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頭下來,曾修遠正靠着城門,正皺着眉頭,握着長刀的右手時鬆時緊,極是不安的樣子,再看他身上的積雪,應是站了挺長時間了。
見醉歌過來,他幾欲開口,卻什麼都沒有說。醉歌拉了拉身上的斗篷,雙手抄進狐抄裡,笑道:“曾少俠,我們一起走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雪地裡,曾修遠一看便知是滿腹心思,醉歌也不囉嗦,開門見山問道:“你可是在擔心你的父親和兄長?”
“醉歌姑娘一向聰慧。”曾修遠的聲音裡不復當時的清朗,多了些沉重。在逐鹿天下這場博弈裡,他空有一身武藝,卻幫不上任何忙,而且父親和素問,他兩難割捨。
這個當初稚氣未脫,開朗豪爽的少年,終於開始明白滄桑和無奈爲何物。
“那曾少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醉歌停下步子,回頭認真地看着他。
“什麼事?”曾修遠亦好奇有什麼事是值得醉歌如此鄭重的。
“你這一生都不可負了素問!”醉歌的語氣極凌厲,似要讓曾修遠將這話刻進心底。
這些日子她看得出來,素問心裡終於開始慢慢有了曾修遠的影子。自己以後尚不知能如何自處,但求素問能有個穩妥的歸宿。
曾修遠知道醉歌這是在替素問打算,心中不禁感概萬千,無論這個女人在外傳言有多不堪,多狠毒,但她對自己關心的人,卻是不遺餘力的袒護着,就像素問沉坷。
他深吸一口氣,並指指天:“我曾修遠在此起誓,必全心全意待素問,不欺她不負她,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好,我便答應你,護得曾家周全。”醉歌亦承諾。
“多謝姑娘!”他甚至有些激動,畢竟醉歌願意出手,以她的手段和武功,曾家定可無憂,雖然勢力可能大不如前,但至少護得周全。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醉歌說。
看着曾修遠漸漸遠去的背影,醉歌喃喃:我希望你永遠都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看盡自己身邊所有人,唯仍他心淨若明臺,單純而質樸,而這一切恰恰是自己從未擁有過的乾淨。若他能一直這般乾淨下去,素問便是有福了。
醉歌一人站在銀裝素裹的雪地裡,滿眼盡是潔白的飛雪,一抹黑衣的她像是在宣紙上染開的一點墨跡。
“出來吧。”醉歌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地格外清亮。
“醉歌姑娘好厲害的功夫。”清脆若鶯啼的聲音跟這雪天一樣,美好但並不討醉歌喜歡,而天下第一美人宛若卿一身火紅的衣裳,在雪地上像是一把肆意綻放的火蓮,嫵媚妖嬈,熱情奔放。
醉歌眸子微微一轉,看了她一眼,狐抄裡的手握了一下,剋制着不喜,問道:“跟了這麼久,有什麼事?”
“醉歌姑娘何必這般生分?若卿只是來問一問姑娘,若公子想奪天下,你會不會助他?”宛若卿捋了捋頭髮巧笑倩兮。
“與你何關?”醉歌淡淡說。
而宛若卿卻是掩嘴輕笑:“醉歌姑娘是明白人,誰不知道此次祝玄領兵四十萬去擊退月狼國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去取元明嵐命的?若祝玄真得了這天下兵權,公子可就危險了。”
說着她一雙眼睛在醉歌身上掃着,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而醉歌只是笑着一揚眉,清冷的雙眸中寫滿嘲諷看着宛若卿。她當然知道,但她已決意不插手他們之間的爭奪,宛若卿這番挑撥毫無用處。
宛若卿見她不說話,擺了擺袖子,接着說:“我知道醉歌你對這些事不關心,但我想醉歌你總不會想看到公子一敗塗地吧?”
這個女人着實讓人心煩,絮絮叨叨個沒完,醉歌實在懶得看她這副陰陽怪氣的嘴臉,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痛快!我想要沉坷將千幻陣的秘密告訴我,你不肯替公子做事,我來做。”宛右卿擡着下巴,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高傲得不可一世。
醉歌抄在狐抄裡的手微微一握,雙眼細細眯起,她倒真是小瞧了這女人。
這番大義凜然的話換了旁人怕是無法反駁,用了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在醉歌頭上,只可惜醉歌做事,從不按世俗常理。且聽她緩緩說道:“宛若卿,我曾說過你要是自己找死我不介意成全你。”
宛若卿聽了這話臉色一白,又聽見醉歌說:“切莫要以爲有沉坷和蕭術謹在前,便是你的護身符,我就奈何你不得,我要殺的人,他就是我親生父親,我一樣不會手軟,你再要挾我試試?”
說罷,她從狐抄裡抽出雙手,潔白無瑕的手指上繞指柔仍舊泛着冰冷嗜血的寒光,那綻開的花瓣好似會隨時取人性命。
宛若卿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她對醉歌十步殺一人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
正在她面色交替之際,醉歌往前逼進兩步,冷冽說道:“宛若卿,你若實在不喜歡沉坷便離開他,當日設計讓你與他定下婚約,本是以爲你終有一日會發現他的好,可如今看來,你根本配不上他。”
說完此話,醉歌雙手再次抄進狐抄,從她身邊徑直走過。
而背對着的宛若卿臉上神色複雜,她原本以爲這次一定是手到擒來!若能得到千幻陣,她再設計讓醉歌等人離開,有千幻陣在手,她在蕭術謹心中的份量必定大大增加,別說母儀天下,就是君臨天下也不無可能!
只可恨這些日子不管她如何對沉坷好,使盡手段用盡辦法,沉坷始終不肯將陣法傳授給她,也不肯用陣法幫自己,還說什麼首先要過問的便是醉歌的意見!
她纔想出今日之法,對醉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原來以爲醉歌已經跟蕭術謹兩人關係到這地步,她怎麼也會答應,卻不想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宛若卿臉上一片嫉恨,憑什麼這天下的男人個個都要聽她的!一雙眼睛被怒氣漲滿,像是要噴出火來,恨聲道:“我不痛快,你也休想好過!”
醉歌回到閣樓時,沉坷正對忙着雕刻着一個木頭人,不用細看也知道是宛若卿的模樣,她對沉坷說讓他離開宛若卿,她不是什麼善類。
而沉坷卻只是灑然一笑,放下手中的刻刀,用扇子點了下醉歌的頭,說:“好歌兒,我知你在替我憂心,但是情根豈是那般容易拔除?她要走,我不留她,她不走,我便會傾盡心力待她。”
醉歌無奈,只叫他莫要虧待了自己,也爲當初草率替他們定下婚約感到一絲後悔。只是,就算沒有她當時與蕭術謹的那個約定,沉坷便能避開他的情劫嗎?
沉坷是個好孩子,可惜愛了不該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