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當終日沉湎於美色,夜夜笙歌的皇帝改頭換面般強勢起來,向天下宣佈:
十年前蘭擇清一案另有隱性,今已查明,洗蘭將軍當年之冤,追封爲鎮國大將軍。封其外孫女醉歌爲安國郡主,賜號寧,即刻進宮受封加爵。特賜予三皇子玄爲正妃,擇日完婚。
天下譁然。
醉歌從一個罪臣之後一躍成爲寧郡主。其號不言而喻,願她寧天下大亂!
一時之間醉歌成爲街頭巷尾的談資,祝玄(墨竹)在民間聲望極高,世人贊他體恤民情,關心百姓疾苦,親下田間,布衣裹身。
便有人猜測這醉歌是何方神聖,竟能直接指婚於如此德才兼備的三皇子。也有人說她是狐媚惑主,迷惑了三皇子這等心性善良之人。
算來算去算了許多,終是未算到墨竹會這般直接地昭告天下,皇家就是好啊,只需薄薄一張聖旨,便能顛倒乾坤,無怪那麼多人想做皇帝。
只是這聖旨着實可笑得很,竟未提醉歌姓氏。元明嵐此時只怕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了。
外有曾逆傲與月狼國大軍壓境,內有蕭術謹的江湖聲望節節攀升,都足以令他憂心的了。皇帝再此時反將一軍,不得不承認墨竹高明,坐等漁人之利時,又將自己綁在他船上。
蕭術謹手上拿着那張皇榜,微微眯起眼睛全是危險的信號,他的女人竟被指給他人爲妃,還如此明目張膽!醉歌卻含了一抹不以爲意的嘲笑倚着窗子喝酒。
快入冬了,酒是好物,可以禦寒。
“再喝下去,你怕是要醉了。”蕭術謹止住她,從背後摟着她的腰,埋首在她頸項間,貪婪地聞着她身上的扶蘇花香。她這樣好,誰人敢搶!
“他們所圖的不過是那三十萬大軍,如此大白於天下,現在我就是將那玉牌毀了去也無用了。”醉歌淡淡說着。
蘭家舊部若知道蘭家還有她這一絲血脈在,怕是會蜂涌而至的尋來,墨竹啊墨竹,你當真好計謀。
“我居然無法護你一方安寧。”蕭術謹極是憋屈憤恨,之前還誇下海口不會讓她捲進任何一場風波,轉眼間她已在風波中心,而自己還毫無還手之力。
“是否安寧,在於我心。”醉歌淡然一笑寬慰他,她本也不在意,若是想用這等法子囚住她,簡單是癡心妄想。
蕭術謹將醉歌的身子轉過來,吻着的她脣,心裡暗暗發誓:“我誓要將這天下都變成你安寧所在!”
醉歌心底一聲嘆,她要的安寧,他可真的懂得?
夜寒如冰。
蕭術謹這些日子極忙,忙得常常通宵不寐。他房間裡來來往往撲騰着很多隻鷂,江湖上傳言越來越盛,蕭術謹離問鼎武林領袖之位已不遠了。
整個大乾一片風去欲來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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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問拿着一碗新熬好的湯藥推開醉歌的門,她正拿着那塊分成兩半的玉牌喝酒,眼裡一片沉思。
“小姐,其實最明智莫過於回客歸谷,那裡無人能找到。”
“是嗎?你以爲元明嵐知道了我的身份後,還能讓我安然回谷?”醉歌搖了搖酒壺,元明嵐忌憚她手中的三十萬大軍,更忌憚她投靠祝玄或蕭術謹任意一方,只怕欲對她除之而後快。
這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何其諷刺!醉歌不禁冷笑。
“但若小姐你想走,這天下誰又攔得住?”素問一語中的,醉歌沉默,“小姐你別忘了,你受絕琴反噬,身子已大不如前,經脈受損無法痊癒,只能好生調養,太過勞心勞力,只怕會惡化得更快。當年,師父也只能隱居山林。”
那絕琴反噬留下的後遺症醉歌沒有讓素問告訴任何人,反正平日裡也看不出異樣,只是根本耗損得厲害,憑空少了十年壽命罷了。
“蕭公子若是肯放棄這天下之爭,與你一同歸去就好了。”素問看着自己飽受折磨的小姐,不知何時蒼天才肯慈悲,給她些許憐憫。
醉歌兀自一笑,似自嘲似無奈:“不殺元明嵐我怎會甘心歸隱?可他現在還不能死,罷了,此次以後莫要再提。”她又豈肯做那拖累別人之事?
“甘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他切莫要負了你纔好。”素問看着這樣全心全意的小姐,沒由來的一陣恐慌,小姐太用心用力,若有朝一日蕭術謹變了心,小姐可如何承受得住。
“素問,陪我喝酒吧。”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元明嵐還不能死,還要借他之力對付曾逆傲和月狼國,若此時殺了他,天下怕就要落入曾逆傲手中了,以往她或許不在乎,但如今,卻不能不想了。
素問從醉歌房裡出來時,已是深夜,露寒霜重,卻見曾修遠站在院子裡,望着自己房間的方向,那般專注而認真,眼神戀戀不捨。
少年英俊的臉上還添着幾縷牽腸掛肚,素問心中終是動了一動,開口叫他:“曾大哥可是想邀素問賞月?”
曾修遠回過頭,見素問一襲白衣在月光白霜裡翩然欲飛,心頭滯了一下,“素問,我……”
“今晚月色真的很不錯。”許是替小姐擔憂太多,也想找個人說說話,素問輕盈飛落在院中,與曾修遠並肩而立,此時月華,如此美好。
曾修遠只是癡癡看着月華下的她,她還是那般溫柔得勝過月華。
料到元明嵐一定會在一路上截殺,醉歌乾脆直接走了官道住驛站,倒是一路平安無事到了廊月。
迎接醉歌的陣仗比她想象中更爲誇張,十里紅毯鋪芙蓉,紅羅花傘繡青鸞,五色鳳旗迎風招展,五品以下文武百官夾道而立。
這哪裡迎郡主,倒像是在迎皇后的架勢。醉歌等人在城處下了馬,看見的便是如此奢華的派場。
蕭術謹笑道:“如此氣派和陣勢,這讓我以後娶你時更費腦筋了啊。”只是握着醉歌的手微微一緊,卻是泄露了他的恨意,是的,他恨祝玄,恨他讓醉歌身處險境。
醉歌卻只是淡淡掃一眼,百姓跪拜連綿了幾里長,她從廣袖裡掏出那半張鬼面節時戴的,鬼魅妖嬈的面具覆蓋在臉上,遮去半張臉,與蕭術謹牽手而行。
那面具在陽光下閃耀着奇異的光彩,妖嬈詭異,鎏金的流蘇一步一晃,搖曳生姿。蕭術謹心中明白,她是在用這種方法告訴自己不必想太多,她是他的人。
她是如此的不擅言辭,可她又有一顆如此七竅玲瓏的心。
文武百官,兩道百姓皆愕然,這個傳說中寧郡主,怎麼會着一身黑色紗衣這般不吉利的進宮面聖?又爲何面覆面具,且充斥着一股妖豔的味道?她已許配給三皇子爲嫡妃,怎能牽着另一男子的手如此招搖過市?
一時衆人議論繪繪,竊竊私語不斷,而醉歌只是含了一抹冷笑,提步走過。祝玄,昭告天下的方式有很多種,最直接莫過於親眼所見!
真正大較量從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