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李大夫被抓起來了?
“娘娘。”朱公公走到淑妃前面,從袖管裡拿出上次要送給李敏但是被李敏拒絕回來的那張地契。
看到地契時,淑妃愣了下:“她沒有收下嗎?”
“是的,奴才本想早點把這事告訴娘娘的,但是,娘娘那時候正忙着大皇子回來的事宜,奴才找不到機會說。而且,不管如何,李大夫還是出手救人了。”
聽到朱公公這番辯解的話,淑妃並沒有感到心裡頭舒服多少。因爲這正好說明了李敏對於她,沒有任何索求的東西。
沒有要求的人,最難對付的了。除非像上次那樣出現巧合,讓她有個機會給李敏通風報信。或許說,李大夫不在乎身外之物,只在乎人。
看着淑妃沒有打算接回地契,朱公公把地契收回了自己袖管裡,道:“奴才幫娘娘將地契放到櫃子裡,先放着,或許以後可以用着。畢竟娘娘費心給李大夫的鋪子找的位置,和八爺給李大夫找的,天差地別。”
淑妃擡起眼:“行,照你說的做。”
“玉清宮那邊,奴才剛找人打探過了。”
“太子妃真的瘋了嗎?”
“是的。”
淑妃的兩道黛眉微微簇着,在燭火的映照下像是籠罩了層陰影。
朱公公回想起剛纔進屋子時,聽見她好像自喃自語問的那句話。
什麼人做的?
劉嬪跳井的事,雖然大家都因爲牽涉到太子妃的問題,認爲是與劉嬪有關係的人所爲,故意針對東宮的。在現在皇宮裡,與劉嬪有關係,並且正得勢,和東宮形成對峙的人是剛升爲貴妃的淑妃,有理由,淑貴妃成爲了這次事件幕後的最大黑手。
恐怕現在連萬曆爺心底裡都變疑惑了,質疑起來了,這事究竟是不是她淑貴妃所爲。
要是讓皇帝都猜忌起她淑貴妃,不得不承認謀劃這一切的人,心思叵測,狡詐多端,陰謀耍的高明。
“劉嬪不像是會這樣做的人。”淑妃說,“她哪怕是死了,都不會想到去把任何人拖下水的。而且,本宮曾經病好了以後,想救濟劉嬪,但是,被劉嬪拒絕了。”
“娘娘。”朱公公同樣欲言又止。
知道她後面那句話說的是事實,正因爲淑妃對劉嬪感到慚愧想對劉嬪有所彌補,可是劉嬪拒絕之下,淑妃毫無辦法,只能是轉向長春宮儘可能幫助十九爺。但是,對於淑妃前面那句話,說劉嬪真的人很好,死之前都不會有所圖謀,朱公公不太相信。
只要想想,劉嬪能任自己兒子十九爺中毒之久,都可以想象到這個女子心裡面絕對不是這樣單純。劉嬪的性子理應是很剛烈的。
淑妃看着燭火的目光慢慢拉回了焦距,扶着宮女的手走下榻,走到走廊裡,迎着快入冬的涼風,颳了一陣,腦袋好像也清晰了不少。眺望玉清宮裡的燈火通明,知道今晚皇宮裡應該是不眠之夜了。
以前,她得寵時,很多人不知道而已,她照樣夜夜要站在這個四面通風的走廊裡,持燈相望,期許那個穿着龍袍的男子過來。六宮裡的女人,沒有一個不被修煉成怨婦的。
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她升爲了貴妃,心態,與那時候截然不同了。是不是人一病,病過之後,能有幸生存下來,全變樣了。
李敏上次都說她,能安靜地做鞋子,心態不錯。
“據聽,劉嬪是病了的。”淑妃說。
朱公公都有點怕她這是觸景傷情了,道:“奴才倒是從沒有聽過這事。可能是到了冷宮那邊以後,吃又吃不好,住的不好,身體不適,這是到了冷宮那邊以後都會有的。”
淑妃的眼角睨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轉身回了屋裡。對身邊的姑姑說:“給本宮準備些點心,或許,皇上晚上夜深以後,會上這邊來。”
“娘娘?”
淑妃這次得以順利復出以後,再也不是天天夜夜盼着萬曆爺來的心態了,反而是,幾乎從來不給萬曆爺會來時準備東西。萬曆爺來不來無所謂。反正,萬曆爺也確實是,雖然升了淑妃爲貴妃,但是,更喜歡到年輕美麗的新人那裡。最近,哪怕那個得寵的李華懷了孕,可聽說萬曆爺每晚都是喜歡到李華那裡走一趟。
有人都說,李華會做人,主動給萬曆爺找樂子,不知道給萬曆爺找了什麼美人在自己房裡備着。否則,以李華懷孕的身子,根本也不可能親自服侍萬曆爺。
淑妃今晚突然口出此言,是因爲盼着萬曆爺來景陽宮了嗎?姑姑疑問的眼神一閃而過。
萬曆爺如果能來,景陽宮裡的人當然最高興了,說明,淑妃如日中天,皇后都壓不過。
“皇上心煩,哪兒都去不了。要論是以往,可能是會去錦寧宮,可是,容妃貌似被牽連進這件案子裡了。皇上只要想到這,都不會去錦寧宮。”淑妃淡淡的口吻說。
容妃是直接被人提到了皇帝面前變成了懷疑對象,不像她淑貴妃,即使有人疑心,都不敢說出口。因爲都知道,皇上現在想靠大皇子壓制東宮。
淑妃這話剛完,果然,皇帝身邊的張公公親自過來通知了,說是今晚萬曆爺會來景陽宮歇下。
一天大皇子沒有真的死,東宮肯定是不會安心的。
福祿宮裡,太后睡了一個下午,像是不省人事似的,醒來的時候,才知道李敏過來了,玉清宮裡發生大事了。
給太后身上加衣的姑姑說:“奴婢叫過太后娘娘,但是太后娘娘睡的很沉,沒有聽見奴婢的聲音。”
太后摸了下自己的額頭,不見發燒。不知道這幾日自己是怎麼了,是不是天氣變了,昏昏沉沉的,睡都睡不踏實。其實剛剛姑姑在她睡覺的時候叫她時,她能聽見的,只是睜不開眼睛。
明明都聽了李敏的話,沒有服用李華讓人送來的安神丸,怎麼都睡成這樣。感覺服了安神丸還好。雖然,之前她都猜到是李華讓萬曆爺送過來的,不喜歡李華這個人,同樣不喜歡李華送來孝敬她的藥,但是,明顯,好像李華的安神丸對她來說比較有用。最少,吃了以後,有助於睡眠,本來她是怎麼都睡不好的。
“今晚,先融顆安神丸,晚上要睡時哀家要用。”太后說。
姑姑聽完一驚:“太后娘娘,可是隸王妃之前不是說?”
“你們懂什麼?”太后忽然像是着了火一樣,發了脾氣,這對性格向來沉穩的太后來說是難以想象的,只是,人睡眠不好,醒來難免上火,全身都不舒服,“你看這些大夫,不說隸王妃,太醫院的太醫們,哪個敢對哀家保證一定能治好天下所有的病。”
耳聽太后這話像是批評李敏太自負了。姑姑只知道,李敏從來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治好所有人的病,當初齊常在不就是,李敏直接說自己不是神仙能治百病。
“大夫難免有錯的時候。”太后眼看姑姑不說話,把漱口的茶水直接塞回姑姑手裡,教訓着說,“不要以爲她好像有點本事,比魯大人像是強一些,她什麼話就都是對的。哀家看來,她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
姑姑一愣。
“皇宮裡,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說自己永遠是對的。只有等,像皇上那樣坐在龍椅上,纔有這個本事,敢說自己永遠是對的。”
太后這話,像是模棱兩可。
什麼叫不可能一個人永遠是對的。這話貌似不錯。哪有人,永遠沒有犯過錯。人孰能無錯。但是,皇帝不一樣,皇帝可以用於永遠是對的。既然皇帝都可以永遠是對的。皇帝的母親,太后娘娘永遠也可以是對的。如此一來的,明顯是,皇帝和太后,可以把錯的說成對的,因爲沒有人,可以說皇帝和太后是錯的。
姑姑大致在心裡盤思了一圈,才聽明白了太后的這句話。
太后既然認定了誰是錯,誰就是錯,哪怕真理在對方手裡,只要是太后說的話。
“太后娘娘。”姑姑想清楚了以後,稟告道,“皇上從午後召隸王妃入宮,隸王妃如今在宮裡給大皇子治病。”
看到準備膳食的宮女公公,進來擺桌子碗筷,太后問:“太醫們是忙到了現在?”
“是的。”
“大皇子如何?身子有無感覺好些?”
“不清楚。奴婢想打探的時候,院門緊閉。裡頭的人說,太醫都不準進入隸王妃給大皇子治病的屋子。”
“什麼?”太后乍然一驚,剛想拿起筷子嚐點豆腐的手啪啦按倒了筷子。
身邊的小宮女,連忙彎下腰去幫太后撿起落在桌子底下的筷子,擡頭時不巧看到太后那張黑森森的臉,只差被嚇出魂兒來。
“這個隸王妃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因爲皇帝召她入宮的緣故,她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把太醫院魯大人等衆太醫都看不進眼裡是不是?爲什麼不給太醫們看?是想對大皇子做些什麼嗎?”太后臉上掠過一絲慍怒,拍着桌子說。
底下的人,一個都不敢作聲,都低着腦袋。只知道,太后這次真的是對李敏生意見了。
太后不是不知道上次李敏拿刀刺在大皇子胸口上的事,雖然後來李大夫解釋說了這是救人命,確實,後來大皇子因爲這一刀才活了過來的樣子。可是,太后怎麼想,都認爲不對。
拿刀子對準王公貴族的胸口,相當於刺殺,哪怕是大夫,也不可以做出這樣危險的動作對準王公貴族。因此,後來朱璃因爲弄斷李敏的手腕到皇帝宮裡負荊請罪,太后都覺得護國公府太過分了,朱璃何罪之有。要是她在場的話,說不定一刀讓人砍了李敏的腦袋。反正,朱汶已經活過來,李敏的使命也結束了。
死了一個李敏不可怕的,反正,李大夫不是全能的神仙。瞧瞧,不是連她這個普通爲睡眠苦惱的小病都一直治不好。
姑姑聽見太后發怒,都揣摩着,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自己所聽見的信息了。姑姑不說而已,多的是,想在太后面前趁機博得太后注意的人。
一個小太監見機不可失,上前跪下對太后說:“太后娘娘,奴才剛進大皇子的小院子時,發現了一件事兒。奴才感覺這事兒不妥,不知道該不該和太后娘娘說,事關隸王妃的。”
太后眸子裡光亮一閃,道:“說。”
“奴才本在大皇子屋子裡幫着公公侍候大皇子的,隸王妃要給大皇子治病時,要求奴才出去,只餘公公在屋裡,其餘的太醫也必須出去。奴才身份低微,只能在太醫們退出廂房之後,再最後給關上屋門。結果,有幸看到了隸王妃要給大皇子治病用的東西。”
“是什麼?”太后聽的聚精會神,直覺裡不是很好的事情。
“奴才看見,隸王妃準備了琉璃圓筒,和針。”
“針?”
“公公問隸王妃那是什麼,隸王妃說是針。看起來,和太醫給人鍼灸用的針具一樣。只是,粗了一些。用金做的。”
李敏在用什麼金屬材料代替現代針具打造出古代打針用的針具時,考慮到古代鍊銅等技術並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反而鍛造金的工藝還好一些,因此採用了金。這可能她見過的是最貴的針了。用在大皇子身上倒也符合。
由於暫時找不到橡樹做橡皮管,李敏只能用注射器,慢慢給大皇子做靜脈推注了。不想讓太醫都站在屋子裡旁觀,是因爲這樣的操作本來就要求無菌,太多人圍觀,無益病人。
但是,太后不這麼想。這個李敏既然上次用刀傷了大皇子,這次不知道又出了什麼鬼主意,反正,用這個像鍼灸的東西肯定不是給大皇子鍼灸,說不定是給大皇子身體內埋針或是弄什麼機關。否則,鬼鬼祟祟不讓人看是什麼意思。
“哀家去看一下。隸王妃不會連哀家都不讓進去吧。”太后說完這話,站起身。
姑姑上前扶着太后,一步步朝大皇子住的院子裡走。
燈籠照出了院子的那扇門,是合攏着沒有錯。太后示意了眼下面的人。
小太監一心求功,跑的快,搶先來到院子門前,拍着門,張大嗓子喊:“快開門!太后娘娘到了——”
門板啪啦啪啦響,要是一扇比較破舊的門,早就被小太監給拍爛了。巨大的聲音在夜裡回想着。院子裡沒有動靜的時候,那些被李敏趕出小院子的太醫圍過來了。
魯仲陽沒有出現,領頭的是一個常太醫,劉太醫躲在衆人後面。
“臣叩見太后娘娘。”太醫們在太后面前跪成一地。
太后俯瞰着這些在夜風裡頭戴官帽身穿官袍的官員們,這些人是被夜風颳到鬢髮亂飛,鬍子亂擺,袍角凌亂,看起來狼狽不堪。太后眉頭深深地一皺,問:“你們沒有地方去?”
額——
這個嘛。李敏嫌棄他們被逐出屋子以後仍舊在屋外圍觀,嘰嘰喳喳影響人家工作,所以,一塊把他們都請出了院子外。只有魯仲陽那隻老狐狸,早早倒是沒有圍觀,跑到原先自己歇息的那間屋子裡睡懶覺去了。然後,他們這些人則慘了。被逐出院子以後,能跑哪裡呢?這裡是太后娘娘的宮殿,當然是不能隨便亂走的,只能是站在這個宮廷的過道里啪啦啪啦被吹冷風。一個個晚飯也沒有的吃,直被寒風颳到臉色青白,從大夫直接淪落爲病人。
於是說到這兒,那些太醫們,都倍感委屈,面對太后哭訴起來。常太醫說:“隸王妃不知道是不是佔着自己是皇上特派來的欽差,不讓臣等觀察大皇子的病情。大皇子這個病,一時好一時壞,危急起來時,平常都要魯大人率領臣等衆人上去急救。”
聽這話,這個李敏是太自負了,難道不怕大皇子突然發急病起來,一個人搞不定。都說人越多越好,沒有人會嫌棄幫手少的。只能說李敏驕傲自負。
太后沉着臉,問那個拍門的小太監:“裡面沒有人過來開門嗎?”
人都被李敏趕出來了,至於餘下的一兩個幫手則都是留在屋子裡面,恐怕在屋子裡專心致志做事情,都沒能聽見外面的敲門聲。
這些緣故,有意告狀的常太醫他們不說,太后只能是認爲李敏過分到知道她來了都不讓她進去。
火氣沖天,太后發怒了:“給哀家破了這扇門!哀家倒想看看,皇上派來的欽差,是變成這個福祿宮的主子了?豈有此理,難道哀家連自己的院子都進不去!”
一羣人看見太后震怒,都慌里慌張的。說是破門,可這畢竟是太后自己宮裡的門,真砸了的話,太后事後看見破爛的門不也得心裡不舒服。何況,這院子裡住着人,是大皇子。
姑姑緊張地趕緊讓兩個太監肩頭站肩頭,攀到高牆上,在躍進院子裡,從裡面抽開門閂。
門一打開,太后不用人扶,一個人怒氣衝衝,率先衝進了院子裡。
太監們提着的燈籠緊隨其後,給太后照路。
那些太醫們看到太后氣成了這樣,卻是都大吃一驚。要知道,太后的性情,向來都不是會這樣輕易冒火的。太后是性情穩重,統領六宮,母儀天下的女子,修養極好,基本不會發脾氣。除非是,太后突然討厭了某個人。
可是,太后不是一直很喜歡李敏嗎?怎麼會突然變成討厭了?
“常太醫,我是不是聽錯了,太后娘娘,剛那頓脾氣是衝隸王妃發的嗎?”許太醫問常太醫。
常太醫撫摸了下下巴:“看起來是這樣沒錯的了。不信,你再問劉太醫?”
都知道,劉太醫近期跟了李敏幾次以後,因爲治好了幾個病人,在宮裡越發受到太后的重用,貌似私下與李敏關係也不錯,有點交情了。現在李敏一旦遭殃,太后轉變態度了,說不定,太后回頭是要找劉太醫算賬開刀了。
太醫院裡,本來派系爭鬥都很嚴重的了。像是跟隨左院判的常太醫等,一直被右院判的魯仲陽勢力所壓制着,許久不得志,鬱悶的要死,早巴不得魯仲陽爲首的這羣人早點出問題,出洋相。
許太醫是新晉升上來的太醫,倒也不敢在這會兒馬上趁機踩扁魯仲陽的人,因爲他都沒有想好跟哪邊派系好。魯仲陽勢力大些,但是,魯仲陽年紀大了,論後來居上的潛力,肯定沒有左院判強。
轉頭,許太醫找到了同樣在人羣裡四處觀望的周御醫。
周御醫據說到現在,一樣沒有找到派系依靠。周御醫是那種出了什麼事,纔想到抱那棵大樹求救的人,屬於臨時抱佛腳。
許太醫撤退到周御醫身邊,小聲說:“周御醫對這事怎麼想?”
周御醫望了望四周,知道許太醫不是任何一派的人,眼光一閃,道:“恐怕隸王妃是哪兒得罪到太后娘娘了吧。”
“周御醫知道怎麼回事?”許太醫很吃驚地問。
常太醫、劉太醫,四周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太后爲什麼發脾氣的,怎麼只有周御醫能知道。
周御醫像是神秘兮兮眯了下眼睛,道:“這個你不知道了。護國公府裡的靖王妃,現在都是我在給看的。所以,你明白了嗎?”
不是醫術好就好的,人家有時候不想要這個大夫看,只因爲這個大夫不對病人那個脾氣。
許太醫卻是想不明白了:“可是,倘若治不好病,不是還得找回隸王妃給看?”
周御醫聽他這句晦氣的話,恨不得抽他的嘴巴,說:“你以爲隸王妃真是神仙,真是什麼病都能治?她自己都不是說了自己不是神仙嗎?”
哦——許太醫恍然大悟,可能是李敏哪兒沒有能治好太后,讓太后對李大夫的醫術產生強烈質疑了,結果,跑到大皇子這兒趁亂要對李敏發難了。
怎麼說都好,當大夫真是一樣高危職業。
把病人的病治好了,病人對大夫感恩戴德。一旦,哪天不小心把病人治壞了,病人馬上反咬大夫一口,恨不得把大夫殺了纔可以補償自己。但是,說起來,哪個大夫真願意把病人治壞了。有些病大夫也是無能爲力,只能是全心盡力而爲。
太后氣的這個,具體還要看,究竟是不是大夫的錯,才決定該不該找大夫的茬子。問題是,越是像太后這種位高權重的,唯我獨尊的,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話,反而是沒有辦法冷靜判斷,控制自己的脾氣了,只覺得大夫應該把她的病治好,治不好,理應就是該負責,該殺。
許太醫是從外面推舉進太醫院的,剛到太醫院不久,對官場這點還不太瞭解,聽周御醫仔細教誨。
“誰都不敢給太后治病,你知道嗎?魯大人都不敢。”
“爲何?請周前輩賜教,晚輩悉心求教。”
“你看劉太醫吧,別看他蠢蠢的,他最終敢給太后治病,後來我算是摸到了一個規律了,那就是無爲而治。”
“無爲?”
“太后不需要什麼根治,只要自己感受不到難受了,感受不到痛苦了,至於什麼病根其實太后聽了也是聽在耳朵裡而已,過了就忘記。所以,隸王妃那天給太后說了那麼多,你真以爲太后真聽進去了嗎?我看未必,太后只記得,今日自己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手腳能不能動,其餘的,無所謂。”
太后性子其實是很急的,希望下藥立竿見影,哪裡會想到李大夫爲病人長遠考慮的心情,李大夫是,能用飲食調養就飲食調養,再來用藥,畢竟藥傷肝損腎,不是長久之計。
許太醫回頭,尋找到劉太醫在人羣末尾屹立不動的身影,劉太醫下盤很穩,真的是如周御醫說的那樣,無爲而治,什麼都不用怕。
前面太后是走到了大皇子的屋門前,姑姑趕緊走到了太后前面,隔着扇門對着屋裡面小心翼翼地喊話:“隸王妃,太后娘娘來看大皇子了。”
屋裡先是一樣安靜,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是姑姑都害怕了。這不會是裡面發生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吧。
姑姑嘗試推下門,開不了。
太后要不是想着害怕驚嚇到病重的大皇子,早喊人砸門,再次破門而入。
“窗呢?”姑姑示意幾個宮女太監。
一羣人急急忙忙嘗試打開屋子的窗戶,結果都是被什麼卡住了,推不動。
在衆人心頭惶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屋裡終於傳來了一串腳步聲,緊接着,屋門一開。打開門的是徐掌櫃。
徐掌櫃擡頭,見到真是太后本尊到了,嚇了一跳,來不及跪下來請安時,太后身邊的小太監突然一腳踹到了徐掌櫃的膝蓋頭上,罵道:“見到太后娘娘不知道下跪?!”
撲通,徐掌櫃兩個膝蓋落地,自己心慌意亂不說,更怕接下來這些人會不會想對李敏做些什麼。
這羣人,看起來來勢洶洶,不懷好意。
太后瞟過徐掌櫃哆哆嗦嗦的腦袋頂上,冷笑一聲,走進了屋子。
屋裡點着燈,到了大皇子的牀頭,太后命人把大皇子牀前的屏風移開,看見了躺在牀上的病人。
大皇子看來是精神不濟,頭靠在枕頭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守在大皇子牀邊的兩個太監公公,動都不敢動一下,只看太后眸子裡閃過的驚色,只覺得是那把砍頭的刀都懸在自己腦袋上了,嚇的一個個撲通撲通跪下來,額頭貼着冰涼的地磚,直喊着:“太后娘娘饒命!”
太后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只是腳步不穩,盆鞋搖晃。姑姑上前連忙把太后扶住,喊:“太醫——”
後面的太醫聽見喊聲,卻是大部分都不敢輕易動腳,生怕一不小心衝上前去時沒有得到好處卻是直接撞上槍口了。只有那些鬱悶已久不得志的,早就在等着這個機會,不怕當先鋒英雄,只見一羣人裡頭,只有常太醫猶如小炮彈一樣,倏然,猶如離弦的箭桿飛了出去。跑的可快了。
氣喘吁吁跑到了太后面前,常太醫上氣接不上下氣問:“太后娘娘,臣來了,臣這就給太后娘娘查脈。”
“不用了。”太后沒有真正暈過去,是靠在姑姑身上站着,聲音微急,氣息急促,催促太醫說,“快給大皇子看看。”
大皇子?
常太醫轉過頭一看,同樣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難怪太后剛纔看到大皇子的樣子時要被大皇子嚇倒了。因爲大皇子臉上,手上,可能全身皮膚上,都出現了一個個紅的或是蒼白的小包。
這樣的風團,皮膚病,曾經在四公主福樂以及十六爺身上都出現過,當時,皇宮裡甚至緊張到擔心是瘟疫進了皇宮。但是,大皇子不一樣。大皇子一直在宮裡沒有外出過,怎麼會突然出現類似的症狀,不得不讓人質疑起是不是剛剛李敏給大皇子治病鬧出來的。
常太醫穩定氣息,奉命上前給大皇子把脈。
兩名留守在屋內觀察了整個醫療過程的公公,跪着對太后承認:“隸王妃說了,說這是普通的尋麻疹,用過那藥以後,一些病人,會出現類似的過敏症狀。隸王妃說的這些話,奴才們爺聽不明白。”
徐掌櫃在後面聽着公公們把李敏的話照搬不動地說給太后聽,額頭急出了大汗。這話這樣一說,豈不是變成了李敏用藥不慎,把大皇子害了。
恐怕,太后想的東西,比徐掌櫃推測的這個還更恐怖一些。太后想的是,李敏明明把病人治壞了,還故意推卸責任,說是什麼藥物反應。說不定,李敏本來就有謀害大皇子的心思。不要以爲她太后不知道,之前,莊妃不是都爲了皇后去過護國公府找過李敏嗎。
太可恨!
太可怕了。
太后怒道:“隸王妃呢?”
屋裡不見李敏,難道李敏是逃了?因爲看着沒能治好大皇子,趕緊逃之夭夭?
徐掌櫃這時已經被太監們五花大綁了起來,向太后喊着主子冤枉。
李大夫哪有逃。李敏不過是太累了,見到病人睡了以後,自己找個地方先小憩一會兒,再準備等病人的尋麻疹退了些以後可以打道回府了。
院子裡亂糟糟的聲音,早把李敏驚醒了過來。蘭燕守着她,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這會兒說什麼都不讓她出屋,說:“王妃,王爺說過了,倘若情況不好,奴婢可以直接帶王妃回府。”
“徐掌櫃在這裡呢。”李敏可是說什麼都不會讓自己的人代替自己受罪。
脖子掛上受傷的右手,李敏對依舊攔在自己面前的蘭燕說:“你現在帶我出宮也沒用。如果你真帶我出宮,我真成犯人了。皇上有藉口可以圍剿護國公府了。”
蘭燕聽到這兒一怔。
趁這個機會,李敏擦過她身旁走出了自己休息的屋子,對着那些在找她的人說:“本妃在這兒。誰找本妃?”
那氣勢,在夜風裡凌厲果斷的聲色,幹練的猶如一把刀,刷刷刷,擦過衆人的耳朵。那些本來端了太后的命令氣勢洶洶想來抓拿她的人,只聽她的聲音,都不禁縮回了脖子。
李敏擦過那些突然變成木頭的人,走到了大皇子的屋裡,先是看見了被繩索捆綁的徐掌櫃,眉頭微皺,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蘭燕道:“還不給徐掌櫃鬆綁。”
“誰敢?!”太后身旁那個小太監,又是一躍而起,搶着替太后發聲,“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這人涉嫌謀害大皇子,要轉送宗人府處置!”
李敏冷冷的目光,直射過去,在那個小太監的臉上先畫了個圈做記號,道:“這是本妃的人,他做錯什麼事的話,也該由本妃來處置。大明王朝的律條說了,奴才的罪,要交由主子先處置。除非是主子一塊犯錯。怎麼,還是想轉送順天府,讓本妃再到順天府敲鼓鳴冤?”
小太監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話。
那頭,給大皇子把完脈的常太醫,回過身後對太后說:“臣是看不明白了。明明大皇子之前,並沒有出現這類症狀,只是氣喘,虛弱而已。”
兩句話,明顯是坐實了李敏犯的錯。
太后一掌拍到桌子上:“來人,將隸王妃請到宗人府坐坐。”
蘭燕剛那一刀,拆掉了捆綁在徐掌櫃身上的繩索,聽到太后這句話一驚之下,趕緊轉回身去護主。
帶刀的宮廷侍衛已經都衝進了屋裡,對着李敏。
蘭燕心裡着急,眼看這個情況之下,想再跑掉幾乎沒有可能。
李敏那眼神,寒冷地掃過那些畏畏縮縮的太醫們,以及,那個抓住了向上爬機會的常太醫。早就知道,這些同行,早等着這一天到來的了。
“太后請本妃去宗人府,本妃不會不從命。但是,太后記住太后娘娘今日對本妃做的事。太后娘娘以後,不用再請本妃治病了。”
李大夫給人治病宗旨一條,不信任自己的病人,永遠不會再治!
太后眼裡驀然放出了兩條冷光,胸部起伏,氣息短促,儼然是怒火到了頭頂,突然是一聲不怒反笑,對着李敏:“隸王妃的話,哀家收到了。哀家會記得隸王妃說的話,哀家只會秉公辦事。隸王妃既然沒有治好大皇子的病,把大皇子害出其它病來,哀家請隸王妃去宗人府,是按照規矩辦事。隸王妃服罪最好。還有,隸王妃最好記住了,哀家的病,從不需要隸王妃來治。上回隸王妃讓哀家不要再服安神丸,建議哀家吃什麼肉,結果,哀家現在倒好了,整夜睡不着覺!隸王妃是治好過不少人的病,但是隸王妃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神醫,哀家的病,剛好正是隸王妃治不了別人能治好的。隸王妃還是虛心點,向衆太醫學習纔是要道!哀家這些話,送給隸王妃,隸王妃在宗人府裡好好想想哀家的話!”
屋裡所有人絲絲絲地抽冷氣。
徐掌櫃一下子傻了,呆了。怎麼,李敏居然錯了嗎?
李敏可能有錯嗎?
在徐掌櫃這樣一路跟着李敏過來的人眼裡,根本是沒法想象的事。或許,李敏都承認自己難免會犯錯。但是,正是因爲如此,李敏每做一件事,特別在醫治病人,給病人提出建議之前,都會更三番四次地琢磨,因爲李敏在嘴角上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大夫給人治病,從來沒有小事,只有大事。
徐掌櫃的猶豫,遲疑。相對其他人,尤其是以常太醫爲首的那羣太醫,都快飄飄然起來了:終於這樣一天到來了。
李大夫要敗了,敗到一踏塗地。
許太醫是睜大了眼珠子,一臉崇拜佩服地看着周御醫。全被周御醫說中了。李敏果然是在什麼事上得罪了太后,剛好,是太后久治不愈的失眠症。
李敏真傻,真是傻,學劉太醫,給太后隨便弄點藥讓太后睡了不就好了,搞什麼飲食調養。真不如一包讓人睡覺的藥有用。
“太后娘娘不服安神丸以後,反而睡不着了?”李敏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沒有人察覺到她眼裡閃過的那道光。
“是。”太后理直氣壯,“哀家服用那個藥能睡着,不服用,吃你說的肉,反而睡不着了,你敢說不是你不對?”
“如果真是如太后所言,臣妾奉勸太后娘娘最後一句,那藥還是不要吃了。”
“胡扯!”太后連拍兩下桌子,震怒無比。
李大夫再說這話是不知死活,繼續耍她太后!
“太后娘娘,臣妾現在就去宗人府。但是,從今日起,猶如太后娘娘自己親口說的,以後太后娘娘的病,臣妾絕對是無能爲力。這話,太后娘娘今天說的,太醫院的衆位太醫都在這裡作證了。”
“廢,廢話少說——”太后聲嘶力竭,不知道爲什麼心口掠過一道不安。
回想李敏剛說那兩句話時,像是裡頭有什麼玄機似的。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她安神丸都服了那麼多天了,服用的每天晚上,她都能睡的很好,不見有其它什麼症狀。哪裡像李敏給大皇子治病,結果給大皇子弄出了一身疹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