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蠡司馬劉鐵的話,讓輜重營內的氣氛愈凝重。
收押寧侯,送回京請旨落。
按道理說,劉鐵的話很有道理。
既然賈環自己都承認了是他殺的葉道星,那他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不管葉道星進輜重營是爲了什麼,哪怕他是起兵造反,賈環也只有擒拿的份,沒有誅殺的資格。
那可是大秦最高武官,位列三公,國朝太尉啊!
就算是犯了大罪,朝廷要殺他,也只能賜一樽毒酒,或賞一條白綾,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至少留個全屍。
這也是爲了保全朝廷的顏面。
可賈環卻在還未給葉道星定罪的情況下,就敢砍了他的腦袋。
這性質不是造反,勝似造反!
身爲五蠡司馬,劉鐵沒有說直接將賈環拿下,鎖上琵琶骨,打入囚車,壓回神京論罪,都是很給面子了。
只是,賈環,畢竟是賈環。
他是榮國親孫,寧國傳人。
他更是憑藉自身的大功,累爵國朝一等候!
此次,又不可思議的立下了天大的戰功,如同一個傳奇。
不,他本就是一個傳奇人物。
再加上在兩代君王前都可謂是滿朝聖眷第一,所以,許多事在他身上,都不能用常理度之。
因此,五蠡司馬劉鐵只是請秦樑收押賈環。
黑下臉來的秦樑還未話,賈環就率先開口了,他不想讓秦樑爲難。
這件事,秦樑身上本就擔上了干係,若再牽扯上他,無論怎樣處置,他都會陷入旋渦中。
幫賈環,自然不用說。
此次他立下大功,本就處在風口浪尖上,不知多少人在眼紅,正愁沒機會咬他一口,拉下馬來。
如今他若敢包庇賈環,那些人彈劾賈環彈劾不動,可彈劾一個即將離開西北的西北王,他們能把秦樑彈劾成篩子。
最關鍵的是,誰也不知道隆正帝那裡是如何看待秦樑的。
可不幫,就更不好了。
不說此次西域大功多有賈環之力,就說上次準格爾犯境,設計埋伏黃沙大軍,秦樑一戰戰歿了七萬大軍,連他自己都幾乎必死無疑。
是賈環不顧奇險,孤身潛入準格爾龍庭,取回藥引救了他,更讓他輕而易舉的獲得了西域大捷。
再加上當年先榮國公賈代善對秦家的恩義,秦樑欠賈環的恩情八輩子都還不清。
他若敢收押賈環,待回京後,榮國一脈的武勳們,能讓秦家在都中寸步難行!
軍機閣、兵部的人,更是能將黃沙軍團折騰的欲仙欲死,拆個七零八落……
所以,無論秦樑怎樣開口,都有百害。
這一點劉鐵或許沒想到,但賈環想到了。
秦樑是他的義父,視他若親子,武威侯府的勢力,和他的勢力沒什麼區別,他自然不會讓秦樑爲難,掉入陷阱。
“劉鐵,你是五蠡司馬,就好好做你的五蠡司馬。
把看到的聽到的如實上報上去就好,本侯該在哪,會有什麼罪名,與你不相干,也不是你能判定的。
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最好明白你的位置。”
瞟了劉鐵一眼,賈環用一種很淡漠,淡漠到不經意、不在意的語氣說道。
這番話,讓劉鐵的面色一陣青白變換。
賈環卻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他對秦樑道:“義父,既然您願意看住這幾人,那就由您的人來接手吧。
至於孩兒,會一直待在輜重大營,與厄羅斯公主一起返京。”
“環兒……”
秦樑自然能明白賈環的心意,他是在自囚,因爲不願給他添麻煩。
心中大爲感動同時,也有些不滿,沉聲:“爲父護得住你!”
沒有人懷疑秦樑這一句話。
身爲大秦屈指可數的幾位國侯之一,秦樑在兵部武功司功勳冊上累積的功勳加起來,已經足夠升格爲國公了。
這將是大秦第一公!
再加上秦家三代人在西北苦寒之地爲國鎮守了過六十年一甲子的歲月,堪稱勞苦功高,於國有莫大功勳。
這樣一個人,只要不謀反,連皇帝都要給幾分面子。
他若真要死保賈環,未必保不下。
當然,代價也會大的出奇。
至少,累積到國公線的功勳,至少要清除一大半。
這也意味着,此生他再無成國公的可能。
黃沙軍團拆分,日後即使國朝再有大戰,也不會再派秦樑出征。
好事,不可能讓一個人全佔了……
可即使如此,秦樑還是選擇了出頭。
這讓方衝等人的面色一時間難看之極。
方衝、葉楚都不是尋常百姓,心裡抱有什麼“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可笑想法。
他們都明白,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交換,無論是從前還是未來,從沒有什麼真正的天理公正。
甚至,都中朝廷裡那些大佬們,會巴不得秦樑能用他累積的戰功保下賈環。
沒有人想看到一個然的大佬崛起。
那可是實權國公啊!
葉道星又死了,秦樑回京後,根本沒有任何其他阻礙,便可正位太尉。
這個太尉,可不是方南天和葉道星能比擬的,手下掌控着大秦最強大,兵力最多的軍團,實至名歸。
他一旦回京上位,整個神京的政治格局都會生改變。
所以,如果能用一個死人,來狙擊秦樑的上位,怕是連大明宮裡的那位,都會很樂意。
秦樑願意,但賈環卻不願意。
秦樑和牛繼宗、溫嚴正的關係不密,這點賈環一直都知道。
除非有人能然上位,否則,一旦秦樑回京,內鬥將不可避免的生。
甚至即使秦樑以國公爵回京,有些事還是難免。
這不是意氣之爭,而是利益。
他們甚至都未必是爲他們自己爭,可他們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他們必須爲依附他們而生的部下爭取利益,從而鞏固各自集團的地位。
秦樑若是以軍功晉升爲國公,然一等,葉道星一死,他再接掌軍機閣席大臣,大秦太尉,那麼以一然的身份,雖然還是難免鬥爭,但卻不會那麼激烈。
若秦樑依舊是一侯爵身份,還接掌不了太尉之職。
那後續的鬥爭,一定會達到白熱化。
利益之爭不是兒戲,也是不可避免的。
它有必然性,這絕不是賈環在中間說幾句好話就能圓掉的。
正是明白如此,賈環纔不願讓秦樑爲他出頭。
否則,便宜一時,日後讓他頭疼的日子卻遠比現在要更難熬。
賈環笑道:“義父,這件事沒有您想的那麼嚴重,這裡面有蹊蹺。
只是內中之事,暫時不能跟您說。
您只要幫孩兒保管好葉道星的屍體就好,回到都中,打官司好用!”
“賈環,你休想顛倒黑白!我爹身爲國朝太尉,又有聖命在身,得知厄羅斯公主在此,才特來會晤,卻被你的小妾和你一起偷襲殺害,我一定要你們償命!!”
本來被方衝都快安撫住的葉楚,聽到賈環和秦樑兩人竟然當着他的面,商議“善後”之策,一個要保,一個居然以爲不需要……
葉楚真真都快要炸了!
最讓他絕望的是,他心裡其實很虛。
因爲他真的沒把握,能夠爲他父親報仇。
天啊,這暗無天日的世道,還有天理嗎?
還有王法嗎?
這蒼天,還他孃的有眼嗎?
倒是方衝,心裡冷靜了下來,他絕不信賈環這次能平安度過。
否則,這世道還有天理嗎?
縱然秦樑保他,賈環都要被扒掉一層皮。
跋扈至此,若不重懲,日後誰人能治?
念及此,他拉住葉楚,沉聲道:“楚哥兒,你放心,待回京後,我們一定爲太尉大人討一個公道!!”
說罷,又對秦樑道:“還請武威侯派兵相護,唯恐小人暗襲。我等死不足惜,只怕會牽累到侯爺清譽。”
秦樑聞言皺眉道:“你在威脅我?”
方衝躬身道:“不敢。”
秦樑眉頭更皺,不過,他何其驕傲之人,不願對一失怙弱子施威。
否則傳出去,還真會影響他的清譽。
他倒不大在乎這些,只是單純的不願對一個沒了老子孃的小子對手罷了。
“大將軍,厄羅斯人退軍了!”
天際微明,一負責偵查敵軍動向的遊擊將軍前來稟報。
秦樑聞言,凝重了一夜的面色終於緩和了些,他點點頭,道:“繼續偵查。”
遊擊將軍得令後退下,秦樑深吸了口氣,看着賈環沉聲道:“環兒,今日起,你們便動身返回神京吧。我派兩萬大軍護送你們,剩下那些重甲御林軍,就暫先留在西域,由他們護送彰武侯的遺體入京……
待送厄羅斯大軍出了西域後,我便立刻快馬回京。
記住,回京後,不要衝動。
萬事等爲父回京後再做計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