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不禁愕然。
她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發出“叮”的一聲,清脆悅耳,隱含悠遠磁性,俞凡知道,不光杯子,連這石桌是太陰山玉石所做,這種玉製品,一般只有無極聖域纔有。
他暗想:“竟然能用無極聖域的東西,這傢伙肯定來頭不小。瞧她對劍珠如此感興趣,秋風劍必然也在她手裡,這樣看來,白皮找她麻煩,就是爲了秋風劍了。”
念及於此,他忽然又想起小餐館內跟白皮的遭遇,幸虧那傢伙不知道他有秋風劍的劍珠,否則當時拿謝洵美一要挾,估計他就直接雙手奉上了,她也就省了一半的力氣,這真是個絕佳的機會,但沒辦法,人算不如天算。
朦朧白霧下,七小姐似乎蹙起了眉頭,手捏下巴,仔細看着劍珠。
單獨的劍珠,除了有一絲靈氣以外,跟一般的珠子並沒有太大不同,而且俞凡的腰帶裡,寶貝法器甚多,這縷靈氣並不突出,所以七小姐一路上沒有察覺到它。
她足足盯了有半分鐘時間,徐徐吐出一口氣道:“確實是秋風劍的劍珠,它是怎麼落到你手裡的?”
俞凡道:“實不相瞞,是空桑師太所贈。”
“空桑?就是和你腰帶裡那個邪靈搞人妖戀的老尼姑嗎?”
妙希最不能容忍別人說空桑壞話,頓時勃然大怒,放下謝洵美,跨出一步,厲聲道:“你說什麼?!放尊重點!”
“哦~~”七小姐斜過臉,妙希隱約看見,朦朧背後,一雙含愁的眼睛朝自己看來,她腦子裡頓時一陣模糊,突然聽到俞凡喝了一聲:“日落沙明,天地倒開!”,繼而好像有一根手指伸進了她的眉心,硬生生抓出一樣東西,她立即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在自己的腦神經裡擴散開來,不禁驚叫了一聲,身體搖晃。
她畢竟是接近禪師的修爲,心裡快速唸了一遍《心經》,強自穩定下來,再一看,俞凡左手裡赫然抓着一個狸貓大小的黑色妖靈,皮毛溜滑,蜷縮着身子,頭如老鼠,嘴露尖牙,一雙火紅的眼睛正在賊溜溜地盯着自己。
“噬腦貘!”
妙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貘是一種神秘的動物,可以活着出入陰陽兩界,本性並不壞,但噬腦貘,是貘中的邪修之妖,喜歡吃人的腦子,俞凡手裡所抓的是噬腦貘的靈魂,也就是妖靈,可以啃食魂魄,讓人活着成爲心智不全的白癡,死了也做半魂鬼,端的毒辣無比。
冷汗順着妙希的後背流了下來,除了後怕,更令她恐懼的是,她好歹也是個準二流法師,但七小姐只需看她一眼,就能將妖靈送進她的腦袋,如果真動起手來,那還了得?
俞凡憤怒無比,靈官指一掐噬腦貘的妖靈,生生將它捏成精魄,大怒道:“七小姐,我和妙希來拜訪你,沒有失了一分禮節,你堂堂仙人,無端侮辱妙希的師父不說,還對晚輩痛下殺手,這也太過分了!”
妙希深知自己二人絕不能跟她打起來,於是她決定先嚥下這口氣,一拉俞凡道:“俞凡,這件事就算了吧,你們繼續說正事。”
俞凡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實在怒火難平。
七小姐並不在乎那一個噬腦貘妖靈,她在霧中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做事向來就是由着性子來,高興時,想殺誰就殺誰,不高興時,更是想殺誰就殺誰。怎麼,你個嘴上連毛都沒有的人間天師,還想管我不成?”
俞凡強壓怒氣道:“我哪有那個本事?我今天只求你治好我的朋友,只要你答應,這顆劍珠,立刻奉上!”
七小姐的眼珠不離開他,不冷不熱地道:“你先把劍珠拿過來,給我仔細看看。”
俞凡點點頭,雙手捧着劍珠,遞到了她身前約四尺處。按照禮節,法師距離鬼仙,最少要有三尺三寸遠,他拿不太準,於是乾脆甩出四尺的距離。
七小姐用手指沾了一滴酒,輕輕一彈,一條二寸寬的透明水路延伸出來,直抵劍珠前,俞凡把劍珠放在酒線上,劍珠立即自動滾動,到了七小姐手裡。
她攥着劍珠把玩了一會兒,霧似乎變薄了,隱約可見她的臉白如美玉,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嗯...果然如此...”
然後斜過臉看着俞凡道:“這劍珠我收下了,你們走吧!”
“什麼?”俞凡驚問:“那我這位朋友呢?”
“我不管。”七小姐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你!”俞凡又驚又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妙希也激動起來,抱起謝洵美,一步跨了過來。
俞凡怒斥道:“七小姐,你可是個仙人,怎麼能言而無信呢?”
七小姐得意洋洋地道:“我怎麼言而無信了?你雖然提了要求,可是我沒有答應呀,你哪隻耳朵聽見我答應了?”
俞凡直氣得七竅生煙,他此時終於明白,鬼仙都有很個性的一面,眼前這個白衣如雪的鬼仙,其個性的一面就是,愛耍無賴。
妙希也氣得下巴發抖,喊道:“如果不救人,就把劍珠還回來!你這個女人,怎麼可以不顧身份私吞凡間法師的東西?!”
七小姐冷笑一聲,劍珠在她掌中倏地不見了,就聽她蠻不講理地道:“這劍珠是你們的東西嗎?秋風劍是我的,劍珠當然也是我的。不光這些,紅葉山是我的地盤,山上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們三人一鬼也不例外,不過本仙今天心情好,放你們一馬,如果再不識相,當心我殺了你們,叫你們一齊給我做鬼僕!”
妙希終究是個大小姐,被這一番話氣得怒火萬丈,剛纔的擔憂和忍讓一下子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將謝洵美往俞凡懷裡一塞,右手抽出降魔杵,大怒道:“你欺人太甚!”飛身便向七小姐刺去。
俞凡大驚,他抱着謝洵美,阻攔不及,只見妙希杵尖對準七小姐右肩,凌空擺了一個美妙凌厲的姿勢,但她剛躍到最高點,整個人突然被生生頓住,好像一座雕塑懸浮在空中。
妙希完全動彈不得,尷尬極了。
俞凡知道她是中了定身咒,定身咒似易實難,如果換成他用,是定不住妙希這種修爲的法師的,但以仙人之力使出,就可以把她直接定在空中,連萬有引力都抵消了,可見修爲的差距有多大。
俞凡用最快的速度把謝洵美挪到背上,右手拿出天元令,一點妙希背心,喝道:“天地無極,道法無邊,解!”
她一顫,法力解去,頓時掉將下來,一屁股坐倒在俞凡腳旁。
俞凡連忙道:“沒事吧,快到我背後來!”
妙希羞愧難言,抓起降魔杵,爬起來躲到他背後,又恨又怒地瞪着七小姐。
七小姐慢慢悠悠地道:“俞凡,這小尼姑對本仙不敬,快替我殺了她,我一高興,把那個小丫頭給你治好了也說不定。”
俞凡啐道:“沒見過你這麼蠻不講理反覆無常的仙人!”他判明形勢,知道今日三人如果能全身而退,已經是最大的勝利,所以根本不敢向她進攻,而是以天元令爲盾牌,緩緩後退。
妙希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很不甘心,但現在也只能想辦法開溜。性命要緊,劍珠和麪子,以後再想辦法找回不遲。
他們退到草坪邊緣,七小姐始終沒有追趕的意思,但她忽然掠了一下腦門的頭髮,霧中露出一雙含煙泣露的眼睛,冷笑道:“你們真想走嗎?可惜,已經遲了。”
話音一落,她右手掐了個三清訣,向上一指,嘴裡吐出一句咒語,夜空中的圓月突然熄滅了,變成一張圓紙片掉落下來,光華頓時被昏暗取代,林子裡妖霧大作,七小姐又冷笑一聲:“我的手下很久沒吃過人肉了,兩位法師這麼有愛心,就給它們當點心吧。”
說罷,她打了個響指,似是發出某種信號。
林中立即縱出十餘道大大小小的黑影,張牙舞爪,從四面八方朝俞凡和妙希撲來。
這回,它們的妖氣暴露了位置,妙希左手一揮,十餘顆菩提子爆射而出,“啪啪啪~~”,多聲脆響連成一片,羣妖淒厲慘叫,那隻帶路的黑蟬妖也在其中,直接被菩提子打成了碎末。
“撲通”幾聲,四隻小妖怪落在了地上,是山雞、黃鼠狼、野兔和獾,它們脖子上都長着一顆人頭,呲牙咧嘴,面目猙獰,分外噁心。妙希把怒火傾瀉到它們身上,一甩手又是四枚菩提子,登時將四個小妖腦袋打爛。
俞凡皺了皺眉,看了七小姐一眼,她仍然沒有出手之意。他用胳膊肘一杵妙希:“姐,你揹着美美,我來開路,只要她不動手,咱們殺出這林子,再熬到天明,就能安全下山了。”
“好的。”妙希立即接過了謝洵美。
他們往林子裡挪了一步,俞凡心分二用,一邊留意七小姐,一邊拿出三張天師符,念動陽火咒,一晃而燃,然後擲到空中,陽極真火是一切邪氣的剋星,只見妖霧好像有生命一般,一觸到火光,便自動退縮。霧中發出“吱吱吱”的恐懼叫聲,數不清的黑影也向四周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