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她才十九歲吧。
花一樣的年紀,遇見了愛花如命的他。
“姜暖?你是不是缺心眼?就你一個沒有通告,沒有秀!更沒有廣告拍攝!你是豬嗎?!你不會爭取嗎!”
經紀人又在教訓她了,所有的藝人默默低下頭,看着腳尖,心裡卻幸災樂禍。
“我……我已經很努力了……”
miss鄭無奈撫額,手指尖用力點點對面女孩的額頭,“我怎麼就稀裡糊塗簽了你這麼個模特!光努力是不夠的!你看看你臉上的妝容?我很好奇你會化妝嗎?”
姜暖稍微歪頭,聲音很淡:“會……”
“你會?!那爲什麼還化的這麼難看!”
“噗嗤……”
miss鄭一個冷眼看過去,蹙眉。
女藝人僵了笑容,捂住嘴。
miss鄭又扭頭看向姜暖,眉眼凌厲:“我跟你爭取了一個內衣廣告的試鏡,不要又搞砸了!”
試鏡?
可她是模特,又不是藝人,姜暖欲言又止,但看到經紀人罵她不爭氣的臉孔。姜暖乖巧點頭。
下午的時候,姜暖和臨時助理奔往攝影棚。
在來的路上,她看了劇本,一分鐘左右,劇本大致內容:在某商業晚宴,迷糊的女主角闖入主人家的游泳池,被泳池裡突然冒出的男子嚇到,而女主角卻不小心跌進游泳池,男演員華麗抱住她,她的裙子也被扯開,露出性感的內衣。
整個片子重在胸部,導演同時要求藝人面部表達,像驚慌失措出現在塵世間的精靈,無辜的雙瞳露出撩人地模樣,讓男人慾罷不能。
姜暖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十多個藝人挨坐在一起,穿着內衣,身上只披了一件薄外套,化着精緻的妝容,正嘻嘻哈哈說些什麼,姜暖走過去叫了一聲:“姐姐們好。”
另外幾個沒做聲,其中一個擡臉對着她疏離笑笑。
姜暖識趣站了一會,走出去。
離試鏡還有半個小時,姜暖躲在攝影棚的角落,努力變換面部表情,需要演技性的硬東西,對於新人來說有點難度。臉部僵硬,始終達不到劇本所說的要求。
姜暖氣餒坐在地上,眨眨酸澀地眼球,望天,有些苦惱,表演怎麼就這麼難呢?
想到經紀人那張臉,她就更苦惱了。
“喂!太醜了!像鬥雞眼!”
姜暖目瞪口呆看着遠處的男生,他歪着頭,眼角上揚,雋黑清澈的眼珠,嘴脣微勾淡淡的笑,笑容很舒服。
他穿着白色的針織衫,領口和袖口的部位是淺灰色,衣身乾淨且整潔,黑色的褲子,口袋部位是用淺藍色的線條描繪,極爲雅緻的英倫風。
姜暖只覺得心慢了半拍,忽略了他剛說她是鬥雞眼的事實,結巴道,“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的雙手插在口袋,一步步向她走近,嘴邊掛着漫不經心地笑容,學她說話的口氣:“我,我,我走進來的!”
姜暖鼓鼓嘴,瞪着他,然而,她的視線從臉上移到他手上拿的一臺迷你相機,她恍然大悟:“你……你是記者?”
她一驚一乍的表情讓容印心情大好,在她的身旁蹲了下去,眼裡漫着笑意:“對!”
狗仔!
姜暖聽到他承認,一屁股彈起來,“你居然是狗仔!”
容印眉心輕扭,他不喜歡這個稱呼,“什麼狗仔,是記者!”
姜暖垂頭想了想,一個想法在腦子裡成型,她要紅了,紅了!
姜暖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神亮晶晶:“你要不要給我做個採訪?我叫姜暖,是個模特,正試鏡一部內衣廣告!”
“哦?那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名字。”容印自顧笑了笑,手玩着相機上的繩索。
“那你現在知道了嗎!”姜暖揚了揚眉,語氣試探,“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獨家採訪哦!”
她說完去看他的反應,只見容印露出笑容,朝她勾勾手指頭,姜暖把腦袋湊近,他又勾勾手,意示再近一些,姜暖疑惑又湊近他一點。
他呼出地熱氣灑在她的脖頸間,有點癢,有點怪,沒有和男性近距離接觸過,姜暖的臉有些慰熱,思緒已經遊神了。
容印嘴角微彎,輕扯出三個字:“想的美。”
是想的美,而不是好!
姜暖氣憤回神,容印已經拿着相機走遠,步伐大而穩重,一步步走遠,誇張地笑聲卻傳進她的耳裡。
姜暖磨磨牙,她好想咬死他!
突然想起來試鏡的時間到了,姜暖心一緊,連忙跑進攝影棚,和出來尋她的助理撞個滿懷,助理嚇到了拍拍胸口,低呵:“你跑哪裡去了,快去換衣服!”
姜暖乖巧低下頭,道了幾句抱歉,跟在助理身後。
內衣露的尺度太大,姜暖出來的時候裹着浴巾。
導演同那幾個藝人在說話,看見姜暖出來了,眼神一亮,笑眯眯看向她。
姜暖想起經紀人說的話,躊躇幾秒走向導演,低低叫了聲:“導演好,我叫姜暖。”
導演滿意點點頭,拉着她的胳膊:“姜暖是吧?好好拍。”手狀似不經意往她胳膊蹭蹭,慢慢向上,姜暖氣結,不露痕跡躲開導演不安分地手。
助理擠在兩人中間:“要化妝吧?那導演我帶她去化妝。”
姜暖感激對她笑笑,導演不耐煩地說:“快去快去!”
化妝的時候,助理和她合作了很多次,憂心在她耳邊小聲說:“那個導演……你小心點。”
姜暖瞟了一眼被衆人女子圍着的導演,點頭。
試鏡的結果,導演最終選了一個叫禾禾的女孩。
姜暖失望看着和導演站在一起的那個女子,身材高挑,五官精緻,有點面熟,好像那個時候就是她對自己笑了笑。
似乎注意她的目光,禾禾對上她的視線,莞爾一笑。
姜暖分不清那是一種什麼笑,善意,卻又有幾分傲氣。
助理安慰她出了劇組,外面早已夜幕降臨,霓虹燈耀眼閃爍,落在這紫醉金迷的城市。
幾分冷氣襲來,姜暖沮喪看了看助理,恐怕經紀人又要逮着她喋喋不休了,罵她不爭氣。
她小聲開口:“我回去了,再見。”
助理點了頭,朝她反方向走掉。
容印回到南山路的時候,天色已晚,午夜時分。
道路兩旁的樹葉被風吹得嗖嗖作響,地段很偏僻,行駛的車輛也很少。街道寂寥安靜,只剩他的腳步聲。
容印剛把煙含在嘴裡,正準備點燃,卻看見有人站在自家門外徘徊,很瘦小,看身影是個女孩,她似乎很害怕,時不時警惕張望四周。身旁放着行李箱。
他快步走過去,女孩聞聲擡起頭,目光警惕,但看清他的容貌,鬆了一口氣:“是你?”
容印眯眼看清她的面容,回想幾秒,竟是那個女模特。眉心微蹙:“你在這裡幹什麼?找我採訪都跟到家裡來了?”
這句自戀的話含信息量很大,姜暖咬牙切齒地指指身後這棟房子,“這是你家?”
容印摸出鑰匙,輕輕點頭。
“是你在出租?”
容印把鐵門推開,聽到她的話,停了腳步,回頭,上下打量:“你要租房?”
姜暖認命點頭。
“爲什麼?”
爲什麼?租房還有爲什麼?難道要她告訴他,她被解約了,在員工宿舍被趕出來了,蒼天!她在這裡等了他五個小時,雖然這裡地段偏僻,距離市中心遠,但是費用低,環境好。
最重要的是,她沒錢!
但容印要讓她失望了,他說:“我不出租。”
姜暖抓住要關閉的鐵門,這個自戀的男人太無情了。
“我……我是個清白的女生,從不亂搞男女關係,我還會洗衣做飯,而且我……我早出晚歸,不會給你的生活帶來困擾……”
容印打住她的話,“洗衣做飯我也會。”
姜暖苦着小臉,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有些氣急朝他大吼:“你就租給我還不行嗎?我沒……地方睡了……”
容印撫額,四處張望了一下,墨色的夜空,蟲林鳥叫,她一個女孩子,他輕輕思索一番:“借住一晚,明天一早你就走。”
姜暖歡喜站起身,生怕他出爾反爾,提着行李推開鐵門,大張旗鼓走進去。
五米開外是一棟年代微久的房子,隱約看見牆壁上爬滿枯藤,中間鋪着石子小路,兩旁是土黃色的雜草。
容印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着急。
這姑娘還真是缺心眼,難道他長的一副我是好人的面相麼?還有,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房子要出租!
她到底是從哪裡看的出租廣告。
房子打掃得很乾淨,屋內應該是放了空氣清香劑,整個房子裡有一陣淡淡的茉莉花香,只開了一盞柔和暖燈,鵝黃色的燈按在樓梯上方,屋子透着溫暖的氣息。
米色泛黃的窗簾,有風吹進來,輕輕帶動窗簾。
“你一個人住?你家人……”
“不在。”容印打斷她的話,面無表情指了指二樓:“第一間客房。”
房子設計很巧妙,樓梯一面是扶手,靠牆的一面卻是上下隔層的書櫃,放着很多書籍,從外文書籍到中文翻譯版,擺放整潔又明瞭,一一延伸到二樓。往高隔層是收藏櫃,擺放着小男生兒童時期玩的玩具,□□械,模型飛機,更有一匹青銅製造且栩栩如生的馬,青銅羅盤,等等看似價值連城的古董。
姜暖踮起腳尖,手恰巧夠着那匹馬,她伸手摸摸馬的頭,咂咂嘴,仿的很真嘛。
“不要亂碰。”
容印的聲音疏離淡漠,姜暖嚇一跳,手愣在那裡,回頭,他站在沙發那,目光冷凝,面容不悅。
姜暖連忙放下手,朝他訕訕一笑,貓着身子上了樓梯,木製的梯階,很結實。
剛纔他的樣子,有點可怕啊。
二樓也有個客廳,牆壁上貼了大大小小的相片,照片裡的女子相貌溫婉,摟着濃眉大眼的男孩,兩人眉眼相似,笑容滿面。
是他吧。
生怕自己又說出不該說的話,姜暖快步進了客房。
洗了澡,渾身都舒透了,成大字躺在牀上,一想到明天就要走,心情一憂一喜,喜的是再也不用看miss鄭的臉色了,再也不會被她罵的狗血淋頭。憂的是她明天要該怎麼?去哪裡找工作。
三流學校畢業的三流模特,就是她啊!
下午沒吃飯,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姜暖從牀上爬起來,蹭蹭蹭下了樓梯。
客廳還亮着微弱的燈。
“好香。”姜暖吸吸鼻子,尋着香味來到廚房。
是容印,他在炒飯,長袖被卷齊手骨肘,握着鍋鏟,動作很熟練。
飯裡放了雞蛋火腿,還有西紅柿。
色香味俱全,看到這些菜,才能體會她飢腸轆轆地心情,姜暖趴在門框上,眼巴巴地說:“你能不能分我一碗?”
燈光下他的眉眼生得柔和,五官俊逸。哪知,他涼涼扯嘴,毫不留情地說:“要吃自己做。”
“半碗?”姜暖鼓鼓嘴,不該承認他好看。
他風淡雲輕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說你會洗衣做飯麼?”
姜暖瞪了他一眼:“自己做就自己做!”
長得那麼好看,心卻那麼狠毒。
看他盛完飯,姜暖氣勢洶洶奪過鍋鏟。
容印端碗走了幾步,忽然,他回頭,看着她的動作,說:“溫柔一點,壞了,賠。”
姜暖頓了頓,咬牙說了一句:“壞了我賠。”
“好。”他笑。
好你個頭,姜暖繼續用力揮舞鍋鏟。
明天一早就走,絕不多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