大半天過去,當天色完全暗下來後,車子的速度才漸漸慢下來。
不過車子慢下來的原因並不是因爲沒油了或者是出了故障,而是此刻車子正行駛在一條不知名的蹣跚公路上。
蜿蜒的山道,雖然還算寬闊,但並不平坦,即便是第一高手當司機,速度也不得不降下來。
夜晚的山上溫度很低,也很安靜,當陣陣夜風拂過面頰,林寒能夠感受到其中夾雜的絲絲寒意。
但這並不是主要的,最主要是隨着車子越爬越高,他心頭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知道這不是錯覺,此刻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立刻下車,儘量離化自在更遠些。但內心深處那股好奇感,或者說是期待感,又驅使着他繼續前進,想看看接下來究竟會遇到什麼人。
至於危險,自己差不多已經是死過兩回的人了,就連昔日白象島基地坍塌,就連泰山峭壁下的沼澤都弄不死自己,這天下,還有什麼東西能夠輕易致自己於死地?
就在這個時候,車身陡然一震,不知何時,敞篷牧馬人已經停在了一棟山頂別墅外面。
“到了……”
化自在收檔下車,朝林寒提醒道。話沒說完,突然發現這個一路平靜,或者說是故作平靜的年輕人,此刻竟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兩隻擺放在膝蓋上的手掌,亦緊緊捏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