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被玄啓討好的話逗得會心一笑,罷了,都過去十四年的事,她居然還會在心裡計較,更何況那時候他們還是孩子,她真的是越來越小氣了。
“那這玉佩,以後就由我傳給我們的孩子吧,雖然只剩了半邊,但是我相信,有緣的話,另外那半邊也一定會出現的。”
“當然好啊,我將它給你其實也是這個意思。這半邊玉佩代表我,我把自己當生辰賀禮送給娘子,這份禮,夠重了吧?”
此時,溫馨的氣氛在二人之間溫馨流轉,似乎這些日子以來的隔閡一下子就消失了。每一次兩人鬧彆扭,和好之後,就覺得心似乎靠的更近了。至於葉冰之事,寒雪不問,玄啓也乾脆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字不提,反正現在他也什麼都不能對她說,說了也只是給她徒增煩惱罷了。
沒一會兒,寒雪便又在玄啓懷中睡了過去。玄啓溫柔地爲她掖好被角,習慣性地在她脣心吻了吻,便去了書房,陸彥青已經在那裡等候了多時。
“宮裡的情況如何?”玄啓示意韓徵將書房門關上,書案上只點了一盞昏暗的燭燈,映得他原本黑俊的眼眸更加令人不敢直視。
“啓稟陛下,假的布兵圖已經被送出去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這封是安宸傳來的密信。”陸彥青將懷中的密信交給玄啓,“派去少昊國的密探已經掌握了細作的身份,只是仍找不到朝中跟少昊國勾結的叛徒究竟是誰,那人隱藏的太好,居然連我們的密探都不能抓無他的把柄。”
玄啓但笑不語,彷彿這種情況是他意料中的情況。“此事若急也是急不來的,只要細作的一舉一動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中了,那人總有一日會露出馬腳來。那,莫雲錦的事查的如何了?”
說道此時,陸彥青不由露出一個極爲嚴肅的表情,“陛下,此事還尚未有大的進展,但是微臣發現,微臣整理好的關於莫雲錦一案的卷宗,似乎前幾日有被人動過的痕跡,而且,前幾日微臣聽聞內務府中還存有先帝在位時所有宮人的名牌及畫像,微臣本想去調來閱看,但莫雲錦的畫像卻不見了。據管庫的太監說,那些名牌及畫像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人動過,不知道爲什麼會丟失。微臣懷疑,還有其他人在查莫雲錦的事。”
“哦?竟有此事?”玄啓攏起眉心,這個莫雲錦的背後究竟害隱藏了多少秘密,居然還有人在追查她的事?玄啓憂心地朝書房門的方向看去,韓徵此事該正守在外面。
其實,莫雲錦的事,如果去問韓徵,也許比讓陸彥青查要來的快。但是他既然知道了韓徵跟莫雲錦那段過往,便知道韓徵當時定然因爲莫雲錦的死傷透了心。如現在還去挖他心裡好不容易已經癒合的傷口,他實在於心不忍。況且,韓徵就算對他再忠心,也不一定會將當初的事毫無隱瞞地告訴他吧,畢竟是涉及到他愛了一生的女人。所以,玄啓才大費周章地陸彥青一點一點地重頭查起。
“莫雲錦……”玄啓默默沉吟了這個名字一番,道:“既然宮裡的線索沒有新的發現斷了,不如再從李院正開始。既然莫雲錦當年是在李院正的手下供職,或許李院正那裡會有線索。但是,千萬別驚動了任何人,這件事在明朗之前,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陸彥青離去後,玄啓疲累地靠向高高的椅背,他只希望他所有的猜測都是他多疑。如果,當年的真相比他想象的還要殘酷,他真的不知道,他以後還能不能面對自己的親生母親。
玄啓回到寢殿,看見寒雪熟睡的臉,心中的煩悶即刻散去了大半。如今,也只有在她的身邊,他才能體會到片刻的安心和輕鬆了吧。這個冬天,註定是不平靜的冬天,自他登基以來,他還沒覺得有什麼時候比最近這些日子還要累。
少昊國又在蠢蠢欲動,甚至連細作都混進了陵軒皇宮。他還沒有將蕭鼎一黨連根拔起,玄磊還是個極大的不安定因素,現在宮裡又牽扯出二十多年前的一樁舊事,似乎所有的事都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要他操心,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平定一切,將所有用最好的東西統統都給予心愛的人呢?
一個安穩的家,沒有陰謀詭計的環境,能讓她和孩子安生地待在他身邊再也不受任何傷害呢?
玄啓想着想着,不由將寒雪輕輕抱在懷中。如果他能放下所有的重擔帶着她離開那該多好,可是他不能,他是陵軒的一國之君,不能因爲一己之私就放棄自己應盡的責任與義務不顧。
他的肩上,肩負的不僅僅是東方家十幾代人嘔心瀝血守護的家國大業,更是陵軒千萬萬百姓的生計。也許寒雪說的對,他根本不是個當昏君的好料子,即使他愛美人不愛江山,他也決不會成爲爲美人而棄江山的昏君,所以只好委屈了她,陪着他一起在這深不見底的皇宮還有家國天下的枷鎖中掙扎。
似乎是感應到了玄啓心中的惆悵,這天便又紛紛揚揚飄起雪來,而玄啓因此就更加煩心,今年這麼多雪,恐怕是真的要鬧雪災了,看樣子工部防雪災的人力財力還得增加,這些事他現在就要開始考慮,總不能等百姓沒有糧食吃的時候,,他這個皇帝纔來想辦法。
帝王啊帝王,這個尊貴無尚的身份,究竟給了他什麼,又奪去了什麼?除了他自己,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體會。
相對於北方,南方的雪下起來總是比較輕薄,涼氣還沒有鑽透外衣的布料,便融化成了水點,密密地暈染成一片。
今夜沒有星光,只有一彎明月泛着暈黃的光芒,高高地懸掛在雪夜裡。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正馱着背上青衣飛舞的男子從一片山林間飛馳而過,風無痕就在這樣的天氣裡,馬不停蹄地僅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趕到了青雲鎮。
遠遠地,青雲鎮墨黑的輪廓漸漸地在雪幕中越來越清晰,風無痕的心卻更加焦急,雙腿用力夾了馬肚子,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納蘭宇的面前。納蘭府上下都被風無痕一陣急促用力的敲門聲震醒,寒譽本來還有些迷糊,可待他看到風無痕陰沉的臉時,所有的睡意一下子全部跑光。
風無痕被寒譽帶進廳中,納蘭宇夫婦也聞聲出來,見到風無痕也是一臉震驚。風無痕直推開寒譽兩步跨到納蘭宇的面前,開口便問他:“義父義母,求你們告訴我,寒雪,究竟是不是我妹妹!”
三人二人聞言,皆唰地一下變了臉色。寒譽連忙轉身將房門關上,隨即臉色難看地壓低了聲音,“風弟,你胡說什麼呢,藍雪十四年前就……”
“你們別騙我了,我都知道了!”風無痕激動盯着納蘭宇瞠圓的眼睛,“義父,風兒求義父跟風兒說實話,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妹妹藍雪還活着對不對?納蘭寒雪她就是我妹妹藍雪對不對?”
好半響,納蘭宇才脫力地坐在椅子上,聲音頓時蒼老了好幾歲,“風兒,你是不是,看見雪兒右肘內側的胎記,才認出她來的?”
風無痕點頭默認,眼中的狂喜陡然炸開,既然納蘭宇這樣問他了,就說明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他做夢,更不是令他空歡喜的巧合。
“唉,從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隱隱預感到了,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納蘭宇無奈地搖頭嘆息,“我一直在矛盾,究竟要不要讓你們兄妹相認,我怕你的出現,會毀了雪兒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十四年了,雖然,雪兒他不是我親生的女兒,可是這些年的感情,我已將雪兒視爲己出,甚至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寵愛。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納蘭宇渾身被一股濃濃的悲愴之感籠罩起來,阮心玉心疼地上前扶住夫君微微顫抖的肩膀,當年的事她何嘗不傷心,可是她知道,納蘭宇的心比她還要痛。
“風兒,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就不瞞你了。畢竟,你纔是雪兒唯一的兄長,長兄如父,我們就把當年救雪兒出來的來龍去脈統統告訴你,至於以後你要怎麼做選擇,要不要跟雪兒相認,我們阻攔不了,只希望你別讓那孩子傷心。”
阮心玉長嘆一聲,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她的心依舊痛的像是被刀片切割一般疼的無法呼吸。阮心玉用衣袖略略抹去眼角的淚光,正要開口,寒雪卻上前一步扶阮心玉坐下:“娘,就讓兒子來說吧。”
寒雪轉身面對風無痕,風無痕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來了,緊張的令他深深都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風弟,沒錯,雪兒她,確實是你妹妹藍雪,她沒死,當年,是我爹在安副將的幫助下,用一具三歲**的屍體,將正在病中的雪兒換了出來,我爹爲了更好地掩飾雪兒的身份,所以給她用了我妹妹的名字,寒雪。而換下雪兒的那個死去的**,正是……”寒譽說道這裡,音調變得哽咽起來,“她纔是我真正的妹妹,真正的納蘭家的小姐,納蘭寒雪。”
風無痕聞言,驚愣地往後退去一步。果然麼,他的猜測是對的麼,當年真的是納蘭宇用自己的女兒,換了他的妹妹嗎?此時的風無痕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納蘭一家纔好。
寒譽沉默了片刻,緩緩地將十四年前的往事,緩緩道來。
當年,京城一場天花疫病,奪去了很多幼小孩子的性命。正當藍家全家被先帝下旨關押在死牢中,納蘭宇跟藍靖的副將合計之下,本來是想找人劫獄的,可是藍靖抵死不從。
藍靖說,他戎馬一生,爲的就是用一身男兒熱血報效陵軒,沒想到卻遭奸人陷害,弄得身敗名裂,甚至揹負了叛國的恥辱,這卻令他雖死也不能甘心。
他知道這一次,他是逃不掉的,他不願意再多一條畏罪潛逃的罪名,所以,他只希望納蘭宇能想辦法將他一雙年幼的兒女救出去,將來等他們長大了,一定要爲他洗刷冤屈,還藍家一個清白。
雖然納蘭寒譽寒譽和藍雪的婚約因爲先帝一道聖旨的緣故取消,可是還有藍風與納蘭寒雪的婚約在。且不說兩家有了兒女婚約,單憑藍靖跟納蘭宇的交情,納蘭宇便不能置之不理。
原本,納蘭宇預備用重金從貧苦人家買一對跟藍風藍雪年齡相仿的孩童屍體,雖然這樣做太不厚道,可是爲了兩個孩子,納蘭宇也不顧的這許多忌諱。恰好,京郊一戶貧苦農家的一雙兒女雙雙死於天花,原本納蘭宇跟那對夫婦說好了的,可是夫婦倆又臨時變卦,無論納蘭宇加幾倍的價錢,他們都不願一雙兒女死了,還要賣給別人。
納蘭宇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宮中又傳來消息,說藍靖行刑的日子提前了,而納蘭宇的小女兒正在牢獄中高燒不退,只剩了半條性命。納蘭宇和安副將一時沒了主意。可就在那一天,納蘭宇的小女兒在他們落腳的京郊一處民宅的院中玩耍時不甚跌倒,頭撞在石頭上,終是沒能救回來,納蘭一家悲痛欲絕,阮心玉當場就暈了過去。
然而,死者已矣,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納蘭宇強忍着喪女之痛尋找救出藍靖一雙兒女的方法,他望着女兒冰冷冷的小小身子,突然就萌生了一個念頭,不如先按照原定計劃將藍雪救出,至於藍風,可要安副將在流放途中假扮山賊劫走,屆時他們約定地點,再要安斌將藍風送到納蘭宇身邊。
阮心玉雖然痛的連心都在滴血,可是她知道,再去找跟他們兄妹年齡相仿的孩童屍身已經來不及了,唯今之計,用女兒換出藍雪,是救出藍雪的唯一方法。於是,納蘭宇將女兒的屍身扮成死於天花的摸樣,而藍雪高燒不止,正可以說成是天花病症的前兆。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先帝處事一向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納蘭宇順利救出了寒雪,卻在藍靖斬首後沒幾天,就得到藍風死去的消息。而藍雪病癒醒來之後,便只記得自己有父母兄長,其他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所以,如今那副已經變做了皚皚白骨,埋在藍家陵墓裡的那個小小身體,纔是納蘭家真正的小姐,納蘭寒雪。而現在的寒雪,卻是藍雪,她頂了納蘭寒雪的名字,在納蘭一家的寵愛和保護下快樂地生活了十四年,卻不知道自己的家,曾經遭遇過如此悽慘的變故。
屋裡沉默了片刻,唯有阮心玉捂着嘴低聲哭泣。風無痕拂拂袍子,突然跪在三人面前道:“義父……風兒不知道,這一生,究竟能不能報答義父義母的恩德。藍風替天上的父母,還有小妹,多謝義父義母當年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