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亂一

情亂一

康熙四十六年的冬盡了。

又是除夕夜,把自己關在屋裡,我坐在火爐前,出神的望着跳動的爐火。

來這近兩月了,招娣他們已經知道了我的性情,放下心來了。今兒個招娣、周明和查海拿了些東西來孝敬我。嘆,他們一個個年紀都比我大,我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對他們的卑恭屈膝接受得理所當然,他們也是沒什麼銀子的,不過是幹領着那丁點俸祿,這皇宮裡幹什麼不要錢?就這點銀子,平日裡還不夠他們孝敬上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首領太監的,逢年過節,那處不需要上供?各個節日裡,各處都有分例子,哪一處是少得了的?特別是過年時,平日不走動的上面也要供上,各所算下來,可不是一筆小的數目,這筆銀子,他們這些底層的太監宮女們必是年頭攢到年尾的。我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我能領會這其中的辛酸苦楚,又如何能忍心要他們的東西?勸了半天,才讓他們明白我是真的把他們當長輩看,這才樂呵呵地走了,我自願留下來看守佛堂,讓他們也輕鬆一天吧。

皇上在臘月時就回紫禁城了,阿哥們都隨侍回京。從冬至後我就沒見過四爺和十三爺,聽說皇上給他們派了差使,八爺早早回京了,九、十、十四爺跟了回去,這時候,他們的陣營已經明顯了。在回去之前,八爺讓人帶了一千二百兩銀票給我,我心裡知道是塞外那夜說笑着跟十爺要的銀子,他連他們幾個的也算上了,怕是擔心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沒銀子使喚不方便罷。現在這暢春園裡冷清清的,沒了往時車水馬龍的喧囂,園子大,人又少,到了夜裡,一個走動的人也沒有,好在主子們都回內城了,這園子裡的太監宮女們多了一分輕鬆,人雖少了些,可笑聲也多了,各處的首領太監也沒禁着,只要大處不出錯就行了,其他的,他們也是賣個順水人情,聽而不聞罷了。

明年,太子就要被廢了,模糊地記起了這一段歷史,心裡嘆了一聲,十三爺就要結束自由的生活了,沒有自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要被自己最該親密的人背棄,那樣的心,豈是一個痛字可形容的。

嘆了一口氣,拿起火鉗子,撥了撥火,加了幾塊炭。玉華堂的供給還是不錯的,不過我不會天真到以爲這一直都這樣,招娣隱隱提過,是我到了這後纔有這待遇的,只怕這後邊,四爺和十三爺下了不少功夫吧。

外面傳來了北風呼嘯的聲音,今夜的風雪有些大呢,我緊了緊身上的被風,撫上圍領的手頓住了,被風是半月前高達送來的,圍領上的狐皮是四爺獵的,知道我怕冷,讓人趕着做了送來。同時送來的,還有幾件大毛的綿襖,料子不是太講究,不過皮毛都是上好的,極是保暖。不禁用臉蹭了蹭,感受到一絲絨絨的暖意,笑意在脣邊泛開。

抨抨抨,外邊傳來了叩門聲,快到子時了,這時候那些老人都睡下了,誰來叩門?

走到門邊,我順手打開門問:“誰呀?大半夜的。”門外,映入眼簾的是雙讓雪水浸溼的靴子,往上,是藏青色的錦袍,上邊落着雪花,在熱氣的薰蒸下慢慢地溶了。緩緩地,我擡起頭來,對上了那雙帶笑的眼,我的眼模糊了,只聽得一個聲音說道:“在下在風雪之夜迷了途,請問姑娘,可否讓在下在此將就一晚呢?”

淚水滑下了我的臉頰,我哽咽的叫了一聲:“胤祥!”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叫他,撲上去抱住他,我哭了起來。

把頭埋進他的懷裡,任他身上的寒冷包圍自己,我哭得象個孩子。我是怕寂寞的,在這除夕夜,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在這,各種各樣平日裡壓在心底的情緒被解了禁似的涌了出來,讓我如迷了途般無助。胤祥抱着我,小聲的哄着:“安心別哭,我來是想讓你高興的,你怎麼反倒傷心了呢?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痛了。”如許的溫柔,從臂彎處流入心中,破碎空虛的我被凝聚起來,脆弱無助的我被支撐住了。

我逼着自己止了哭,擡頭問道:“外邊的雪那麼大,你怎麼出來了呢?萬一有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還有,內城門早就關了,你怎麼出來的?皇上不是開了家宴嗎?你不在,他問起怎麼辦?”

十三看着我呵呵地笑了起來:“你問了那麼多,讓我先答哪一個?”我瞅了他一眼,把他拉進了屋子,讓他在火爐邊坐下,我在一邊燒着的開水壺裡倒了一盆子熱水,又加了一瓶子酒,端到他跟前蹲下,脫下了他的靴襪,把他的腳放進熱水中泡了起來。慢慢地揉搓着他冰冷的雙腳,直到它發熱,我才拭乾他,用我的披肩裹着。他的靴襪有些潤了,我拿到火爐上罩着的薰籠上烘烤。

十三一直默不作聲的看我忙活,直到差不多時,他一把抓住我,拉我坐在他身邊,攬着我,把頭埋在我頸邊,小聲地呢喃着:“安心,安心。”我由着他抱着。這個男人,讓我實際三十一歲的年齡第一次有了感動。在這風雪交加的深夜,他敲開的,不僅僅是我的屋子,也有我的心。

半晌,我忍不住推了推他:“好了,幹嘛老叫我名字。”十三的聲音在我的頸邊響起:“因爲你讓我安心啊。見了你,我才安心。”我嘆了一口氣,抱住了他說:“再怎麼說,你也不該大雪天的跑來,多危險。”

十三擡起頭來,溫柔地看着我說:“有兩名侍衛和小順子跟着呢,皇上也乏了,今兒個沒守夜,我說要在宮裡住下,打發人回府說去了。出城的腰牌是四哥給的。”

聽到這,我的身體一僵,十三敏感的感覺到了,他小聲說:“四哥本也想出來,可是他走不開。就讓我出來了。”

我頓了一下,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不過先說好,我這沒什麼好吃的。”

十三見我避開了這話題,也就沒繼續,輕笑一聲說:“來前我讓小順子備去了,待會就過來。”

我斜視他一眼,沒說什麼,伸手把裹在他腳上快散開的披肩又掖了掖,小聲嘀咕着:“本姑娘那麼大了,還是第一次幫人洗腳呢。”不防十三伸過頭來在我脣邊親了一下,我愣住了。

十三的眼柔得似水,神色堅定的對我說:“我不後悔。”我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後悔什麼?”

十三低嘆一聲,一把把我拽進懷裡,俯首在我脣邊說:“不後悔這個。”說着,深深地吻上了我。不知不覺中,他的脣舌引導着我跟上了他的步奏,我雙手交叉在他的頸後,回吻着這個給我感動的男人。

“十三爺,酒菜備好了。”門外傳來的聲音讓我驚得推開了他。十三惱怒地低咒一聲,我轉過臉去,假裝忙碌起來。“進來吧。”十三沉聲說。

不一會功夫擺好了席,小順子領着人退下了。十三靜靜的瞅着裝忙的我:“過來。”他柔聲說道。我受不了他那帶着哀求的語氣,走到了他身邊。他把我抱進懷裡,竟有些發抖:“你後悔嗎?”

我靜默了一會子,感覺到他的肌肉繃緊,身上竟有些打顫,心頭一軟,不由拍了拍他,輕聲說:“不!”十三全身放鬆下來,小聲說:“這一夜,你是我的。”

我默然不語,卻不由想四爺是以怎樣一種心情把腰牌給他?他一定也知道十三對我的情。一個是自己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最親密的弟弟,今夜,他的心是怎樣的裂痛?

早上,我在十三爺的懷中醒來,昨夜,我們並沒有大飲,而是小酌。子時後,我說困了,想讓十三爺回他暢春園的住處去,他竟賴着不走,拖着我睡到了我的牀上,一夜裡就這麼緊緊的抱着我睡,開始我有點緊張,後來見他純睡覺,就放下心來。雖說我也有□□,在性方面放得開,但眼前的狀況太混亂了,還是明智些好。

不過,我不安的動了一下,身體的反映是騙不了人的,他已經醒了,正提醒我他是個正常的男人。

察覺我感覺到了他,十三爺不禁興奮地擁緊了我,隔着衣物向我頂來。我不覺□□一聲,該死,我也是個有需求的女人好不好!顯然我的□□聲取悅了他,他側首吻上了我,手撫上了我的胸,我的□□被挑起,不自覺的貼上了他。□□更熾,在失控前我止住了他,他不解的看着我,沙啞地問:“怎麼了。”

我搖搖頭說:“不行!”聲音裡濃烈的慾望連我自己也嚇一跳。

“爲什麼?明明你也想的。”

太亂了。我嘆了一口氣,“天亮了。”我說。十三爺的臉瞬間蒼白,領會了我的意思。一剎那,我覺得自己無比殘忍。

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我不想我們之間變得太複雜。”

靜默半晌,十三爺翻身而起說:“也許,你是對的。”我下炕拿起他脫下的外袍給他穿戴起來。着裝完畢,我後退一步打量他,脫口而出:“胤祥,你好帥呢!”

他不禁笑開了臉:“至少我知道我在你眼裡了。”

雖是笑着,可他眼中藏着苦澀,我心痛地撫上他的臉,低聲說:“心裡也有的。”他的眼一亮,激動地問我說:“真的嗎?”擡起頭來對上他的眼,我點了點頭。

十三爺仰頭閉上了眼,眨去眼中的淚意,俯首溫柔地對我說:“謝謝。”

我淡笑地推他:“快去吧,今兒個初一,你還要去各處請安呢。”

十三爺不捨地看我一眼,也清楚這事不能耽擱,在我頰面親了一記匆匆忙忙地走了。關上房門,我無力地在炕沿坐下,頭痛得揉捻着太陽穴,這大清的情債,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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