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握着張薇的手,生怕她突然消失一樣。看着她暫時忘記悲傷的樣子,我心裡泛起一陣陣傷心。她外表再堅強,也不過是隻個女孩子罷了。
突然,我手機改變了音樂——有人打我電話。張薇的手一抖,然後渾身一震,彷彿突然有什麼冤魂惡鬼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裡似的。她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剛纔的光彩,也不再微笑,但握着我的手沒有放開。她一定又想起殘酷的現實了吧,我想。
我拿起電話看,是祁娜!
對了!今天是她生日!她還在家等着我回去!
我沒接電話,任由它刺耳地響個不停。
我拿着手機回頭看張薇,張薇也在看我,沒說話,但把我手握得更緊。
我一狠心,掛斷電話。
屋子只剩下張薇手機還在響,然而我們卻失去了剛纔澎湃的激情。我把她的手機也拿起來,合上,復又撂在桌上。
我拉着張薇坐在沙發上,她站起坐在我腿上,我笑了笑,用手樓住她,她一歪頭,靠在我懷裡,一頭帶着洗髮水幽香的秀髮蕩在我手中。
我手機又響了,還是祁娜!
鈴聲令我的心更亂,我知道於情於理現在我都應該立刻回家高高興興地給她把生日過完,可是,我又怎麼捨得走?
我端着手機不敢接,張薇看看我,把手機拿過去。
“喂?”張薇說。
我一下慌了,瞪着眼看她。
“喂?”張薇又問。
我心裡咚咚地跳,緊張得不行。
“掛了。”張薇把手機塞給我,幽幽地說。
她語氣平淡,兩眼無光,我看着心疼,但祁娜現在的心情我也可想而知,臨出門時我對她說的那些話還言猶在耳,一轉眼就與另一個女孩子溫柔纏綿……
手機再次響起,這回是鄭南。
“喂?”我心虛,聲音小得我自己都很難聽到。
“石燁,你他媽的混蛋!”
“啪!”一聲那邊電話斷了,我拿着電話久久無言。
“石燁,今天咱們跟他們都說清楚,好嗎?”張薇看我眼神發呆,便鼓起勇氣說。
“我跟許巍說好了,讓他找我來,今天咱們都說清楚。”張薇看我沒說話,接着說。
我一驚,問:“他什麼時候過來?”
“一會,他來了給我發短信。”張薇說着,語氣中充滿恐懼。
“好,我正想找他!”我攥了攥拳頭,“等會你就在這等我,我會跟他說清楚的,放心吧。”我捋了捋張薇長長的頭髮。
“我跟你一起下去,這是咱們倆的事!”張薇很堅定的說。
我衝她溫柔地笑了笑,說好。
“他這些天不上學幹嗎去了?”我問。
“他跟王曉彬去外邊混了……”張薇定了定,我還要再問,她捂住我嘴,說:“咱們別提他了行嗎?”眼神泛着懇求。
我還沒回答,張薇家電話就響了,她看了看號碼讓我接,我看她一眼,拿起電話,知道是許巍,他聽到是我說了句很好很好就掛了。
張薇換了套衣服,草草洗了把臉理了理頭髮,陪我下樓。
出了電梯我故意拉起張薇的手,張薇微微一掙,便不再放開。
那時我心裡突然很驕傲,彷彿擁有了全世界。
天已經全黑,月亮還沒有出來。我牽着張薇大步往外走,腦子空空的什麼也不想。
出門後看見許巍蹲在路邊抽菸,身邊站着八、九個不三不四的大個,其中一個便是王曉彬。許巍見我們拉着手一起出來,站了起來,扔掉煙,斜斜地看着我們。
“夠甜蜜的!”許巍哈哈一笑。
張薇見到許巍直往後縮,我握了握她手。她好像瞬間有了力量,對許巍說:“你帶這麼多人幹嗎?這是咱們三個人的事。”
我也有點害怕,便叫張薇上樓去。
“咱們三人的事還用說嗎?”許巍語氣輕蔑,“今天要談的,是咱們哥倆的事。”他笑着看我。
“好,有事跟我說。”我也看着許巍,然後輕輕推了推張薇:“你先回家!”
“不!”張薇堅持。
“快回家!”我近乎大喊,因爲我已經感到來自周圍的危險!
許巍上跨一步說:“讓她看看也好!”跟着就是一拳打過來。
我毫無防備,一拳正打在臉上,我猛往後仰。然後聽見張薇大叫,跟着旁邊幾個拉開張薇,一起衝我走來。
我聽見張薇大叫,以爲張薇也捱打了,一下火了,照許巍肚子就是一腳。他沒躲開,摔在地上,我跟上又是幾拳打在臉上,他鼻子立刻出血。
我沒再理她,回頭看張薇。她正哭着要朝我奔過來,但苦於被兩個大個攔着,只是伸着手叫我名字。旁邊一個男孩子像是被張薇喊得煩了,上去就是一嘴巴,我跑過去,抄起地上的一段木棒,想朝他後腦猛擊。可我手臂還沒落下,就覺得後背一陣劇痛,我立刻倒下,接着拳腳雨點般落在我身上。不知是誰從我手裡奪走木棒,然後就聽見張薇聲嘶力竭喊了一聲:“不!!”我就此不醒人事……
再次醒來已經是躺在醫院。
我朦朧睜開眼睛,看見媽媽正守在我牀邊,她見我醒來,興奮地叫我名字,然後醫生進來了,護士也進來了,瞬間各種聲音充斥在我耳邊,另我心煩欲嘔。
他們忙了一陣,就又出去了。我想起來,可腦袋突然劇痛,疼得受不了,眼前只有張薇的畫面一閃一閃的。
劇痛過後我跟我媽說媽給我手機,我媽說你昏迷了幾天剛醒來要好好休息。我辯不過她無奈只好答應。
一週後我可以起身,但還不能下牀,媽媽告訴我我傷得很重,斷了好幾根肋骨,外傷不記其數,腦子有塊小小淤血,不過不嚴重,可以靠藥物慢慢化掉,我暗笑許巍沒用,那麼多人都沒把我打死。
後來媽媽又給我一封信,說是祁娜給我的。
原來那天張薇見事情沒法控制就給鄭南打電話,是他們送我來的醫院。
我打開信封拿出信紙,只有一張。
信也很短,沒有臺頭沒有落款,中間只有一行秀氣小字,但卻令我淚留滿面。
那上面寫道:本來想在那天改口叫你老公的,可後來發現其實我連牽你手的資格也沒有。
我躺在牀上,心裡很疼。
我知道,我跟祁娜完了,徹底完了,乾乾淨淨!
我有心給她打個電話,我覺得作爲爺們應該跟她說點什麼,但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道歉嗎?用什麼語氣?譴什麼辭句?一切一切我都沒有準備好,或者說我一直都在選擇逃避。對於感情,我是很脆弱的。祁娜曾經說我的感情像含羞草,順意而燦,逆意而亡。我想她是說對了,我只能與所愛的人分享快樂與幸福,可一旦感情出現問題,我就會把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獨留自己一力承擔,獨留自己尋求逃避。
住院將進兩週,我果然一直沒勇氣撥祁娜的電話。於是我寫了三個字“對不起”發短信給她。我不求回覆,只有這樣,我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樣做是很愚蠢的事。
東生和鄭南、鄭亮他們來醫院看我時,宋陽劈頭蓋臉地罵我。她說那天約祁娜去逛街散心,祁娜好不容易有點笑容,突然手機響了,她停下來看,然後就蹲在步行街的地上,抱着頭,哇哇大哭。
我知道祁娜接到的那條短信是誰發給她的,我的心像絞在一起般劇痛!
然後鄭南也甩下幾句不冷不熱的話跟鄭亮走了,我沒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他們非常看不起我,我無所謂,我沒必要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那樣只會多些人傷心罷了。
東生後來單獨來了幾次,他問我究竟是爲什麼,值不值得。我告訴他值得!他見我言辭堅定,也就沒再細問。然後我問他祁娜的近況。他搖搖頭說現在祁娜很慘,人瘦了一大圈。我掉着眼淚說那好了,她減肥成功了。
兩週來張薇來過很多次醫院看我,可只要東生他們來她就主動找理由出病房,她把自己當成罪人了,我勸過她幾次,她都沉默無語。
我託東生把先前預定的水晶取了來。可真的拿來了我又沒有勇氣送給祁娜,那樣我想祁娜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我的心也沒有那麼狠。
後來張薇見到後問我哪來的,我照實說了。她點點頭沒說話,拿在手裡把玩,突然手心一滑,我心疼地迅速閉眼,只聽“啪啦”一聲,水晶摔成碎片。張薇慌忙哭着跑到我跟前說不是故意的。我輕輕拍了拍她頭,說沒關係,歲歲平安,可心裡某個地方卻像針扎般疼!
我知道住院還得且一段日子,看張薇這麼來回跑,我心疼她,便叫她不用跑得這麼勤,一個星期來一次就行。她握着我的手說不累,我看着她的眼睛,把她的手拿到嘴邊吻了又吻,她便如小羊羔一樣蜷進我懷裡。
我喜歡用手慢慢撫摸張薇那又黑又亮,略帶清香的秀髮。我喜歡她蜷在胸前,完全依賴我的感覺。我們不怎麼說話,但我理解她的眼神。
我每天對着窗戶看太陽升,太陽落。轉眼間住院已經有一個多月,參加期末考肯定是沒戲了,大約春節甚至整個寒假都要賠在醫院裡。鄭南、宋陽一直沒有再來,奇怪的是東生也像憑空消失一樣,沒有一點音信。我想大概是快考試的緣故吧。
由於考試的原因,張薇也很少來看我,一個星期只來一兩次。我勸她踏踏實實先通過考試,近期就不要來了。她推推搡搡不答應,最後我們各讓一步,她說實在抽不出時間就不過來了,我笑着點頭,心裡實是萬分不捨。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家都在忙着考試,只有我一個人躺在牀上胡思亂想。這一個月有張薇的日子,雖然甜蜜,但我總認爲這還不是我理想中的完美愛情。倒是先前和祁娜在一起的種種最近變得異常美麗起來。也許是和張薇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伴着悲傷的緣故吧。一直以爲,我與祁娜的感情是非常純淨脫俗的,就像雨後架在天邊的彩虹。但彩虹註定不會長久,那是曇花一現的驚豔,定會被平淡真實的烏雲遮蓋。而與張薇的感情,那纔是刻骨銘心的愛情,隨着時間的推移,雖然會逐漸趨於平淡,但同時不是也印證了這份感情的真實嗎?
終於有一天媽媽來看我時,說:“外面下雪了,好大!”
我心裡一震,記得曾經跟祁娜約好要在下雪時一起出去散步的。現在雪是下了,只是人情都已經變了。
“許巍怎麼一直沒露面?對了,上次鄭南來他也沒來,你們怎麼了,打架了嗎?”媽媽看我發呆,就跟我聊天。
“噢,他……很忙!”我說。
“忙什麼?”
“誰知道呀!”我敷衍她。我總不能說媽,你兒子這一身的傷就是拜他許巍所賜吧。
“算了,你不說我也不問了。”我媽很會做人。
“嗯……”
“那張薇最近怎麼也很少來了?她……”
“媽,我渴了。”我打斷她的話。
媽媽看了我一眼,起身去倒水。
我躺在病牀上,看着天花板數日子,盼着考試快些結束,盼着張薇快些回來。
張薇已經快十天沒來了,我想考試也應該到了尾聲。
我已經可以下牀走動,只是動作像只猩猩。
將近二月份了,張薇依舊沒來,我心裡有點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打電話給她,她只是說在幫老師忙期末的收尾工作。
又過了兩天,東生終於露面了。他帶着一臉傷痕來醫院看我。
我正想罵他幾句,他卻說:“我他媽憋不住了,我告訴你吧,出事了!”
我看着他認真的樣子,隱約感到事情很嚴重,便急忙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這才陸陸續續對我說了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事。
原來我被許巍打了後,第二天他就管張薇要了許巍的手機號碼,和鄭南、鄭亮去找許巍。許巍見他們是爲我的事情而來,一點交情不講,罵着人想把他們轟走,鄭南當然不罷休,於是打了起來,不料王曉彬絲毫不插手,任由他們三個把許巍打了一頓。鄭南他們顧念交情,下手沒有太狠,許巍只是皮外傷。
沒想到事情遠遠沒完。接下來幾天鄭南、鄭亮先後被許巍帶着人打了。許巍還帶着一幫痞子流氓到鄭亮所在的實習公司鬧事,點着名叫鄭亮出來,污言穢語不絕於耳,鬧得鄭亮把工作也丟了。他們這纔有了警覺,許巍是要報仇!
於是東生後來也很少來看我了,他們儘量避免單獨出行。上下學也直接回家。不料東生還是被許巍逮到,暴打了一頓,並撂下話來,說如果我不跟張薇分手,下一個捱打的就是甄琳!就是宋陽!
東生跟鄭南鄭亮說了許巍的話,問要不要跟我說。鄭南說算了,許巍只是氣話,不會真的動女生。
我聽了很感動,我瞭解鄭南的想法。他如果把許巍的話告訴我,我一定會和張薇分手的,他們知道我很喜歡張薇,所以拼着自己女朋友冒險,也對我保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東生,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還是渾身冒汗。
“後來怎樣?宋陽她們沒出事吧?”我急急地問。
“後來……後來甄琳被許巍拉進男廁所,打了十幾個嘴巴,甄琳出來就跟鄭南分手了……”東生說着哽咽了一下。
“這……”我簡直不敢相信!“媽的許巍這畜生!”我大叫。
我大口喘着氣,不能平靜。
“那……宋陽呢?”我試探着問東生,望他說沒事。
“宋陽她……前天放學時我沒陪她走,她被一輛金盃拉上車,半夜被扔到四環外,手機也被許巍他們弄沒電了,宋陽她……”東生兩眼冒火,“她一個女孩子走了大半夜才找了個電話……她給我打電話時,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哇哇地哭……”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拳打在牀幫上。
我沒料到許巍竟然會這麼絕!
“那……宋陽現在怎樣?”我儘量壓抑胸中怒火,讓語氣平緩。
“昨天請了一天假,好多了……”東生也很激動,聲音有點失真。
“那就好……那就好……”
“石燁!”東生突然擡頭看我,“這些都過去了,可今天他媽的許巍打電話給我說……”
“說什麼!”我一把攥住他胳膊。
“他媽的那混蛋說,讓我告訴你,再不分手,下一個就是、就是祁娜!”
我一下癱坐在牀前,祁娜,祁娜,祁娜,那個美麗的天使般的女孩。
祁娜一定不能有事!
她跟別的女孩不一樣,她沒有甄琳的冷靜,沒有宋陽的韌勁,沒有張薇的獨立。如果許巍真的打祁娜的主意,我想她會瘋掉的。
我跟祁娜的分手已經對她打擊夠大了,如果再因爲這件事對她有什麼身體上的傷害,那我真是罪孽深重了!
我一定不能讓祁娜出事!
“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東生漸漸恢復平靜,喃喃道。
“什麼事?”我抓着東生的胳膊。
“這兩個月,祁娜依舊把財務管理作業寫得很亂,甚至期末考試都的成績她都刻意壓得很低,她爲得是什麼,石燁,我不說你心裡應該比我清楚,你不能太他媽自私,就算是報答祁娜對你這份感情你也應該……”
“我知道……我明白……”我閉着眼擺手。
“你知道個庇!你他媽什麼都不知道!”東生突然大吼。引來周圍病人紛紛注目,議論紛紛。
我知道東生心裡其實有氣,他罵我兩句我心裡倒舒服些。所以我毫不迴避,低頭承認。
接下來我們都沉默了,一句話不說。
“你幫我約,明天我去找許巍!”我終於忍不住了。
“就等你這句話!明我和鄭南跟你一塊去!”東生點點頭,走了。
東生走後我還是放心不下,我怕當天祁娜就會被許巍傷害,於是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祁娜。
“喂,祁娜……你先別掛,我有要緊事”我怕她聽到是我就會掛電話,所以先出言提醒。
“什麼事?”半天電話那頭才傳來冷冰冰的一句問話。
“這兩天你沒事別出去,放學趕緊回家。萬一……”我頓了頓,“萬一碰到什麼事,不要怕,給我打電話,我會去救你的!”我聲聲關切,溢於言表。
“哦。”祁娜說。
“……”我被噎得沒話說。
“還有事嗎?”她又說。
“沒事了,你千萬要小心,別怕……”
“沒事掛了,謝謝關心。”
我還沒說完,電話就已經斷了。
祁娜當然不知道我說這番話的意思和她現在危險的狀況,她肯定以爲我是沒話找話給她打個電話來看她笑話的。
放下電話我就變得神不守舍起來,腦子擰在一起無法思考。我當然不想和張薇就這樣分手,但我更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就這樣一個個被折磨,那樣就算跟張薇天長地久我也不會開心。惟今之計只有找許巍當面談清楚,永絕後患!
一下午我就躺在病牀上發呆,腦子裡一幕幕回憶這中專四年來的生活。我、東生、鄭南、許巍四個人一直像兄弟一樣共同進退,無論有什麼事只要拿出來大家商量,準會天下太平的。可是現在,許巍和我們鬧成這種局面,竟然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真是讓人心寒!
天快黑時,東生、鄭亮,鄭南都來了。我想他們已經約好了許巍明天見面。我衝他們擺擺手,笑了笑。
他們走到我牀前,坐下。
我看着鄭亮、鄭南,想道歉。可鄭亮卻粗聲粗氣說是哥們就別提對不起三字,我只好點點頭,把話嚥了。
接着鄭南說跟許巍已經約好了,明天我們去許巍家找他,他會在家裡等我們。我楞了楞,問他們怎麼能答應這樣的要求,許巍明天肯定帶一大堆人來,到時打也打死我們了。東生說石燁你知足吧,現在總算有一點希望可意跟他談談,開始電話裡許巍根本不同意見面,就一口咬死要你跟張薇分手,最後還是王曉彬拿過電話替許巍答應下來。至於王曉彬怎麼會幫我們說話,我們討論了半天,沒有頭緒,最後認定王曉彬依然沒有善罷甘休,定是要再打我們一頓纔出氣。我說既然這樣還是去的人越少越好,就我自己去好了。結果被鄭南一口回絕,他說不管明天是死是活,哥們都陪你一起扛!我聽了頗感動,再推三推四顯得小氣,便一口答應下來。
隨後我們又商量明天見到許巍後用什麼樣的語氣同他講話,如果真打起來如何逃跑之類。照東生意思根本沒得商量,見到許巍後話都不必說了,直接開打。這樣做顯然太過鹵莽,明天許巍身邊一定會有許多人,真打起來我們決計討不到好處,恐怕只有籌思逃跑的份,東生聽了鄭南的分析也覺不妥,隨即擺手作罷。待所有細節都商量妥當後,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他們不敢跟我搶“病號”飯,胡亂吃了些蛋糕、餅乾之類的點心,便回家去了。
晚上睡不着,給張薇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裡我把許巍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一五一十地全盤端給張薇,最後說明天我要去找許巍面談。她聽後沉默半餉,輕嘆口氣,語氣平平地只說了句:“要小心!”這令我大吃一驚!她好像早已預料到一樣,毫不以爲意。也許她一向淡然處世慣了,對什麼事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但這件事畢竟牽連太大,容不得我不爲她的反應感到吃驚。然而話已至此,再說什麼都顯得索然無味,我便硬生生地掛了電話,合身睡覺。
一月既望,煞,萬事不宜,忌出行。
早上鄭南來接我,沒想到我媽也來了,她看我穿上便裝跟着鄭南往外走,立刻跳過來問我去哪,我騙她說醫院太悶,跟鄭南出去遛個彎。我媽堅決不同意,終於把醫生護士引來了,他們理由比我媽可豐富多了,各種醫學術語紛至沓來涌入我耳,使我艱於視聽。最後鄭南也垮了,對我說要不然你別去了,我找東生、鄭亮遛彎去。我還沒說話就被護士強行按在牀上,當然我沒有反抗——我怎麼能反抗一個漂亮姑娘這麼誠心誠意地施暴於我,我不能不識擡舉。於是我順從地倒在牀上,對鄭南擺擺手,鄭南搖搖頭走出病房,我衝他連使眼色向他示意等這裡平靜下來我會伺機而動的,可他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頭也沒回地走了。
我看鄭南走了,便真的閉上眼睛裝睡,醫生護士還有我媽見我突然乖得像個殘廢了,也停止了他們殺豬般的叫嚷,整個病房又恢復了安寧。我媽擺好椅子坐在我牀邊,我微開雙眼看她,發現其實她也正在看我,禁不住“撲哧”睜開雙眼一下笑出聲來,我媽也不揭穿我,只是柔聲問:“想吃什麼?”我靈機一動,告訴她我想吃必勝客,我媽點了點頭,說好,你先把衣服換回去,安安靜靜在這等着,我去給你買。我瘋狂點頭,笑着說媽你放心吧。 她看着我的笑容,突然說:“你……非去不可嗎?”我看着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她也看着我最後說了句:“小心,等你吃披薩。”便出門去了。
我看我媽出了門,趕緊打電話給鄭南,他們剛剛碰頭,正在路上。我趕緊出門打車並告訴他們我馬上就到,讓他們在許巍樓下等我。
那天陽光很強,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風也很小,彷彿絲竹之聲,縷縷入耳。一路上很順,沒遇到一個紅燈,下車時發現我比他們到得還早。我點上根菸,撥張薇電話,我想聽聽她的聲音,可沒想到她竟然關機!我心裡一陣失望。隨意往前走了兩步,受傷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可顧不了那麼多了,今天事情一定要有個了斷!
煙還沒抽完,鄭亮的大個子就擠入眼簾——他們到了。
鄭南、鄭亮、東生見我倒先到了,紛紛楞在當場,我沒空解釋,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上樓吧。
我們四個速度很慢地穿過樓道,東生也點了根菸。看電梯的老太太見我們抽着煙進了電梯,厭惡地提出抗議,我們沒理他,他要是知道我們要去幹嗎,我想她會理解我們的。
鈴聲驟響,電梯門開。我們又來到了這熟悉的地方。是呀,許巍家我們不知來過多少次,可這一次,是最陌生的。
“石燁……”東生拍拍我肩膀,“你身體還沒好,呆會無論有什麼事,你站在一旁就好,哥們幫你扛!”
我看了看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鄭南走到一扇門前,按響門鈴,我心裡一陣緊張,我不知道那扇門裡等待我的將會是什麼。
“叮呤…叮呤…”
門一下開了,屋內的陽光快速刺出來,像萬把利劍。
是許巍親自開門,他很優雅地作了個手勢,示意我們進門。
“你看,我說他會來的,沒騙你吧。”許巍朝屋內說。
我們進了屋,立刻感覺到氣氛不一般,像一根繃得很緊的繩索。
天吶!我竟然在屋裡看見了祁娜!她就坐在一個男人身邊,她正神情緊張地注視着我。那個男人……是王曉彬。他身邊還站着五個人,都沒說話。他們頭髮誇張,一看就不是好鳥。
許巍家客廳很大,可現在竟然顯得稍顯擁擠起來。
“石燁,你趕緊走吧,是許巍騙我來的,我沒事的,你快走!”祁娜衝我喊。
“許巍你要幹嗎?”鄭南衝許巍大喊,“不是說好了不許動祁娜的嗎!你他媽說話是放屁呀!”
許巍回身就是一個大嘴巴,一巴掌正打在鄭南臉上,然後看着我們微笑。我們正要發作,鄭南一把攔住我們,示意沉住氣。我知道今天沒有一點交情可講了。
“你他媽到底要幹嗎?”鄭亮問。
“哎哎哎……說話別帶髒字……先把你們手機給我,快點!就現在!”說着攤開手掌。
王曉斌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要手機幹嗎?”東生問。
“少廢話,快點!”他回頭看了看祁娜。
我們投鼠忌器,只好答應,一個個從兜裡把手機掏出來,擱在許巍手裡。
“嗯,這纔對……”他說着往祁娜那邊踱步,“好了,你們不是要跟我談嗎?現在談吧……”他回身看看王曉彬,王曉彬點點頭,衝邊上的幾個人說“談吧!”
我們全身戒備,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你們不是要談嗎!談!”許巍惡狠狠地說,“石燁,你他媽……”他話還沒說完,只見王曉彬身邊的幾個人一下把他抓住,其中一個毫不遲疑,一腳踹在許巍肚子上,接着這個一拳,那個一腳,許巍瞬間倒在地上,手裡的手機掉落在地上,還打碎了擺在桌上的茶具。
我們四個木怔怔站在原地,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許巍被王曉彬的人打了!看着許巍躺在地上,捂着腦袋兀自大嚷:“怎麼了?怎麼了……”聲音沙啞,讓人不忍視聽。而那幾個人依舊沒有停手,還在許巍身上下重手。又一會兒,許巍已經無法吭聲,只是躺在地上不解地瞪着王曉彬,王曉彬撿起地上的手機,微笑着看着在地上打滾的許巍。突然,他站起來,走到許巍跟前,兩手攥住許巍紅腫的臉,一字一句的說:“你不是要談談嗎?好呀!那咱們就談談!”說完用力把許巍的腦袋往地上撞,嘴裡叨嘮着“談呀!談呀!當時你丫是怎麼打我的!啊!談呀……”許巍的腦袋被一次次撞在地上,已經開始出血。
我們這才明白許巍爲什麼捱打!原來那次的事王曉彬一直耿耿於懷、懷恨在心!原來王曉彬一直在利用許巍對我們一個一個報復!原來這一切一切都是他在操縱!
我想衝上去阻止他,可被鄭南拉住了。他搖頭衝我小聲說:“再看看!”
王曉彬見我往前跨了一步,便放下許巍,朝我們走來。
“怎麼?看不過去了?彆着急,馬上輪到你們!”他說着用手一下一下拍打東生的臉,東生哪受得了這個?擡手抓住王曉彬的手,右手一拳掄過去,正中王曉彬的鼻子,立刻見紅!
“啊!——”祁娜抱着頭尖叫!
圍在許巍身邊的幾個人見王曉彬被打了,推翻桌子幾步奔過來,跟我們動起手來。屋裡太窄,根本伸不開手,而他們有比我們人多,一下把我們別在屋角,我們很被動,只有用胳膊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們已經累得不行,我感覺胳膊越來越軟,不知哪裡突然一拳下來,打在我脖子上,劇痛使我無法再度招架,又一腳踢在傷口,我倒在地上。東生見我倒了,發瘋似的叫嚷着亂打。可我一倒,對方人數更佔優勢,他們其中一個人從地下撿起玻璃碎片,向鄭南刺去,鄭亮眼見弟弟躲不開,一把推開他,用自己胳膊迎了上去。豈知另外一個上來幫忙,一腳踹在鄭亮肚子上,鄭亮吃痛彎腰,那玻璃碎片一下從眼前劃過,他大叫一聲,捂着眼攤在地上,臉上鮮血橫流。鄭南見鄭亮受傷,更是發狠,抄起旁邊的雨傘亂刺起來,可身體已經體力透支,不聽使喚了。對面五個人又一陣拼打,東生和鄭南也倒在了地上。我躺在地上,看東生他們一個個倒下,那邊許巍不知是死是活,腦袋旁一大攤血,祁娜一直緊抱着頭,心裡難受極了。
突然,我的頭髮被人向上死拽,我只能擡頭。
王曉彬蹲下,把臉對着我,說:“知道捱打的滋味了吧,爽嗎?”
我沒理他。
“石燁你丫不是牛B着呢嗎?說話呀!你他媽啞了!”
我捱了一嘴巴。
他撂下我,又移向鄭亮。
“還有你那個同學,叫劉悅是吧,以前不方便,我明天收拾他!”
“你這畜生!”東生罵道。
“還他媽嘴硬……”王曉彬話還沒說完,門鈴就響了。
王曉彬撂下東生,站起身開門。
我緊盯着那門。
“完事了嗎?走吧!”
聽話音竟然是張薇!話音雖小,在我聽來卻好像驚雷!
門開了,果然!張薇安安靜靜、兩眼無神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