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七叔
淑妃的軟轎逐漸消失在宮巷裡。
尤氏是聽不太懂李瑩說的那些話,雖然覺得那是話中有話,主要是尤氏並不知道回明公主出宮的事情。
李瑩眉角一彎。遇到淑妃是個例外,但是,不得不說,這個例外,讓她心裡頭浮現出了個主意。
回到宮裡,她再也不能抱緊皇后一棵大樹而已了。不,哪怕是抱緊皇后這棵大樹,必須有和皇后談判的籌碼。所以,生意端必須多找幾個,讓皇后着急,知道她李瑩的重要性。
淑妃那麼聰明的人,肯定是知道她李瑩指的是什麼,想做什麼的了。接下來,只看淑妃識相不識相了。現在,把柄可是落在她李瑩手裡。
朱公公其實就跟在淑妃的軟轎後面,沒有想到,李瑩這麼快回來,並且態度如此囂張地當衆向他主子挑釁,氣得他嘴脣都暗自發抖了。好在他主子倒也沉得住氣。
淑妃怎能不沉得住氣呢?莫非,能當衆和李瑩給撕破臉,把這事兒當衆給揭發了。那豈不是直接等於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娘娘。”到了景陽宮,朱公公對着淑妃,輕聲請示着。
這事太非同小可了。要是皇上發現回明被送出宮去了。即使皇帝不喜歡這個小公主,嫌棄她瞎,討厭她生母,可這孩子畢竟是皇帝的親骨肉。皇帝哪怕自己把她弄死了,也不會說容忍能讓其他人將自己親生兒女給狸貓換太子了。
一旦這事東窗事發的話,景陽宮所有的人,首當其衝當然是淑妃了,斷頭是不用說的了。
淑妃倒是不怕死,但是,自己宮裡跟着自己的人,可不能這樣白白跟着她的一念之差賠了性命。
所以,必然要封住李瑩的這張嘴巴。
“她看來真的是生了孩子了。”淑妃端起姑姑送來的湯盅,喝一口,神情十分淡然平靜。
朱公公說:“按理說那孩子跟她一起回京了。要不,奴才去查查看。”
“行。”淑妃道,“她如今,拿把柄來恫嚇本宮,說明,不是想馬上扳倒本宮。如果真想馬上讓本宮下臺,大也不必故意和本宮說這些話。必然,她有她的目的。只能說這人,私心狹重不說,對人,也沒有半點信任。只可惜皇后娘娘如此有意栽培她了。”
朱公公想的也是,點了點頭。
對於淑妃對自己的評價,李瑩肯定是不屑一顧的。因爲,在她眼裡,淑妃從來就算不了啥。雖然,淑妃病了那麼多年以後,讓人感覺好像是旗勝歸來。但是,李瑩始終認爲,淑妃不過是撿了狗屎運,搭上了皇帝要大皇子回來的順風車,纔有的升上了貴妃。
淑妃的那點伎倆,在李瑩看來,不過是小兒科罷了。比起春秀宮的那位,淑妃太仁慈了,因此展不開手腳,勢必是要被春秀宮給捏死的節奏。
春秀宮現在暫且不動手,只是眼瞅着未到時機罷了。
要說李瑩,這點小智慧還是有的。知道春秀宮如果沒有真正抓住淑妃致死的把柄,絕對開不了這個口,上這個臺去狀告淑妃。原因很簡單,因爲皇帝看起來,並不是那麼想收拾淑妃。
皇帝沒有這個心思的話,春秀宮再怎麼動作都得掂量掂量吧。總不能做得太過火了,讓皇帝起了疑心以爲春秀宮想逾越皇帝。
轎子來到了春秀宮。聽說太后娘娘如今是住在皇后的宮裡面了,上演史上最佳的婆媳和睦大戲。
尤氏在前,李瑩在後,在姑姑的帶領下進了春秀宮裡。
天寒地凍的,春秀宮裡卻臘梅無處不盛開,整個花宮似的,春意怡人。
皇后孫氏是個對生活有熱情的人,平常最喜歡花花草草,養雀養鳥,培養廚藝。唯獨,對六宮裡那些各大才女吸引皇帝的琴棋書畫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最多,只是陪伴太后看梨園的戲。
不得不說,這個孫氏是個聰明的人。琴棋書畫,都是年輕女子做的事情,女人人老珠黃了,琴談的再好,如果沒有個美女襯着,男人也沒有這個心情賞析。
但是,如果,是好東西有的吃,把男人的胃給抓住了。男人哪還想着什麼美女。一句話,男人都是重口欲的。
尤氏到春秀宮的次數可謂是屈指可數,以前,入宮的時候,由於都知道容妃和皇后的關係不怎樣,因此,尤氏和皇后不可能有什麼交集。
進到春秀宮,尤氏只看這滿宮美麗的景象,突然心頭不由浮現一絲感慨,想當年,自己妹子得寵的時候,那個盛景,也不見得比眼前這個宮差半截。
可惜,現在妹妹容妃,都不知道被皇帝安置到哪裡去了。
會還在冷宮裡嗎?
沒有踏進門檻裡,只聽屋裡傳來一陣陣女子的笑聲。可見這個春秀宮裡這會兒正熱鬧。原來,皇后那些閨蜜們,莊妃、華妃等,圍着太后在說段子。
莊妃是個愛說話的,嗓門大,平常說笑話也是了得,常能逗得上面的人一笑。這也是當年她在六宮中脫穎而出得萬曆爺寵信的原因。
華妃,雖然說不上會說話,但是,好在安靜,偶爾一兩句插播,和莊妃可算是相映成輝。這得益於常年以來,她和莊妃都是春秀宮的常客,久而久之一塊兒侍奉上面的人給練出來的把戲。
這裡頭,最高興的要算是太后了。
太后這次歸來,雖然腿腳由於之前患病的關係依然不便,但是,好在精神很好,看起來,恢復的是十分之好。
李瑩和尤氏聽見太后與往日看來沒有什麼區別的聲音時,心裡頭不由地跺一下腳:這個李敏,真真不得了。
這樣都能讓太后起死回生了!
進了花廳,兩人向太后和皇后等人行過禮。
太后道:“都起來吧。皇后這兒,和哀家那宮裡不一樣,沒有太多規矩。”
皇后孫氏聽見太后這話只是陪着笑,接着太后的話吩咐下面的人:“還不趕緊給靖王妃上茶。”
春秀宮裡的茶,不意外,都是太后的藏茶。話說這藏茶,對身體是好,可哪有龍井什麼的好味道。尤氏本就是個重口味的,一看姑姑端上來的茶,只看一眼,都只能勉爲其難了。
離開京師大半年了,突然回到京師裡,尤氏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好像昨天,她和妹妹還在皇宮裡坐着。只是太后的身材猛然瘦了一大圈,看起來好像骨架子掛着套衣服,看起來頗讓人心驚膽戰的。
如果說尤氏驚歎太后的身瘦,在場所有人,都對尤氏的驟然增胖幾乎是大吃一驚了。
大明人,大部分流行標準,不是說是以瘦爲美的。但是,絕對是,對於胖女人是沒有辦法接受的。比如說朱永樂以前胖的時候,誰能接受呢?不都被人嘲笑死了。
莊妃嘴角一彎,在看到尤氏的身材時,差點兒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拿帕子掩住嘴角。
華妃滿目的吃驚,是難以相信尤氏怎能胖成這樣,該是什麼樣的遭遇,才能讓尤氏變成了這樣。
太后和皇后,打量完尤氏,各自眸中當然是各含其意了。
“靖王妃近來身子是不是不太好?”太后問。
尤氏疑問了,太后身體纔不好吧,她哪裡身體不好了。
“回太后,臣妾身子尚可。”尤氏站起來答。
太后說:“哀家怎麼看,靖王妃精神有些不濟呢。”
尤氏內心裡琢磨起了太后這話。她這人都被綁到京師裡了,要是太后沒有個藉口說爲什麼請她到京師裡,完全說不過去。
“回太后,北燕比京師冷,所以,臣妾難免有些精神不濟。”
“那也是。之前,你們一家子說回北燕就回北燕去了,也壓根不給皇上和哀家通個信兒。讓皇上和哀家好生爲你們心急。如今回來了好。聽說隸王妃爲護國公王府產下小世子了,這小世子如何呢?”
尤氏再怎麼不喜歡李敏都好,對自己的孫子可不會在外面的人面前說不好,因此脫口而出:“世子長得像極了王爺,都說是有晨星之貌。”
一羣人聽尤氏這句話,像莊妃這些,分明看尤氏的眼神裡寫上:你是不是傻的?
當着太后的面,誇你自己的孫子可恥不可恥?
太后看起來倒是沒有怎麼放在心裡,只是笑呵呵說:“靖王妃這是謙虛了呢。哀家聽的怎麼是說,說這個小世子,是有龍潛之象。”
龍潛?尤氏想到那夜自己孫子出生的時候,是貌似有在場的人喃了這樣一句。但是,很快的,被人制止了。被朱承敏不高興地制止了。
龍潛是什麼意思?其實尤氏暫時還想不太明白。
只見尤氏好像一臉茫然的樣子,是連太后都頗露出了些迷茫了。
太后轉頭,對皇后說:“靖王妃暫時就住在宮裡吧。”
皇后起身回答:“臣妾給靖王妃安排好了。”說着,轉身又對尤氏客氣地說:“護國公府那邊,由於隸王不在,靖王妃一個人住的話,太后心憂靖王妃一個人住的寂寞了,也怕不太安生,所以,暫時安排靖王妃住在本宮這裡了。”
尤氏連忙起身答謝叩恩。
“靖王妃一路來車馬辛苦勞累了。先扶靖王妃下去休息吧。”皇后說。
兩個姑姑上來,即把尤氏像押人質一樣押了下去。尤氏都來不及問,自己妹妹容妃在哪裡,能不能見上一面。畢竟之前大皇子可是告訴過她,只要她願意回京師,皇帝會繼續厚待她妹妹的。
見尤氏走了,太后才問起在場的皇后和其她人:“是不是都覺得靖王妃的精神大不如從前了?”
要論以前,尤氏進出皇宮次數也不少,出席過不少重大場合,大家常見的一個人,對其真不算陌生。
不要說太后,皇后也覺得尤氏這次一見,明顯不止是人胖了,那個腦筋,好像都進水了似的。以前的尤氏,再怎麼說都好,有點心計的,畢竟做了多少年的護國公府王妃。在宮中走動許久的人,看的東西難道會少嗎?
莊妃不由涼涼地插一句:“都說,隸王有了媳婦忘了親孃,可能真的有一些緣故吧。”
說完,莊妃有意看了下李瑩。
北燕的情況,只有李瑩去過,李瑩最知情的了。
李瑩垂眉彷彿規規矩矩地答:“臣妾在北燕王府的時候,是聽說隸王把靖王妃關了起來,不讓靖王妃見客。”
這麼淒涼?
在場所有人同時一驚。
太后都垂下了老眉。
莊妃像是無意之間問起了李瑩:“不知道,三王妃之前怎麼去的北燕?都無消無息的。”
李瑩猛然抓住帕子,像是哀嚎一聲,啜泣道:“由於臣妾產子困難,臣妾這也是怕三皇子擔心,所以不敢留一封書信,一路去到北燕跪求姐姐幫臣妾產子。”
言外之意,她這是爲了給朱璃生孩子,給皇帝生孫子,不惜揹負有可能叛國的罪名。
在場坐着的女人,臉上露出不一的表情。有人噓嘆,有人像是露出滿目的同情,還有的,銳光一閃過眸底,什麼都沒有。
“孩子呢?”到底是皇孫,太后肯定比誰都着急要問一問的。
李瑩答:“回太后娘娘,世子一路歸來也是很辛苦,所以,先送回三爺府裡去了。”
一聽到說是世子,衆人才知道她生的是個男娃。
太后心裡當然高興了。生的是個皇孫。趕緊派人去通知皇帝。
皇后的眼角瞄過李瑩的臉,垂着眉,不說話。
李瑩也道是產後不久車馬勞累的,十分辛苦,因此在這裡見了太后回稟了在北燕的事後,即被恩准回三爺府裡去了。
只看這個李瑩走了以後,花廳裡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莊妃和華妃心頭都惶惶然的。
皇后早就起了身,站在太后面前等太后發話。
太后說:“是不是皇孫,皇后得讓人給仔細瞧清楚了。”
“臣妾都知道的。皇家血脈,說什麼都不能被人隨意糊弄了。”皇后道。
太后輕輕啜了口茶,說:“哀家累了,晚膳的話,等靖王妃醒來,讓她自個兒吃吧。”
“是,太后。”
“如果靖王妃有什麼疑問,就說,哀家也答不了她,讓她直接找皇上。”
皇后再答一聲:“太后久病剛愈,靖王妃也不是不解風情之人。”
尤氏這在春秀宮住下來來,一住多少天暫時不說。
李瑩回到三王府裡。綠柳扶着她下了馬車。
走回自己的院子時,發現,這裡倒沒有什麼變化,留在王府裡的那些老人,看見她,一樣喊她王妃。
李瑩都快以爲自己好像沒有出過這樣一趟門。
直到走進到自己的屋內,驟然一看,一個人影佇立在她門前。李瑩欣喜地喊一聲:“三爺——”
朱璃回頭,在她臉上掃過一眼,接着,好像盲目地點了下頭。
屋裡多了一張小牀,是給他們的孩子睡的。
孩子先送了回來,在那張小牀上躺着呢。
李瑩笑眯眯地對他說:“三爺看過了世子沒有?”
朱璃回頭,就能看到小牀上躺着的那個孩子。話說,這個孩子,長得也算脣紅齒白的,挺俊俏的一個娃兒,看起來,有點像他小時候?
李瑩好像個慈母一樣,走到牀邊,愛憐地看着孩子。
朱璃輕咳一聲:“隸王妃怎麼說?”
李瑩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怎麼他一開口就問起了李敏。
“三爺,世子雖然是隸王妃接生的,但是,不是隸王妃的孩子。”
朱璃眉頭大皺,只覺得她那舊毛病又開始冒犯了,沒來由的一陣飛醋。
“本王是問,世子的眼睛——”
李瑩一個激靈,倒是差點兒忘記這件大事了,趕緊圓謊:“隸王妃,是說過,世子的眼睛,現在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是,未來難說——”
果然是,眼睛不好嗎?
朱璃的臉色微微沉着。
李瑩抓住他的袖管,輕聲說:“但是,世子終究是三爺和妾身的孩子。”
她這句話是沒有錯的,親身骨肉再怎樣都不能拋棄,否則還能是人嗎?
朱璃點了頭:“好好休息吧。”說着,握了下她的手:“王妃辛苦了。”
“妾身爲了王爺,一點都不辛苦。”李瑩淚影婆娑,幾近淚滴。
北燕,護國公王府裡
夜裡一輛馬車疾馳而至。
青幄掀開之後,從馬上躍下一名男子。仔細看,這男子一身灰袍,布鞋,樸素之餘,卻臉上戴了一個面具。這個面具看起來還真有些嚇人,因爲毫無表情的一張面具,看起來好像殭屍似的。
膽大的胡二哥奉命出來迎接客人時,見到這個人臉上的面具,都不由打了個抖兒。
徐有貞和徐三舅,都站在朱隸的院子裡等着這人來到。
不用說,此人就是江湖中傳言的徐七叔了,又稱能治孤魂野鬼的徐七郎。
“七叔!”徐三舅先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拱手。
是沒有想到,徐有貞一封信,竟然真的請到了徐七叔出山。
面具下的男子,聲音稍顯渾厚低沉,讓人分辨不出詳細,道:“你們說的病人呢?”
徐三舅和徐有貞立馬有些緊張,因爲徐有貞在信裡撒了謊言。
李敏這時候走出了門口,和朱隸一起。
男子一擡眼,望到她臉上,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誰,喃:“倒是長得像祖母。”
李敏下了臺階,行禮:“敏兒拜見七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