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韓記得紹鑰的話,一早到了他那裡,卻見那夫‘婦’倆在後院跟豆寶捉‘迷’藏,豆寶摔了跟頭,一臉的灰,看見他來了,一頭撞上來,抱着他‘腿’很是親熱。紹韓從未受過他的如此擡愛,很不適應,忙看着紹鑰,眼神乞求他趕緊‘弄’走。
紹鑰看豆寶左蹭右擦,估計臉上的灰抹乾淨了,遂跟尹蓁莞招呼一聲,自己回身往屋裡去。紹韓立即緊跟着他,落荒而逃。
尹蓁莞猜紹韓應該不會走了,遂叮囑保姆多備兩份菜,她繼續帶豆寶玩。
到了吃飯時間,仍不見那兩人蹤影,她便往樓上去,‘門’敞着的地方都沒有,最後她鎖定目標應該在放映室。她緊貼‘門’聽了一聽,幾乎沒有聲音,這隔音做得實在是太好了,但她認定在裡面,遂重重的敲了兩下:“吃飯了!”
果然紹鑰回了句:“你們先吃!”
她依言下樓,等走到樓梯口,她驀然想明白他們在幹什麼,當下又氣又羞又惱,遂匆忙走到餐廳,吩咐保姆:“去樓上叫先生下來吃飯,立刻下來!他們在放映室。”
等了約十分鐘,果見那兩人下來了,尹蓁莞不大好意思看紹韓,只用眼睛狠瞪紹鑰。紹鑰一臉無辜的回望她,眼神極其無邪。因紹檢說了不回來吃,所以這一桌三人悶聲吃飯。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因素,反正這頓飯吃得極快,也沒人喝湯,也沒人吃水果,一會兒就散了。
紹韓前腳剛出‘門’,尹蓁莞便扯着紹鑰上樓,關了臥室‘門’,質問:“你在裡面做什麼?別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五弟看,好好的一個人,硬是給你帶壞了!”
紹鑰哧的一笑:“還不知道誰帶壞誰呢!”說着開‘門’出去,一會兒取了一張紙回來,往她手上一遞:“看看,你看得懂嗎?”
尹蓁莞注目細看,見是密密的計算公式,她看得懂數字,看不懂符號,因而,當然看不懂。正要詢問,紹鑰又‘抽’回去,上上下下的看,半晌往‘牀’上一倒,笑得打滾。
尹蓁莞極度困‘惑’,知道他藏不住話,只站着聽他解釋。
好一會兒,紹鑰笑夠了,慢慢爬起來,向她做了個手勢:“你記得這個姿勢嗎?”看她有點遺忘的表情,又提醒:“大概一個月前,那個冊子,最後一個圖。”
尹蓁莞立時想起,那個晚上,他非要試個據說極消魂的‘花’樣,她看看那圖,覺得還好,於是應允,結果做起來卻不如看起來那樣好,包括紹鑰,他反而更不舒服。她好笑得不行,兩人半途而廢。之後紹鑰不死心,又試了一次,還是如此,他將那冊子一擲,大罵不已。
“按韓的說法,咱們角度不對,應該藉助外物。喏,他的計算公式,你得在腰下墊個33公分的靠枕,我的左膝得墊個16公分的,這樣,這個最姿勢對於我們倆來說,就是最完美的。”
紹鑰看尹蓁莞眼神幽深,有發動暴力的前期傾向,趕忙叫起來:“我什麼都沒說!我就給他看這張圖,他看看我,然後問你的身高,然後他就自己算了。我真的什麼都沒說!”
尹蓁莞坐到‘牀’邊,伸手要過那張紙,仔仔細細的看,果然最後的數字是33和16,但之前的一堆公式,還有簡易的線圖,她怎麼也看不懂。
“你別看了,我聽了一遍都看不懂。太複雜了!我真不知道他什麼腦子。我只給他看了人體生理構造和敏感點,他什麼都全懂了!OMG!他什麼都懂了!然後他就不停的給碟片挑‘毛’病,這個不對,那個不對,我沒敢給他看太‘毛’的,是比較文雅的那種。看了兩張他就不要看了,他翻我的冊子,他說這些還行,但有的不合適現在,因爲那裡面好多‘女’孩子太小,比如我們試的那個,小‘女’孩就沒問題,我們倆就必須要有後期調整。所以他給我計算了公式。”
“你說,是誰帶壞誰?”
尹蓁莞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他問什麼都沒聽清。
紹鑰瞅瞅她,再瞅瞅那張紙,又笑得前仰後合。最後,他按着肚子,斷斷續續的說:“蓁蓁……你趕緊教林曦練瑜伽……不然……吃不消他……”
林曦沒敢跟父母說辭職的事,她怕他們擔心,她想着自己找到合適的工作了,再跟他們說,這樣,也省掉他們中間的多餘麻煩。因而,她仍是一早起來,按時出‘門’。
她帶了上次匯錢給紹韓的那張存根,她要看看,究竟他在上面放了多少。等她把那張紙遞進櫃面,片刻,那個年輕的‘女’櫃檯死死的盯了她一眼,然後她遞出一張紙,她沒敢立時看,緊捏着走到銀行的角落,打開,她疑‘惑’眼睛‘花’了,然後她伸出手指,一個一個的數零,數了一遍,再數一遍。
正仲怔時,見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過來:“小姐,我是這間的大客戶經理,您想理財嗎?我們有最完美最高回報的理財產品。”
林曦穩了穩神,回:“我再考慮,有需要,我會找你。”那人立時遞上名單,她接過,道了聲謝,匆匆出來。
她不知該把單子放哪兒,哪兒都不安全,最後她疊緊了,握進手心,沿着路一徑兒快走。走了三、四百米,忽覺這樣不是事,又不能回家,於是,招了輛車,往蘇哲那裡去。
一進去,她油然就放鬆了,將那張浸溼了汗的紙往桌上一放,再無恐慌。
她慢慢走進方毅的房間,抱膝坐到‘牀’頭。雖然滿眼是空,但她覺得他就是在這裡,時光再蹉跎,歲月再流逝,他總是在這裡。
“方毅,我昨天做夢了。我夢見我照鏡子,裡面的臉好老。後來我醒了,怎麼也睡不着。你說我該怎麼辦?如果我真的那麼老了,爸爸媽媽都不在我身邊,你也不在,我該怎麼辦?”
“蘇哲也會變得那麼老,但他有兒子,他有太太,有人陪着他。我想有一天我們可能會遇着,他拉着他們的手站在我面前,而我一個人看着,你說我會恨他嗎?”
“這四年過得好快,我都想不起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過完了。”
“我想你!”
她不知坐了多久,她的肚子開始餓了,慢慢出來,她下意識的走進廚房,拉開冰箱,裡面是暗的,電源都沒‘插’。
她靠着敞開的‘門’,沒有力氣再動。她的眼睛越過玻璃看到餐廳,她記得那個點。他站在那兒,問:“你想方毅的時候會想起我嗎?”然後他自答:“會的,你會告訴他,你是多麼的討厭我。”
是的,他的預感多麼正確。她都不想再去他的房間,她心裡不承認她怪他,然而,她的行動承認。紹鑰的話刺痛了她的心——“你等他,可他不等你!”是的,他不等她!他終是沒有等她!
她出來,站在空‘蕩’‘蕩’的客廳,看着地板上的一層細灰。她突覺得不能容忍。於是她奔進浴室,取出一塊擦布,一寸一寸的擦起來。擦完客廳,再擦方毅房間,然後是廚房、然後是浴室、然後是陽臺。天‘色’漸漸暗了,她把各處的燈一齊打開,除了蘇哲的房間。她看着那個黑‘洞’‘洞’的‘門’,忽的眼淚奔涌。
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她恨他!她怎麼能夠!她曾經那麼愛憐那麼疼惜的一個人,而今,她恨他?
她終是走進那團黑暗中。
他們相依在‘牀’頭,他們坐在地板上,他們看書,他們下棋,他們說話,他們鬥嘴……所有的一切,不間斷的一幕幕回放。她看得見黑暗中他的臉,溫柔而眷戀。她‘摸’索着打開那個暗櫃,‘摸’索着那個盒子,‘摸’索着那張紙。
然後,她打開燈,端進一盆水,輕輕拭去每一處灰塵。
紹鑰走進茶座,略觀察下位次,直往左手走,走到盡頭,見姚‘玉’荷迎面坐着,看見他了,微一欠身:“四先生。”
紹鑰聽她出口客氣,不動聲‘色’,微笑着問:“什麼事這麼急?”
“紹檢要去哪兒?”
“他沒告訴你?”紹鑰並不驚奇,但聲音卻很驚奇。
“我幫過四先生,也請四先生幫我一次。”
他看着她的臉,竟是平靜得毫無‘波’瀾,不自覺的,他心生憐憫。
“紹檢有野心!”
“小荷,‘女’人的好歸宿,是嫁一個好男人。”
“有野心的男人,通常都不是屬於‘女’人的好男人。”
“我知道,”姚‘玉’荷微微一笑:“我只想看見他,僅此而已。”
紹鑰靜靜的看着她,末了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明天7點,機票。”
“我買了兩張,以防他要,結果,是你要。都一樣……”
姚‘玉’荷‘摸’挲着那個信封,半晌不語,最後她擡起臉:“謝謝你,紹鑰!”
紹鑰微一搖頭,神情鄭重:“也許,我是在害你!”
“我願意,我不悔。”
看着她起身要離去,紹鑰突發聲喚住:“碰見小潯告訴她,蘇哲結婚了,過得很好。”姚‘玉’荷怔了一下,緩緩點頭:“好!”
紹檢取出登機牌,接過紹鑰遞過的揹包,“四叔,我走了。”
“去吧!沒做出事就不要來見我!”
紹檢笑笑,轉身向前,走出五六步,他忽又回身,三步跨過來抱住紹鑰。紹鑰忽覺眼睛有點‘潮’,他伸手握拳在他背上捶了一下:“行了,去吧!”
紹檢鬆開手,低頭急走,片刻沒入通道。
他什麼人都沒告訴,姚心潔,還有林曦,這個離開早晨的孤寂是他的選擇,之前他覺得悲壯,而在此刻,他覺得淒涼;這14年的漫長歲月,如同月光下清冷的水,一寸寸流過他的身體,駐足他的心;紅塵裡繁華萬丈,他只是過客一枚。
鄰座有人進來,他微微往裡一側,閉上眼睛。
“先生,我看你很面熟,好像,以前見過。”
他猛一擡頭,她的臉映入眼簾,微微笑着,溫潤瀲灩。
林曦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福妞,衝葉信水笑:“真是好多了,好醫生就是不一樣,最普通的‘藥’,一組合,功效這麼好。”
葉信水拍拍福妞的頭:“出去跟青姨玩。”後笑顏如‘花’:“真是得感謝紹韓,我總算完成了小柯的心願。對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林曦失笑:“別你一要結婚,就恨不得天下人都結婚。”
葉信水覺得她笑容雖然還是苦,但相比以前已經好得不是事兒,當下拉緊她的手,俯耳過來:“我告訴你,結婚可好了,哎呀,簡直好得不得了。”
林曦聽得好笑,不好意思揄‘弄’她,又怕她再說出什麼更出格的話,遂想起來往外走。
葉信水揪住她不放,繼續嘀嘀咕咕:“我告訴你,林曦,你要想嫁給他,一定得先試試,我感覺他有點呆,別到時你吃啞巴虧。”
林曦面上發熱,想掙脫她的手,無奈她抓得緊,一掙還掙不脫。
葉信水覺得了她的反常,更得意:“那‘藥’我還有呢,現在我用不着了,一會兒我給你帶着。”
飯畢,杜雷送林曦出來。林曦看他要推自行車,知道是想送她,他們許久也沒說說話了,於是,並不推辭。
“大概去多少天?”
“一週吧。飛機來回,很快的。”林曦頓一下,笑:“放心,肯定不會耽誤你的婚禮。那信水還不捶死我呀!”
杜雷有點不好意思,又聽她嘆:“我都第二次做伴娘了……”他黯然無語。
林曦覺察了他的沉默,有點後悔失言,遂笑着緊瞅着他的臉:“大哥,信水陪着你,你開心嗎?”
杜雷直接點頭:“開心。”再看她笑得有點狡黠,忽覺出她話裡有話,遂別了臉,不碰她的眼神。
林曦抿嘴強忍住笑。這兩人真是好有意思,一個太不害羞,一個太害羞。
“小妹,你和紹韓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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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不知怎麼回答,半晌回了句:“還好吧。”
杜雷眼睛望着天邊的雲霞,輕輕的嘆:“如果三五年後,蘇哲回來,看着你還是一個人,我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小妹,大哥不會說話,但人情道理還是明白的。如果你過得不好,他就是最大的罪人,他背不起,我也不會放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微到外地培訓去了,這兩天是我幫她發文,因她那的網不大好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