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皇帝動手
朱公公站在淑妃的後面,低頭彙報着:“吳修容吃了御膳房送來的藥以後,沒半個時辰,流血不止。”
“自作的孽。”淑妃看着窗外那支在冬天裡不會開花的枯枝。在這樣寒酷的天氣裡,不知死活做出一些讓自己死的事兒,不是自作孽是什麼。
她淑妃在後宮裡這麼多年,早知道有些事兒,有些原則和底線是絕對不能碰的。是不是她病的時候,那些進來後宮的年輕人,比她更不知天高地厚,早突破了這些限制。
對吳修容這種結果,淑妃連嘆氣都嘆不出來,只能說,被她預計到了。這個吳修容,選擇了她淑妃而不是皇后,看的,正是她淑妃或許比皇后仁慈一些。要是皇后的話,或許明哲保身,直接私底下把吳修容賜死了都有可能,避免吳修容拖自己下水。但是,她淑妃也不是能被人耍的人,到這種時候,對這種人,她要是真會存什麼善心的話,是瞎眼了。
朱公公的目光,像是掃到了暖閣裡躺在搖籃裡安安靜靜睡着的回明。
如今比起回明,那個像天之嬌女的九公主,八成會淪落到比回明更慘的境地。皇后可絕對不是個什麼好養母。因爲,皇后不比淑妃,是有自己兒子孫子的人,養的,對皇后能算得了什麼,什麼都不是。
利用完的棋子,找機會扔了是了。只能說這種小兔崽子,你說一個孩子,哪來從小這麼賊鬼的心思,必定是在母親吳修容養着的時候,看得多了,以身效仿了。小孩子這個年紀,模仿力確實強。
難怪皇后說,這孩子在吳修容那的時候已經學壞了,學壞了根基,這不,到了皇帝和皇后手裡繼續被利用。皇后利用這個孩子時,皇帝不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到最後,自作孽的,自然是吳修容自己了,把孩子都給斷送了未來。
只能說,皇后,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小看的角色,是真正厲害的角色,否則怎能做得了這個六宮之主。
“聽說——”這種自作孽的人的事兒,淑妃不想提了,倒是想起自己今日讓李敏去拜訪吳修容,到底有沒有收穫,“禧王妃的家人,上護國公府去了。”
“是,除了禧王妃,聽說魯王妃也到了護國公府親自拜訪。”
說到魯王妃,被李敏給晾了以後,心頭肯定不舒坦,憋了一股氣兒回到了恭親王府。她到護國公府做什麼呢?還不是因爲自己的女兒跑到北燕以後說是在北燕挺好的,不肯回來。
朱永樂到了北燕,可能皇帝皇后都知道了,奇怪的是,皇宮裡的人卻一直不發話。如果早發話就好了,可以直接命令護國公把她女兒送回來。她這邊,給自己女兒都安排了好幾個不錯的相親對象呢。
奇怪了,之前,皇后不是還問過她意思,問她比較中意京師裡哪位才子英傑的,好像有意代替皇帝徵求她意見,給朱永樂安排好婚事。現在,卻都隻字不提了。
魯王妃這心頭自然着急,這不,趁李敏回京的時候,趕緊上護國公府裡問問女兒這個情況。
她女兒,究竟在北燕幹嘛去了?
朱永樂回給家裡的信件,肯定是不會提及她美麗浪漫的愛情故事。因爲,她知道自己孃親魯王妃,是個徹底的現實貨。自己孃親,在王府裡,爲爭奪這個王妃頭銜,用過多少陰謀詭計,朱永樂小時候也是都耳濡目染的。
誰讓,這些陰險的事兒,到底總是隔牆有耳,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
簡單來說,朱永樂其實很不想淪落爲像自己孃親那樣的境地和婚姻。你說她娘爭到現在,都得到啥了?不就是個頂着王妃頭銜的身份,到哪兒像是受人尊敬其實私底下大家都知道她親孃是怎麼回事,私底下像嘲笑她朱永樂以前是隻小胖豬一樣,把魯王妃嘲笑爲賤貨。
她的親爹恭親王,和皇帝一樣,向來對女人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其實,你讓恭親王怎麼可能把女人放在心上。他的兄弟,基本都被萬曆爺殺了。他要保住自己這條命已經是費勁心機。哪有空去管女人的事。
女人對他來說,無非是給他養孩子的工具罷了。後院的爭鬥,他是比萬曆爺更殘酷,從不放在心上,也不曾想着調和後院裡頭的關係。否則,他怎麼會死了一個又一個王妃。
不愛。她的親爹從不愛她親孃。朱永樂纔不想像魯王妃那樣,落入這樣一個表面虛榮實際上像個囚籠的地方。
她要有一個和她一起相親相愛生活的人,哪怕日子過的苦一點沒關係,最少,心裡過的舒坦,不用整天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害人。天天可以和愛的人在一塊,想一想都覺得是無比美妙的事,比什麼金銀財寶,比什麼富貴榮華,是真正最難得到的東西。
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裡,朱永樂早對這點看透了。
要不然,這個小胖妞,怎麼會在李敏第一次見到她那會兒,不與李瑩那些小姐們爲伍,一個人孤獨地坐着。
魯王妃呢?哪裡猜到自己女兒的心思早就對她這種生活見異思遷了,根本不會按照她設計的版本走。她要讓朱永樂回來?根本是不可能。
女兒養到現在這個地步,是搖錢樹了。魯王妃想到,如果她這時候不收割女兒這棵搖錢樹,今後,她怎麼辦?
恭親王府是由男子繼承的,她膝下無子。沒有女兒這根救命稻草,她這豈不是等死的命?不要說等死,只怕會死的很淒涼。
越想到這兒,魯王妃越恨的咬牙切齒了。恨誰?還能恨誰?恨護國公,恨今天不和她見面的李敏。
好你個傢伙,拐了她女兒,是想當人質威脅皇帝是不是?忒可恨了!
“王爺呢?”魯王妃一拍手邊桌子,恨道。
“王爺和以往一樣,應該是到碼頭溜達了。”
恭親王最大的愛好,是逛街。每天恭親王都會花費幾乎一天的時間去逛街,買東西了,逗蛐蛐了,查看海鮮了,打聽古玩市場近期關注的重點了。只有他這樣每天不遺餘力地消耗自己的生命,無所事事,皇帝纔會對他徹底放心。
魯王妃哭的心都有了。恭親王根本不管自己女兒是死是活的。只有她這個親孃自個兒着急。
唯今來看,她只剩下,再入宮去,找皇后娘娘商量了。
要按照以前的話,這個魯王妃,從來一樣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一派,以前六宮裡說話權力最大的人是太后。要是太后沒有病,魯王妃肯定不是去找皇后去找太后了。
魯王妃進宮要找皇后的消息傳到了春秀宮。
剛好,斜陽偏下。聽說吳修容要嚥氣了,皇后娘娘拉着眉頭,對身邊照顧孩子的姑姑說:“給公主準備戴孝的東西吧。這種事兒,早準備好過晚準備。”
姑姑一聽即明白皇后的話。這種事肯定要做的早,否則,人家會懷疑是不是她皇后要故意害死吳修容的。
貓哭耗子這種戲,不做不行的,至少要擺給皇帝看看。
李瑩坐在皇后的花廳裡,一動不敢動的。眼看,李敏回京來,都兩三天過去了。
她必須對皇后有個交代,畢竟之前,她給皇后單獨報過消息來着。不過,皇后應該是不知道她找過李敏。
可自她午後來找皇后以後,孫氏即沒有讓她站着虧待她,也沒有說話讓她以爲整件事已經過去了。
說到那件事怎能輕易過去呢。孫氏那天,可是冒險出過宮的。結果,什麼好事都沒有撈着。最後,反倒好像被淑妃給撿了個大便宜。皇帝的態度,到現在都陰晴不定的。讓她心頭都開始有些隱隱約約的不安。
皇帝在想什麼呢?
和淑妃用早膳了。在她那樣折騰了景陽宮一番,皇帝夜晚來她這兒誇了她一下,接着繼續和淑妃唧唧我我。皇后簡直腦袋裡都能想出來,想出來皇帝這是,把她當成幹活的苦力,然後,糖卻都給淑妃吃了。好人都給淑妃當了。
到底是,美麗的女子,永遠是衆人的心頭大恨!
皇后皺着眉頭揭開茶蓋一看,又是那晚上皇帝曾經批評她的藏茶。
“倒了。”皇后把茶遞迴給姑姑。
姑姑一愣。皇后向來喜歡吃這茶。因爲這茶有益健康。
李瑩眼皮直跳,分明能感覺到皇后心情不太好。自己今日來找皇后究竟是好是壞。
魯王妃這時候,在公公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施施然對皇后行了見面的禮節。
“恭親王妃,坐吧。”皇后對皇帝的弟媳,向來倒是都很客氣的。
魯王妃對此卻一點都不客氣,甚至認爲是理所當然的。其實不等皇后賜座,已經走到了李瑩身邊那張,和皇后靠的更近,尊卑等級更高一點的椅子裡坐下了。
李瑩對此再飛跳了下眼皮:這個恭親王妃,以前就知道,是個自以爲是的,沒想到,在春秀宮都這樣得瑟。
魯王妃想的很簡單,她是宮外命婦,說起來,皇后根本管不着她的事。
皇后對魯王妃這種舉止,彷彿早就看慣了,慣來的那種像是慈愛的微笑掛在嘴角上,和魯王妃像好妯娌拉着家常:“聽說,恭親王這幾日,在外面又找到了不少好的食材。”
對於自己家老公在外面每天的無所事事,魯王妃從來都不感興趣,直接直率地回了皇后的話說:“王爺的事兒,其實臣妾都不敢過問。”
皇后對此但笑不語。
李瑩都想。身爲一個女人家,連自己老公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外人知道,你都不知道,你這能叫老婆嗎?
只能說這個魯王妃奇葩到家了。不過,這樣的一個女子,同樣不可小看,聽說當年在恭親王府踩着多少人的屍骨坐到王妃這個位置上的。
至於恭親王府裡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況,倒是挺少聽人家說過。但是,李瑩記得母親王氏提過,很不屑的口氣。大概是說,恭親王養的女人,大都是無厘頭的。
這個根據,大概是出自於王氏已經見過恭親王的幾任王妃了,每一個可能都和魯王妃有些八九不離十的相似。
其實再仔細推斷的話,聽說恭親王是皇帝的兄弟,皇帝怎麼可能允許恭親王越過自己,娶一個既眉毛又漂亮的女子呢。明白點說吧,像魯王妃,長得也算漂亮人一個,但是似乎腦筋不太好。皇帝更允許兄弟娶個胸大無腦的,也絕對不給兄弟弄個聰明的老婆吧。
要是她是皇帝的話,肯定會這麼做的。李瑩想到這兒,心裡基本對恭親王府的態勢確定了。
皇后問:“魯王妃來找本宮,是爲何事?”
聽到皇后貌似想裝傻,魯王妃立馬給皇后亮出了底,直接攤牌了,說:“臣妾是想問一下皇后娘娘,上回皇后娘娘說的,說是想爲郡主安排婚事的事,是不是有了下文?”
皇后臉上貌似浮現出一絲驚訝,說:“怎麼?上回,魯王妃不是說了嗎?說是要回去和王爺好好商量。本宮就以爲魯王妃不捨得郡主離開王爺府,於是和皇上說了,說是不如再留郡主兩年——”
魯王妃臉色驟然大變。
這,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她說回去找王爺商量的話,其實,按照正常人理解,都知道是正常的程序。怎麼,難道她能不找老公商量就隨便答應女兒的婚事指給誰了。
皇后這個分明是什麼意思?
搪塞她?
魯王妃豈止這會兒是憤怒而已,想她在李敏那兒受到的委屈都沒有釋放,到皇后這裡來再吃了這樣一個敷衍的藉口。這些人,簡直都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了是不是?
她好歹是皇帝的弟媳!
“皇后娘娘。”魯王妃站了起來,挺直胸膛,“臣妾這就很不明白了。郡主都早過了該出嫁的年齡了。郡主終究是皇上和皇后的親侄女,怎麼可以如此草率說再留兩年?這是要給郡主一個奇恥大辱嗎?”
這話,是誰聽來,都是在當面指責皇后的不是了。
李瑩眸光裡微轉,小心往椅子裡縮了縮。這個魯王妃,簡直是了耗子藥了,瘋了,纔敢這樣對皇后說話。
或是說,這個女人,早以爲自己是什麼人了嗎?皇帝的弟媳?笑話!萬曆爺都不知道殺了多少兄弟和弟媳。
皇后臉上那抹溫和的笑顏像是紋絲不動,風吹雷打都不會有所變動,說:“魯王妃此言不知是從何得出來的話?郡主是皇上的侄女,皇上肯定比誰都關心郡主。”
這話魯王妃肯定不買賬,說:“既然皇后娘娘認爲皇上關心郡主不會有誤,臣妾只好親自去問皇上了。”
皇后淡笑道:“魯王妃還是回王爺府,和王爺先商量下爲好。皇上日理萬機,每日上朝,處理的都是關係百姓民生大計的事。”
魯王妃肯定沒有把皇后的話聽進去,因爲她老公根本不會管這個事,這點她早料定了。
和皇后道了聲告辭,魯王妃趾高氣揚地走了。
這女人,是認爲自己佔了理,可以到皇帝面前告皇后的罪狀都可以了。
李瑩小心瞄着皇后臉上的神色。
皇后隨她射過來的眸光,像是微笑地問她:“三王妃是不是也擔心本宮是有意阻撓郡主的婚事?”
“臣妾以爲——”李瑩站了起來回話,“皇后是天下最仁慈,脾氣最好的人了。”
那是,皇后都沒有當場對魯王妃發飆。按住了性子,還勸魯王妃不要去皇帝那兒雞蛋碰石頭。只是魯王妃根本聽不進去勸,不知道皇后的好。
皇后眸光裡轉了兩圈。她對魯王妃好不好,只有她自己心裡最清楚。反倒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子,懂得借用這個事,來將她皇后的軍。說了她皇后心胸寬廣不計較,豈不是意味着,她皇后原諒了李瑩作出來的任何事情。
如此聰明的女子,是讓人又愛又恨的。
皇后點點頭:“三王妃是個明白人。”
意思是,原諒她李瑩了?
李瑩心頭頓鬆口氣。
皇后繼續說:“對了,聽說魯王妃之前,是先去過護國公府裡,莫非是在那兒遇到了什麼事?”
這話明顯是說給某個人聽的。
姑姑答:“回皇后。可能魯王妃是先前在護國公府被禧王妃的家裡人給氣着了。”
“怎麼說?”
“禧王妃這不是快生產了嗎?禧王妃的孃親曹氏,在魯王妃之前,先見了隸王妃,先把隸王妃請到十爺府上給禧王妃看病去了。”
李瑩心頭猛個戈登。
這樣說,李敏去給禧王妃護產?
皇后的目光,好像慢慢掠過李瑩的臉上,隨之垂下目光,見姑姑給她換的那杯茶,終於不是藏茶了,於是喝了一口。
在十爺府,李敏給禧王妃把了脈,查看完產婦的情況以後,因爲產婦已經接近生產的狀況,但是,很顯然,古代嬌貴的貴婦,並不習慣在生產前走動,是躺着養着。其實,這樣的話,是更難以生產的。
禧王妃如今最缺的,不是其它,只怕和很多初產婦一樣,生產的時候體力不足。
“禧王妃最好是,每天要在這個院子裡走上一百圈。”李敏給病人開了方子,不過不是藥,現在對禧王妃來說,不用藥,藥已經夠多了,吃的營養也已經夠足了。
禧王妃和曹氏聽完肯定先一愣,等李敏講完這其中的道理以後,兩個女人,對李敏是十分信任,肯定會照着李敏的話去做。
看完病人,李敏在禧王妃的屋子裡喝口茶,歇口氣再準備離開。
只聽,匆匆走來一個丫鬟,可能是禧王妃從孃家帶來的人,進了屋子裡也沒有發現在那裡靜坐的李敏,直接到了裡頭隔着扇屏風,和曹氏說起話。
“十爺說是不回來。”丫鬟的聲音很低。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曹氏急促的呼吸聲猶如牛喘,彷彿在壓制滔天怒火。
這個十爺混蛋不混蛋,老婆都要生了,結果自己在外面鬼混不回家。
李敏淡淡地揚了揚眉。
十爺是在外面鬼混嗎?
這個京師,打從她回來的第一天,明顯局勢上,在她入宮這幾天來看,不說她李敏有麼有回來的影響,已經有很大的不同,與她以前在京師的時候,大大的不同。
表現在,京師裡的局勢漸漸不穩了。
像上次,八爺打死都不敢在她那兒逗留,原因很簡單,如今這個局勢是節骨眼。只要看看,這幾天宮裡的動靜,除了幾個後宮女子在那兒蹦跳,以前那些皇子之間的鬥爭,卻是一個都見不到,戲碼沒有猶如以往上演。
這不是更說明了,現在的情況有多膠着。
皇子們更是按兵不動,更說明了,這個京師哪一天,真要變天了。只看是誰先耐不住了。
曹氏罵了一句。但是,不敢驚動到儼然已是在待產狀態的女兒。
更可怕的消息在後面,丫鬟帶來的,還有從宮裡傳出來的小道消息。
由於東胡人此次來投降,是萬曆爺上位以後最有臉面的事,皇帝好像下達了死令,全部家裡人都必須出席。也就是說,待產的禧王妃,不會被踢出這個例外。
皇帝這詔令,本意是不是爲了對付她李敏,李敏不知道,但是,很顯然,對於禧王妃來說,是個考驗。
曹氏的心頭一下子縮緊了。這個女兒,嫁的究竟是什麼人家。
嫁的皇家,結果,沒有一樣好處的。難怪好人家的女兒,都不願意做皇家的媳婦。
夜幕降臨。李敏坐車回到護國公府,踏進院子時,看見自己爺爺在教小翠和大牛踢毽子。
大牛那條歪了的腳,好的七七八八了,當然,還沒有完全恢復,因此,只是陪着小翠和李老玩。
一幫家奴,都在四周圍觀着老爺子玩樂。每個人心裡最稀奇的,大概是這個李老究竟是什麼身份來歷,好像很得李敏的敬重。
看到孫女回來了,李老把自己做的雞毛毽子扔給了下面的人,走上前問:“怎樣?”
“還好。”李敏答。
李老陪她一快走着,偶爾仰頭看看天空。
看得出來,她爺爺挺寂寞的,否則不會在這裡教起小孩子踢毽子。想當初,她爺爺剛到古代的時候,還野心勃勃的。不能說,李老對這個古代已經失望了,只能說,李老覺得這裡不是地方。
不是他想要呆的地方。
皇宮裡的險惡看多了,實在不是正能量,看得都能人心灰意懶了。李老想的都是,孫女說過的,孫女婿那幫人。
李老來古代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會孫女婿。
孫女婿什麼時候到呢?
還有,孫女在古代的貓爹,據聞也是個大人物。或許他可以趁此機會再認個乾兒子。李老捏着下巴的青胡茬考慮着。
李敏看着老人家望着天空出神,似乎也猜出了老人家兩道心思,說:“快了吧。”
快了?
李老回頭,掃到孫女臉上。
李敏笑笑搖搖頭。走進了屋裡。
小翠跟在他們後面進屋,給他們端水。
李敏吹着杯口的熱氣,對爺爺說:“過兩日,宮裡辦的宴席,可能皇上會讓爺爺也進宮去。這樣,爺爺需要一套像樣點的衣服進宮。”
聽這話,李老俯瞰下自己身上的衣裝,是有點樸素了,如果非要和京師裡的達官貴族比的話。主要是因爲,古代人買衣服,都是訂做的,所謂個人定做。李老現在在古代蒐羅到的衣服,都是直接買來穿的,總有些不合適。
李敏對此早有準備了,這兩天都是讓小李子到外面去幫她尋覓合適的布料。現在,讓人拿了上來,給自己爺爺挑。總得先讓老人家自己滿意。
奢侈啊。李老心裡想。來古代幾日而已,李老對古代的物價都有了個初步瞭解,知道,孫女拿來的這幾塊布,價格都大概是古代普通人家一家六口一個月的口糧。
老人家在現代,本來也就是個省吃儉用的。現在,爲了出席宮宴,不能打皇帝的臉。
面子工程,從古至今沒有變過。李老搖搖腦袋。
再說皇宮裡,皇帝確實有這個心思,要把李老招到宮宴裡來。
晚上,皇帝和魯仲陽說着話。
本來,太醫到皇帝面前,該先說一下今天發生的最大的事兒,吳修容要死了的事兒。可是,皇帝半句不提。魯仲陽也就當作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如果他真在皇帝面前提這事兒,吳修容八成要死的更痛苦吧。
他這算是仁慈了。吳修容那條命,真給折騰折騰的話,死的時候,八成只剩一副骨頭了,醜陋至極。
皇宮裡的種種把戲,到最終,不過都是他們這些太醫去收屍的,這點,他魯仲陽怎能不再清楚不過呢。
就像,如今在福祿宮裡,好像終於緩過一口氣的人,要繼續受折騰的人。
皇帝開口,肯定不會說這些人的衰事,說着都會讓皇帝自己覺得晦氣,皇帝只說,聽起來比較快樂的事兒。皇帝問:“那日,你陪朕在麻生堂見的那位老先生,還記得不?”
“皇上說的是隸王妃拜的祖父嗎?”魯仲陽對李老當然是印象深刻。
畢竟是李敏身邊的人。
皇帝點點頭,好像很讚許魯仲陽這個態度。要說這個當大夫的,不是每一個都能做到處驚不亂的,尤其是遇到醫術比自己高明的同行。
魯仲陽就這點,特別討皇帝的喜歡。
說到技術上,人比人聰明,多的是。但是,爲什麼,終究不是技術最好的人,博得頭籌呢?因爲,做領導的,都不是專業上聰明,而是其它方面聰明。
皇帝又問:“魯愛卿,以爲李老先生的醫術如何呢?”
魯仲陽答,小臉有些肅穆,不敢造次:“李老先生的醫術,據臣看來,幾乎是無可挑剔。”
“無可挑剔?”
“據臣後來聽劉太醫和許太醫說的,說是,李老先生可以一眼看出他們給病人用的方子。說明,此人城府極深。”
不說醫術了直接說到城府。剛好,是正中了皇帝的胃口。
萬曆爺眸子裡即閃過一抹鋒利:“這麼說的話,那日早上,此人是在誆騙朕了?”
“臣以爲,此人最少是,有所保留,和隸王妃一樣。”魯仲陽道。
萬曆爺輕輕嗯了一聲:“隸王妃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在京師裡,本就是一件,讓人百思不解的事兒,陪隸王妃一塊現身的人,要是沒有兩把真正的刷子,實在說不過去。”
對於李敏怎麼突然出現在京師的,八成,現在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巨大的問號,而且是沒有辦法解釋的問號。
魯仲陽只知道一點是,李敏這個貿然現身,不符合常理出現在京師。因爲李敏懷了護國公的孩子,本是不該出現在京師裡的。誰都知道,李敏這樣出現在京師裡簡直是對護國公最大的不利。
李敏自己,肯定也不想出現在京師。因此,李敏是神仙的傳言,再次成爲了一個巨大的疑問。
如果李敏自己是神仙,何必出現在京師裡?自己飛到北燕去不是更好嗎?
倒是隻剩下一個可能。聽說,東胡人有很可怕的巫士,能詛咒人。莫非是巫士報復隸王做的好事?有這個可能。
皇帝的心裡,似乎有了一絲結論,說:“上回,朕在麻生堂,答應過老人家,要招待老人家進宮的。剛好,宮裡要舉行宮宴,他既然身爲裡王妃的祖父,讓其隨隸王妃入宮。”
王公公在一旁聽到諭令,馬上幫皇帝擬旨。
皇帝過目完他人聽他口頭下達寫出來的聖旨,最終拿出寶璽在上面蓋了印。
御書房外面,魯王妃匆匆來到。
經由外面人的通報,報進了皇帝的屋子裡。
萬曆爺把聖旨讓人給護國公府送過去以後,坐回龍榻上,像是要睡似的,說:“讓她進來吧。”
魯王妃走了進去。
跪下,向萬曆爺叩頭。
萬曆爺俯瞰魯王妃的額頭。其實,魯王妃長得挺漂亮的。尤其那個額頭,飽滿,是個富貴相。
當年,這個女人,要送到他兄弟府上送給他兄弟時,萬曆爺心裡頭是有過掙扎的。
漂亮的女人,男人誰不愛。
可是,這是有胸無腦的女人。送給他兄弟,那是最好不過了。
“去過春秀宮了嗎?”
魯王妃一聽一愣,她這都沒開口呢。皇帝怎麼知道的。
這用得着問嗎?這種事情,皇帝一想就知道。
皇后使的什麼心思,皇帝更是一清二楚。這樣的女人,只聽得進惡話,聽不進善意的話。皇后何等聰明的人,把善意的話說一說,這女人不得馬上衝昏了頭腦,雞蛋撞石頭直奔他這裡來了。
可見,這女人,真的是把皇后都惹火了。
由此也可見得,他兄弟那個家,真的是被他送的這些女人搞得很不像樣,已經是糟糕透底了。
“你是想,讓朕發一條聖旨,讓郡主回來?”
魯王妃傻愣了會兒,這會兒突然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身體打起了抖兒,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
萬曆爺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到底是在後院裡掙扎過,拿到王妃頭銜的人,有直覺,不能輕易開口說話了。
魯王妃心裡頭確實是打起了退堂鼓。回想起來,自己簡直是傻透了,怎麼能來求皇帝呢?
自己老公都不敢,多少年了,都從來不敢私下來找這個兄弟。她這是腦子突然進水了,直跑皇帝這裡來了。說起來,皇帝一開口問她什麼來着,問她是不是去過春秀宮。
魯王妃打了個寒噤,知道自己中套了。
中了套想解,有這個可能嗎?首先得看自己先中的誰的套吧?
她這是中了皇宮裡兩個最大的主子的套。
魯王妃幾乎搖搖欲墜,是想直接在皇帝面前暈菜了。
王公公等人在旁邊看着,只能在心裡頭搖腦袋。
只能說,皇帝和皇后心裡都有底線的,被你這樣鬧法,而且是完全不顧皇帝和皇后的尊嚴,等於說給你臉你不要臉,怎麼可能。
你說你女兒的事很貴重,因爲你女兒是你唯一的女兒,你的救命稻草。可你不想想,你女兒真的是你的女兒嗎?不是!不要忘了你老公的榮華富貴,都是你眼前這個主子給的。你居然想着越過主子騎到主子頭上去了?何等的不知廉恥!
萬曆爺開了口:“魯王妃是慈母,疼愛自己的女兒,朕聽着魯王妃的話,心裡也非常感傷。只能說,這個女兒當真不孝順。”
魯王妃嚇的魂都沒了,說:“郡主,郡主她是年紀還小——”
“年紀小?”萬曆爺驚異,“朕的公主,九公主昨日犯的錯兒,朕都說了,下次不可以再說年紀小的事兒了。”
那是因爲,九公主的親孃已經爲此付出代價了。如果再犯錯事,誰給九公主頂罪?憑皇后?
魯王妃的氣只有出沒的入了。眼看,這事兒要成定局了。要是她女兒真的出什麼事,必須說是她自找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屋外似乎刮來了陣風。
“有誰站在外頭嗎?”萬曆爺眯了下眼睛問。
王公公接到皇帝的示意,走出去看了看。
魯王妃猶如驚弓之鳥,跟着回頭去看外面。
外面當然是什麼都沒有,只有鶴唳的風聲,好比鋒利的刀子一樣。
萬曆爺說:“這樣吧。要郡主回來,其實,朕的聖旨,反而沒有慈母的話更好。”
魯王妃已經腦袋成了漿糊,只能跟着皇帝說:“是,臣妾覺得也是。”
皇帝道:“就說,郡主的父母病了,或是郡主的兄弟姐妹病了,讓郡主回家,如何?”
後來,聽說魯王妃在皇宮裡直接受寒,被擡回恭親王府。
李敏在半夜裡,聽到那個風聲不止,刮到窗戶的紙都凌亂了時,就知道,肯定又出事兒了。
起來的時候,能聽見小李子在屋外走廊裡來回走動的聲音,李敏喊了聲讓人進來。
小翠畢竟年紀小,守不住夜,睡着了。
聽到她聲音,小李子自己一個人進來,隔着屏風喊:“主子醒了?”
“出什麼事了嗎?”
“聽說恭親王府有人病了。”
果然是。
朱永樂的事,說起來是大是小。她今兒不和魯王妃見面,其實是不想刺激皇宮裡的人的神經,避免皇宮裡的人馬上動作。沒有想到,這個魯王妃傻的要死,自己跑去皇宮裡按下了炸彈的開關。
“主子——”小李子透過屏風,可以看得很清楚,她在裡面像是沉思其實好像對此事早有所料的樣子,於是不得不勸她一句,“主子其實已經盡力了。”
聽小李子這話,不如說是,這人背後那個主子,恐怕也猜到了這一切。
那就是,皇帝遲早要對恭親王府動手的。當然,她李敏還知道,爲什麼皇帝非要在這個時候,對恭親王府動手,原因很簡單,太后要醒了。
一道雷聲,猛然劃過了天際的樣子。
轟轟的聲音,讓人驚魂失魄。
李敏拉起了被子,躺回牀上,說:“把火滅了。”
小李子吹滅了油燈裡的火,走了出去,輕輕把門關好了。
到了第二天,吳修容死了,而恭親王府,一下子病倒了數十個人。一封急信,從京師發送去北燕。
同時,東胡人來朝拜皇帝的隊伍,進入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