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寒假剛剛結束,學生們開始返校。
這個城市的東南角,一座風格莊嚴雄偉的拱形校門前正熱鬧非常,穿着英式校服的學生紛紛自豪車上下來,從司機手中接過基本只是個裝飾的書包,三兩結伴地往栽滿了法國梧桐的校園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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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城中最負盛名的一所私立貴族高中,雲集着一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也是這次新任務的起始地點。這次的故事背景基本上就是幾年前十分流行的校園言情小說,私立貴族高中裡的一羣有錢人家的孩子,整天不讀書,除了吃喝玩樂就是談戀愛,上演着諸如流星花園、繼承者們、一起來看流星雨之類的戲碼。
最近部門裡並沒有什麼太難完成的任務,語琪不必再身先士卒地哪裡艱難往哪去,便索性給自己挑了個這個背景似乎挺簡單的任務,權當數次高難度工作後的一次度假。可當她到了這個世界,卻發現背景確實簡單,但這些人物間互相糾纏的關係卻叫人很是頭疼。
比如看起來貧窮堅強的女主黎安安其實是懷着復仇的目的來接近男主施城,比如看似花花公子沒什麼城府的男主其實也只是將計就計地接受了女主的追求。這對男女主的關係從一開始的血海深仇到最後的假戲真做到底經歷了多複雜曲折的變化先暫且不提,光是這故事中的兩個反派人物之間的糾葛都是十分之十二的錯綜複雜。
與男女主表裡不一的特性相同,這故事裡看似刻薄傲慢的惡毒女配紀語琪表面上雖在做着一些欺凌女主的幼稚蠢事,其實對男女主之間的關係看得比誰都透徹,女主是爲復仇而來的一事,便是她暗中捅給了男主知曉。
再比如身爲反派男配的沈澤臣,表面上來看斯文內斂,似乎是一位極受歡迎的新老師,女主黎安安被同學排擠欺凌得最過分的時候,也曾聲淚涕下地向這位老師求救,可他僅僅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然後淡淡地對她說,黎安安,你昨天的作業還沒交,以及,以後不要再拿私事來打擾老師。
資料整理到此處,語琪在指尖漫無目的地轉着的筆啪得一聲停下,她低下頭,在一張簡單的白紙上寫下沈澤臣三字,然後在底下重重劃上一道強調線,旁邊潦草地記上幾個字:爲人冷漠。頓了頓,她皺着眉思索片刻,又寫上一句:善於明哲保身。
是,明哲保身,這就要涉及到沈澤臣與紀語琪之間的複雜關係了。
沈澤臣有一位嫁人三次的美麗的母親,紀語琪有一位情婦無數的有錢的父親。那麼一些事情看起來便順理成章了:沈母是紀父的地下情人,而且,還是極爲受寵的那種。
沈澤臣是個聰明人,因爲這層關係,他從來都避着紀語琪,從不與她當面起衝突,哪怕是她將黎安安欺負得淚如雨下,他也統統只當做沒看見。
語琪盯着自己寫的白紙看了一會兒,將它團成一團,扔到一旁。她腦中一邊慢慢思索着,一邊重新轉起筆來,轉頭去看窗外。
今天是寒假過後的開學第一天,外面在進行開學儀式,透過還光禿禿的法國梧桐,可以看到操場上的學生們正站得東倒西歪,笑鬧打趣,沒有一點兒正形。
語琪彎了彎脣角,這很正常,有錢人家的孩子,從來都視規矩於無形。
到底是學生生活,就算人物關係再複雜,也比之前的任務多了純粹清新的氣息。
陽光帶着樹影投射在課桌上,有微涼的風捲起窗簾,一切都寧靜得像是水彩塗抹出來的畫卷。
可這份寧靜很快便結束了。
有人在身旁的空位坐下,叮鈴咣啷地開始往課桌裡放東西。
語琪託着下頜的手一頓,緩緩放下。
她轉頭去看。
扎着馬尾辮的女孩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絨服,正低頭將書包裡的東西往外掏,她似乎之前跑了一段路,滿頭都冒着細密的汗,臉頰紅撲撲的,看上去生動而狼狽。即便沒有看過資料,語琪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這年頭的女主都差不多,面孔清純,行事冒失,這位黎安安顯然也是其中之一。轉學過來第一天,也不知道先去找老師安排座位,一來就自顧自地坐下了,還這麼有膽量地選了她身邊這個位置。
這邊黎安安放好書包,正準備把書本文具都整理一下,忽然聽到身旁有人開了口。
“喂。”
那聲音是個降調,涼涼的淡淡的,帶着一股子高高在上。
黎安安轉過頭,看到一個女孩交疊着雙腿,帶着幾分傲慢的姿態靠在椅背上,右手手腕搭在桌上,指尖夾着一隻中性筆,正沒什麼表情地淡淡看着她。
她眼神並不兇,就那麼輕描淡寫地看過來,可黎安安不知爲何就是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動作。
語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後用筆尖點了點她面前的課桌,“誰讓你坐這裡的?”
“我看其他位置都放了書包,就這裡是空着的。”黎安安規規矩矩地回答她,然後纔想起來問一句,“難道這裡有人麼?”
語琪嗤得一聲輕笑,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可黎安安像是被她搞得有些害怕,又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她,“這裡原來有人坐麼?”
語琪懶得提醒她,只輕哼一聲道,“沒人。”
黎安安放下心來,又開始叮鈴咣鐺地整理課桌。
語琪被她煩得慌,長腿一伸,椅子與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在寂靜空曠的教室中顯得格外突兀。
黎安安被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她。
語琪已經完美地進入到了高傲刻薄的狀態中,她皺着眉,連餘光都沒有分給她半點,只簡單扼要地淡淡吐出兩個字:“別吵。”
黎安安立刻安靜了下來,輕手輕腳地把最後一本書放進了課桌,然後偷偷地看過來,似乎在觀察她的臉色。
語琪任她去看,重新托住下頜,轉頭向窗外看去。
沒一會兒開學儀式就結束了,又過了一會兒,走廊裡響起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和笑語聲,陸陸續續有人回了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語琪能感覺到身旁的黎安安似乎因此而放鬆了下來,她心裡有些好笑,卻並不再與她說什麼,只一心一意地轉着手頭的筆,梳理着此刻的劇情。
幾個主角配角今年都是高二,今天正是黎安安轉學過來,沈澤臣成爲這個班的新老師,一切劇情開始展開的節點。
想到一半,忽然有人用筆蓋戳她後背,語琪一愣,轉過身,是紀語琪兩個跟班中的一個,江姝。
每個童話故事中,欺負灰姑娘的惡毒後母都帶着兩個惡毒的繼姐,江姝和唐悅就是跟着後母紀語琪的兩個繼姐,根據資料來看,前者八卦多事又一驚一乍,後者神經質且有些懶散。
此刻,八卦的江姝正指着黎安安問她,“這丫頭是誰,怎麼跟木頭似得杵這兒,你新收的小妖怪?”她用詞頗形象,且語氣誇張,神情幽怨,“你這唐僧,有了孫悟空和豬八戒還不滿足,又搞了個沙悟淨來?”
江姝一點兒沒避人耳目的意思,黎安安的臉蹭得就紅了,語琪夾着筆的食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不鹹不淡地道,“沒,她自己過來坐下的。”頓了頓,又斜了江姝一眼,“你這豬八戒又看上誰家姑娘了,怎麼滿面紅光的。”
一旁的黎安安忍不住了,輕聲細語地解釋了一句,“我剛轉來,看這裡沒人坐才——”
她剛解釋到一半,就停下來了,因爲其他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在聽她說話。
江姝正壓低嗓音彙報着打聽到的消息,“我們班那個教數學的糟老頭子終於被辭退了,他們又找了個新老師來。”頓了頓,她眯起眼,“我覺得這位新老師不簡單,應該能比老孫頭呆的時間長。”
唐悅趴在桌上睡覺,對這段對話並不感興趣,語琪輕輕一挑眉梢,“姓沈?”
江姝點點頭,豎起大拇指來,“您老就是厲害,這都知道。”說完她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拍語琪的肩膀,“來了來了,看,我們新來的沈大美人。”
語琪轉過頭,看見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走上講臺。
這位‘新來的沈大美人’很高,站上講臺後顯得尤其高,他低着頭將紙頁翻得沙沙響,架在挺直鼻樑上的無框眼鏡時不時地掠過一道反光。他走進來之後,一句話都沒說,可美色和氣場的加成都不可估量,剛纔吵吵鬧鬧的教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至少女生們都安靜下來了。
中央空調在一片寂靜中製造着熱氣,教室裡的溫度很高,沈澤臣皺了皺眉,將身上的黑色呢子長大衣脫下來掛在臂間,露出了裡面質料上乘的純白亞麻襯衫。
這所高中的男生校服也是領帶加襯衫的搭配,可這經典搭配到了他身上,就硬生生地散發出一種沉靜的禁慾氣息來——
斜條紋的銀灰領帶系得端正,釦子一絲不苟地扣到了領口,微微露出的手腕上是一塊江詩丹頓的手錶……每一處細節都是完美。
語琪聽到身後的江姝丟盔棄甲的一聲長嘆,然後她壓低了聲音輕輕說,我快愛上數學了。
她大概已經說出了整間教室的女孩的心聲,可沈澤臣甚至還沒有真正地開始上課。
濃郁的荷爾蒙氣息蔓延開來,時間像是延長了十倍一樣緩慢,學生們終於聽到他們的新老師的第一句話。
他說,“我是沈澤臣,這學期起,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和班主任。”
聲音像是寒潭裡的水,沉,靜,低低的帶着磁性。
然後他低下頭,指骨修長的手按在一頁紙上,“現在,我們開始點名。”
新來的老師男神氣場太強,學生們都乖乖配合,直到他低低報出了一個名字後,沒有人回答,整間教室開始往後看。
沈澤臣皺了皺眉,又報了一次。
仍然沒有人應聲,男生和女生們都開始輕輕地笑,都看向了教室後方靠右的位置。
沈澤臣擡起頭,順着他們的視線看過去。
語琪轉筆的手頓住,擡起頭。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對上,一瞬間,整間教室都安靜下來。
只有江姝還在後面一個勁兒地戳語琪的背,“沈大美人叫你呢,你幹嘛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