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聽完這一切,只覺得心口一陣陣悶堵得難受。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人心真的可以黑暗到如此地步,她從沒想過跟任何人成爲敵人,卻總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別人的圈套裡。
寒雪明白,玄啓並沒有以意圖謀害當朝皇妃和帝嗣的罪名將蕭湘入罪,是因爲蕭湘之後還有蕭婉和蕭鼎,若將蕭湘謀害她的事公諸於衆,無疑是讓她跟蕭家結下仇怨,所以,他才用了其他的罪名,甚至不惜往自己頭上扣了一頂綠帽子,也要處處護她周全。
但是事到如今,寒雪再也沒有同情任何人的心思,無論蕭湘和薛良是否有染,他們總是想要謀害她和她的孩子。她並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轉世,她不恨他們,卻無法原諒他們。
“小姐,”香染端了茶水進來,“風公子在外面求見,說他要走,特來跟小姐道別。”
“風公子要走?”寒雪忙要香染將風無痕引進屋裡。
風無痕見到寒雪的時候,才發現他花了整個晚上才能平靜下來的心再一次變得激盪起來。昨夜他有好好幾次,想不顧一切地將寒雪帶走,遠遠地離開京城,不管家仇,不管魅影樓,兄妹兩人從此去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是風無痕知道,不止寒雪離不開玄啓,就連他想要脫離魅影樓都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
魅影樓的規矩極爲嚴格,從加入魅影樓之日起,便終生都是魅影樓的人。凡是要脫離魅影樓的人,必須通過魅影樓天羅陣所有的機關暗器的考驗,還要打敗魅影樓裡所有一等一的高手,最後能活着的人,才能順利離開魅影樓。
然而,自魅影樓創立至今,想要脫離魅影樓的人非殘即死,能毫髮無傷通過所有考驗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而且個個曾經都是江湖裡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最後也是弄得渾身傷痕,剩了一口氣才能順利脫身。
若有人擅自逃離魅影樓,則會成爲魅影樓終生追殺的對象,這一生恐怕都要在逃亡裡度過。
風無痕不怕死,可是他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從此跟着她吃苦。她身爲皇妃,集三千榮寵於一身,她不僅佔了帝心,甚至還有了天子的子嗣,倘若誕下皇子,將來更是貴不可言。
即使是玄啓的父親不分青紅皁白便聽信讒言滅藍家一族,可是寒雪的心在玄啓身上,她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不會難過?他若真的殺了玄啓寒雪會不會恨他?
冤有頭債有主,玄啓跟藍家滅族一事根本毫無瓜葛,也許他將恨發泄在玄啓身上本來就是說不過去的。也許寒雪說的對,他想要的並不是玄啓的性命,而是藍家一家的清白,爲無辜枉死的父親洗刷恥辱,還父親一個清白。
所以,風無痕猶豫了。他該跟寒雪相認嗎?寒譽說寒雪小時候的記憶幾乎在十四年前那場大病裡消失殆盡了,她不知道她還有這樣一個親哥哥的存在,她跟着玄啓不會吃苦,他的出現一定會將她的生活徹底顛覆,他不敢確定寒雪知道所有的一切之後,她能不能承受。
也許他該退一步,讓一切保持原樣,纔是對寒雪最好的。也許他該接受寒雪的建議,纔是九泉下的父母最想看到的。
寒雪見風無痕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的臉出神,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她低頭巡視自己的衣着一圈,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風公子?”寒雪將手放在風無痕面前晃了晃。
風無痕回神,朝着寒雪扯出一個淺笑:“風某還有要事,所以不便多留。風某來只是跟姑娘告別一聲,姑娘的話,風某會認真考慮。至於賬本之事,待風某回去問明後,若有,定會派人交給姑娘。風某這便告辭了。”
“公子能想得開,乃是好事。公子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多留公子,香染,你替我送風公子出去。”
風無痕有些恍惚地出了別宮的大門,三番四次回頭,依依不捨地望向寒雪寢殿的方向。夜無名已經牽了馬匹等在宮門外,風無痕見夜無名朝他點點頭,立刻跟香染道了謝,待香染轉身回去,這才凜眉走向夜無名沉聲問道:“無名,見過夜鶯了嗎?讓她查的事,有沒有眉目?”
夜無名瞅了四周一眼,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卷畫軸,“二十多年前的事,宮裡知情的人大多已經不在了,蒐集證據更是頗爲艱難。但是夜鶯找到了這卷畫軸,她說這裡面的人名叫莫雲錦,乃是當年太醫院奉藥的一名御醫女,後來因爲害死妃嬪腹中的公主,因此被先帝賜死。”
風無痕疑惑地將手中的畫卷展開,待認清莫雲錦的臉時,眼裡驚愕的表情並不比昨夜裡知道寒雪身份的時候少。這名叫莫雲錦的御醫女,她的容貌跟他死去的母親藍夫人華紫薇簡直如出一轍,就連微笑時脣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夜鶯有沒有查到,這個女子跟我母親,究竟有沒有關係?”風無痕覺得,他幾乎就可以斷定莫雲錦就是他的生母,就算是雙胞胎姐妹,也不會有如此相像的表情。她的背後,究竟又有一段怎樣的故事?她的死,究竟跟藍家的滅族有沒有關聯?
夜無名皺皺道:“沒有。夜鶯說,莫雲錦確實死了,而且皇帝身邊的暗衛統領陸彥青也正在奉命探查莫雲錦的事,並沒有發現莫雲錦還活着的跡象。”
風無痕收起畫軸翻身上馬,寧叔曾經說過,她的母親是他父親奉命鎮守邊關的時候,在京城十里之外的一處山坡發現的。當時,她只穿了一身破爛滿是血污的白色裡衣,渾身是傷地倒在路邊,病的奄奄一息,他父親將人救下後一路帶去了邊關,而他母親醒來之後,便將前塵往事忘得乾乾淨淨,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那時候,正逢紫薇花開的正盛,於是他父親便爲她母親取了一個名字,叫華紫薇。而她母親的身份,卻一直成迷。
直到他九歲那年父親奉旨還京之後,有一日父親母親奉命帶着他們兄妹入宮,母親被一位妃嬪召見之後,臉色便一直慘白,日漸變得沉默起來,更受不得一星半點的驚嚇,只要宮裡有聖旨傳過來,母親就比誰都緊張,甚至後來一直勸說父親辭官。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暗中查訪陷害藍家的兇手,沒想到一年前他竟然查到母親曾經跟宮裡的人多次瞞着父親在暗中會面,他覺得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這才安排夜鶯藉着選宮女的契機入宮,在宮裡查查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循。沒想到,夜鶯竟然找到了這樣一幅畫像。
“無名,你告訴夜鶯,讓她繼續追查莫雲錦的事。她現在跟在雲舒夫人身邊,想要弄到陸彥青查到的東西應該會更容易一些,務必要將關於莫雲錦的事查個清楚。你先回魅影樓主持大局,順便想想你去劉家執行任務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一本賬簿,如果有,待我回來交給我。我要先去趟青雲鎮,有些事我要當面向義父問清楚。”
算一算日子,玄英不過比他早出發了一日。而且皇帝要玄英路上順便去半點事,他如果這時候快馬加鞭,應該還能趕在玄英之前到達納蘭府,將他想知道的一切統統都問清楚。
夜無名望着風無痕策馬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變的沉重起來。他覺得只是一日未見,風無痕的身上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變,他的眼神變得溫和了,雖然還是冰冷冷的,裡面更多的卻是疑惑而不是仇恨。
夜無名從小跟風無痕一起長大,自然知道風無痕隻身加入魅影樓,只是爲了學到高深的功夫爲家人報仇。如果現在風無痕連仇恨都消失了,那麼風無痕還有什麼理由繼續留在魅影樓呢?
是夜,御花園隱秘處的一個假山石洞裡,一陣曖昧的喘息之後,響起窸窸窣窣的穿衣之聲。黑衣女子穿戴整齊後扶正頭上的帷帽,將手中的一張羊皮紙交給同樣在整理身上夜行衣的男子。
“這個是他要的布兵圖,是我親手按照原圖繪製,你告訴他,到此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叫他別再打擾我,更別爲難我母親。”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甩袖便要走,卻被黑衣男子猛地拽住手腕扯回懷裡。“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爲了利用我懷上‘皇嗣’嗎?你確定那個男人不會發現你懷了別人的孩子?你確定他會因爲一個孩子,對你另眼相看嗎?”
黑衣女子用力掙扎卻無法掙脫鑄鐵一般堅實的手臂,只得嘲諷地說道:“是又怎樣?怎麼,我爲了別的男人利用你懷上子嗣,讓你心裡不舒服了是不是?哼!別假惺惺了。你別忘了,當初是誰連一句反抗的話都沒有說,就同意那人將我送到陵軒的後宮裡當東方玄啓的妃嬪。既然做了,你現在來後悔還有意義嗎?”
男子被她的話刺的狠狠僵硬在原地,箍着她的手臂也緩緩放鬆了力氣。“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可是,我是愛的你,瑤兒,我一直都是愛你的。”說着男子手臂一收,將她用力嵌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