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下起了雨,西城金玉溪小區深處,一棟古楓環繞的紅色小城堡。
這裡正是謝家,謝洵美早打電話遣走了兩名僕人,她在前引路,俞凡在後,手裡拿着羅盤,把屋裡屋外仔細勘察一遍,確信沒有鬼怪,他們來到一樓會客廳裡,清源架着仍然昏厥的謝子衿,把他放在了沙發上。
會客廳呈橢圓形,裝潢豪華,天花板正中懸着一盞枝形水晶大燈,光華四射,非常明亮。
趙瑾已經擦乾了眼淚,先看了看昏迷的兒子一眼,愛恨交織,然後問俞凡道:“俞道長,接下來您要做什麼?”頓了頓,又客套道:“想必您和馬道長、清源道長都累了,先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俞凡一擺手,笑道:“我在車上已經運行了兩個小週天,精力很充沛,馬道長和清源也一樣,所以咱們先幹正事,等事情做完,拿錢走人,該吃吃,該睡睡--那就不勞謝夫人操心了。”
見他如此豪爽,完全不理虛僞禮節,趙瑾和謝洵美都微微一愣。
馬長明問道:“俞師祖,你打算怎麼問他?”“他”當然指謝子衿。
俞凡微微一笑,伸手從旅行包裡拿出一張紫色符紙,亮給他看。紫色符紙是天師符,這張符的符膽是紅硝所畫,線條蒼勁,龍飛鳳舞。馬長明認出了符膽的內容,顫抖地道:“俞師祖,你是天師?要用拘魂術?”
“對,這是最高效的辦法。”俞凡簡潔地說。
馬長明渾身如篩糠,傻了似的看着俞凡。
道門之中,共有童子,方士,真人,天師,太上五個牌位,當今之世,道門的千萬弟子中,像馬長明一樣能封到方士牌位的大約有一百來人,這些人都在世俗陰陽界呼風喚雨,封到真人排位的有三十人,他們大多已經不問世事,專心修煉,而天師牌位的道士,遍天下不超過十人,大都是各大派的掌門或耆老。馬長明的師父元月道長,苦修五十年,積累十萬載陰德,纔在去年勉強封到天師牌位,而眼前這個俞凡,才十八九歲年紀,竟然身兼靈官指和天師法力,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奇才?
馬長明修煉三十多年,成爲方士,已經是非常罕見的,所以他一向自視甚高,而這時,半生的尊嚴徹底被俞凡碾碎了,他膝蓋一軟,差點沒跪倒在地上。
俞凡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顧不上理他,看了趙瑾和謝洵美一眼,道:“兩位,我要把謝子衿的魂魄硬拉出來,大多數魂魄其實都非常膽小,而且不會說謊,這樣他所做的,所知道的,就可以一下問個清楚。你們二位是他的血親,請不要見怪。”
趙瑾不由自主抓住了女兒的手,她眼含淚花,咬牙道:“好。弒父逆子,惡貫滿盈,道長不必跟他客氣。”
“好,那請告訴我他的生辰八字。”
趙瑾立即告訴了俞凡,俞凡吩咐她們把窗簾拉上,只剩下壁燈,營造出一個比較昏暗的空間,然後拿出硃砂筆,把謝子衿的生辰八字寫在一張黃符紙上,然後在地上畫了定魂圈,在下方寫下一個“敕”字,一道硃砂線,接入定魂圈內,再把紫色符紙端端正正放在定魂圈中央,最後點燃三株蔵木香,把黃色靈符湊近香火上燒掉,朗聲念起咒文:
“日出江水,天清地潤,三清神法,陰陽交泰,四方鬼神,奉吾敕令,強拘惡鬼,即刻洞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謝子衿,三魂七魄歸吾壇,速來報道!”
一陣陰風平地吹起,定魂圈內的紫符上,出現了一道白影,搖搖晃晃,看上去好像喝醉了的人。
“被那個惡鬼浸染太久,自己的魂魄都變得如此虛弱了。”俞凡冷笑一聲,手一伸,抓住那抹虛影,用力提起,人影漸漸充實,顯出一個人的形狀來,正是謝子衿。
謝子衿迷迷糊糊,一看到俞凡,不禁大爲害怕,繼而又看到趙瑾和謝洵美,立即大叫一聲,露出羞愧恐懼之意。
魂魄的表情,纔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情感,謝子衿雖然嘴硬,實則很爲自己的罪行而心虛。
俞凡從旅行包裡拿出一支黑沉沉的鐵釘,這鐵釘長約一尺,形似獠牙,閃爍着冷酷的光澤。他毫不留情,左手抓住謝子衿魂魄的右手,按在地上,舉起鐵釘,用力一戳,“噗”一記虛幻的聲響,謝子衿渾身像過了電一樣,大幅顫抖,哀嚎連連。
魂魄畢竟與活人不同,他的表情極痛苦,但聲音仍然輕渺,宛如從一個很遠的地方傳來。
俞凡冷冷道:“這是鬼蜮奈何橋上的鐵釘,被我拿來做了斷魂釘,懲罰魂魄,慘痛刻骨,比凡間的法器厲害千倍,你覺得滋味如何?”
謝子衿的身子陣陣發黑,眼珠也幾乎迸爆出來,他連連求饒:“法師,饒命,饒命,你要問什麼,我全都告訴你!”
俞凡道:“你識相就好。”他心裡恨極了他,嘴上這麼說,手上卻又用力一擰,謝子衿放聲狂叫,身子裡迸出黑血,幾乎要魂飛魄散。
“我問你,你到底用什麼方法害死你爸爸的?”
謝子衿喘了好一會兒氣,才虛弱的說:“我從白皮長老那裡拿了一綹頭髮,那綹頭髮屬於清代一個冤死的女人,上面凝結着至深的怨念。我教當中,有一個人正好在用那個女人的冤魂修煉。我拿了頭髮後,裝進一個錦盒,放在我爸爸的寫字檯上,他一打開盒子拿出頭髮,我教中那人就會以那女子的面目出現,這樣,就把我爸爸活活嚇死了。”
“混賬!”按道理,道士施法時不可罵髒話,但俞凡實在忍不住了,怒罵了一句:“白皮長老,把你爸爸煉成白僵的也是他嗎?”
“是。”
“他現在在哪兒?”
“他很神秘,居無定所,而且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我都是通過電話跟他聯繫,只見過他兩次,他第一次是個中年學者,第二次就成了一個年輕商人,令人實在捉摸不透。那綹頭髮,是他放在東城紅旗大街一家上島咖啡館裡,然後我去拿的。”
“哼,看來你在閻羅宴中,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對不對?”俞凡不動聲色地道。
謝子衿黯然低頭,算是默認了。
“你在閻羅宴中,還認識哪些人?”
“我...認識的還有十幾個人,但他們都不用真名字,我用的也不是真名字,”謝子衿膽怯地說:“我們平常都在天京外貿大學老校區,那個廢棄已久的老教學樓聚會,共同學習鬼術....我們都以體內惡鬼的面目相見,所以,我對他們的個人情況,真的不瞭解....”
“真的不瞭解?”俞凡不禁嘆道:“我看你真的是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