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希元寶形的櫻脣一撇:“修煉邪術,確實不像你,但滿嘴謊話,卻是和你一模一樣--白天騙歐陽齊,不就是個例子嗎?”
俞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妙希又道:“再說了,在古代兵荒馬亂的年頭,千里鬼哭,妖邪橫行,爲了抵禦鬼妖,只要是威力大的法術,所有法師都學,哪有嚴格的正邪之別?所以這小道士學學血歸術,算不上墮入了惡道。他如果是你的前世,你也不必引以爲恥。”
妙希說的很對,古代混亂時期,尤其像安史之亂那樣的戰亂年代,屍骨蔽野,厲鬼妖魔數不勝數,因此,那時的法師幾乎都修煉煉屍馭鬼的法術,好以毒攻毒。由於這個原因,那時陰陽界的正邪界線是很模糊的。
這一點,俞凡也知道,再舉個例子,其實直到現代,茅山道術裡最精髓的部分,仍然是以鬼妖治鬼妖,只不過手段不像鬼術那麼邪惡殘忍罷了。但俞凡一直以正派身份爲榮,所以他總是有意無意蔑視一切邪術。
他無話反擊,有點訕訕的,連忙捧起緹玉戒指,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樣道:“這七小姐的知覺果然靈敏至極,劉媛躲在緹玉戒指裡,鬼氣被封閉,就連太上牌位的道士也感覺不到,但還是逃不過她的耳目。”
妙希蹙起眉頭:“看這意思,她是不是想把我們每個人的前世都展示一遍。”
俞凡也想到了,心裡敲起鼓來。妙希也沉吟不語。他們都會卜術,算出前生之事毫無問題,不過,他們從未給自己算過,因爲法師給自己算命是天道禁止的,一旦做了,必遭天譴。這位七小姐看來是非要展示不可了,他們倆的前世,要是皇親國戚、才子佳人也就算了,但如果是流氓小偷妓女,那可就相當尷尬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俞凡又看了看安詳沉睡的謝洵美,突然說:“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前生不管是什麼人,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只要今生問心無愧就好!”
妙希一怔,釋然一笑:“好!”心想:”終於聽到你說了一句讓人高興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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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好像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俞凡終於累了,汗流浹背,俏佳人謝洵美也變得好像有千斤重一樣。
妙希當然也累得不輕,天色依舊漆黑如墨,前方緩緩涌來一片大霧,精魄在霧裡閃閃爍爍,包圍了他們,俞凡抽了抽鼻子:“咦,怎麼有股海水的腥味?”
妙希也聞見了,因爲俞凡那句話的激勵,她心情好多了,抿嘴笑道:“第三場終於開幕了,瞧這陣勢,看來咱們仨過去有一個是淹死鬼,來猜猜是誰?”
俞凡打了個激靈:“多半是我!因爲我怕海,兩年前去過一次江浙,在沿海除掉一羣水屍,水屍沒把我怎麼樣,但明晃晃的海面讓我害怕得很,我在一條大漁船上整整吐了一天,兩條新抓的活馬林魚硬被我給薰死了。”
一邊說,一邊聽到遙遠而清晰的海浪聲,海風吹在臉上,潮溼而寒冷,沙灘也在腳下出現,一切都真實不虛。
俞凡雖然怕海,但當然不怕幻影。他們繼續往前走,突然,前面傳來一陣金屬交擊的激烈聲響,夾着緊張的喘氣聲和快捷的腳步聲,分明是幾個人在打鬥,這聲音刺激了俞凡的神經,他來了精神,和妙希對望一眼:“過去看看。”
霧氣濃郁,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路上只聽到那些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突然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豪爽地笑道:“倭寇,死吧!”
“噗!噗!噗!”三聲鋼刀切入肉`體的聲響,既快捷無倫,又清清楚楚,中刀的三人哼都沒哼,倒在了沙灘上,發出三聲鈍響。
“倭寇?這漢子殺的是日本人,他是八`路軍嗎?”
妙希研究生都讀完了,知識豐富,立刻反應過來:“不對,抗戰時期,咱們華夏人一般管日本人叫‘鬼子’,不叫‘倭寇’。從這個稱呼看,這個英雄應該是明朝人或清朝人。”
“額,我知道清朝時,華夏跟日本打過仗,明朝時也打過嗎?”作爲一個歷史系的準大學生,俞凡不知羞恥都刷新了自己的下線。
妙希無奈地看着他,正要回答,眼前的霧氣忽然散開,她腳下出現一條沾滿血的的辮子。
女人天生就害怕這類東西,女法師也不例外,妙希驚聲尖叫,本能地朝俞凡跳去,胸前曲線一下子撞在他胳膊上,“砰”的一聲。她實屬無心,頓時臉紅了,心裡卻甜滋滋的。
俞凡身子一晃,立即站穩,就在這一霎,他也看見了那條辮子,顧不得剛纔的親密接觸,快步走過去。
那條血辮子另一端連着一個男人的腦袋,那人這回有五官,怒目圓睜,前半個頭皮光溜溜的。
俞凡大喜,因爲這種髮型他認得,他高興地道:“可以確定了,是清朝人!清朝跟日本打仗.....我知道了,這是甲午海戰的時候!”一見妙希杵在地上,又羞又怒,他想起她剛纔用敏感部位撞了自己,他馬上打了個哈哈,說:“妙希姐,抱歉,剛纔冒犯到你了,你千萬別生氣。”
“沒關係。”妙希硬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是我撞了你,但完全是無心的,你別誤會就好。”
“我沒有誤會,你放心好了。”俞凡滿面微笑,認爲自己的言辭很得體,渾然不知道,妙希心裡已經罵遍了他十八代祖宗。
這時,一陣大隊人馬奔跑的聲音,火槍的聲音,和嘰裡咕嚕的喊叫聲同時傳來,海灘的氣氛馬上緊張起來。
俞凡急道:“大隊日本兵來了,快去看看,這回的主角到底是誰。”說完,立刻拔腳朝前跑去。
前方又打鬥起來,聲音更爲激烈,霧氣恰在這時又變薄了,俞凡隱隱看見,十幾米外,一羣穿黑色軍服的矮個子,足有三四十人,手持***,圍着一條英挺的華夏漢子鬥得正酣。
那漢子的辮子盤在脖子上,臉被霧氣遮住,看不清楚,但他威風凜凜的氣勢,儘管隔得這麼遠,仍然撲面而來。
只見他身穿一套佈滿血跡的白衫黑褲(清代海軍勁裝),手持兩把腰刀,在敵羣中閃轉騰挪,雙刀快、穩、準、狠,寒光過處,將一個個敵人砍得鮮血噴濺,摔倒在地。
與前兩次不同,這些人都有五官,俞凡更加好奇,急往前走,想看清楚那漢子是誰,但他走那羣人也走,而且腳步都很快,再加上霧氣又濃了起來,所以他追了一段路,還是沒看清。
俞凡又跑了幾步,忽然發覺妙希沒有跟上來,他心裡一緊,同伴當然比追逐一羣幻影重要,於是立即回頭去找。走了幾十步後,就見對面大霧深處,緩緩走來一個高挑倩影,正是妙希。
俞凡急忙跑過去:“妙希姐,你臉色好差,沒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妙希的臉色確實有些發白,她咬着嘴脣,眼睛斜斜地看着俞凡:“我累不累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去看那羣死鬼就是了,管我做什麼!”
“啊?”俞凡用驚魂鈴撓了撓腦袋,這才明白,她是因爲自己丟下她而在鬧脾氣。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耍性子的女人,本能地賠笑了幾下,乾脆裝起傻來。
正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槍響,十分清脆,緊接着,那華夏漢子痛叫一聲,顯然是被槍打中了,繼而又是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音,鬼子們齊齊驚呼,一個鬼子操着生硬的漢語道:“鄧管帶,你想跳海自殺嗎?清軍大勢已去,你投降我大日本帝國,我絕對會優待你的。”
那漢子大笑幾聲,這回的聲音裡夾着幾分淡定,也夾着幾分淒涼:“我鄧某熱血男兒,豈是投降之人?今日力戰,殺了三十七名敵人,現在赴死,已無遺憾。”
日本人陰冷而犀利的說:“哼哼,你今天沒有遺憾地死了,但幾年之後,腐`敗的清國必然會被我大帝國佔領,到那時候,你的死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面對這種譏刺,姓鄧的漢子卻是一派自信:“呸,倭寇!我國當前政`府雖然腐`敗無能,但億萬兒女中含着無窮無盡的英雄氣,絕不是你們小小日本所能征服得了的。幾年之後,幾十年之後,我國英雄一定會將你們趕出華夏。我鄧某雖然看不見了,但鬼門關前,我會再提着這雙刀等你們來見!”
說完,他又大笑幾聲,聽接下來的聲音,似乎是一步步走入了海中。
“他死了,多半是運用硬功,閉氣蹈海而死,這下咱們看不見他到底是誰了。”
俞凡不勝惋惜地說。
“那還用看嗎,如此神武,肯定是你了!前世是民族英雄,今生是道門天師,嘖嘖,如此無與倫比,簡直讓我們這些差生沒法活了~~”
妙希餘怒未盡地挖苦他。
俞凡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可未必,我是窮命一條,爲了掙幾千塊錢都得玩命,而你和美美出生在富貴人家,又都長得這麼漂亮,所以我看這個英雄,是你們倆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他說着,朝妙希討好似的一笑,妙希的心立即軟了,心想:“千萬別,在這世上,要數當英雄最累了,我寧可生生世世只當一個平凡的女人.....”
她一念未絕,腦後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哀嘆:“妹妹,相公還是沒有消息,真急死我了!”
俞凡也聽到了,兩人愕然循聲望去,只見濃霧,不見人影。他們正在奇怪,身周的海浪、海風、沙灘、潮溼的感覺,一下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幽靜的感覺,幾聲黃鶯的脆鳴隱約可聞,一片細細的脂粉香傳進鼻端。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濃霧也消融在了空氣裡,眼前慢慢出現一間閨房,清幽雅潔,美麗如畫。
他們正前面,青紗窗戶透出一片晨光,窗前擺一張紫檀木桌子,上面有個香爐,青煙嫋嫋,左右兩邊的木椅上,各坐着一個年輕女子,左側的在嗑瓜子,右側的在捻佛珠,她們的臉在晨光裡清清楚楚,把俞凡和妙希驚得都叫了出來。
因爲這兩個人,左側的正是謝洵美,而右側的不是妙希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