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陣地點在後堂之後,一片古樹環繞的平坦草地,背靠紫煙峰,面積足有五畝。
晚上九點,月光明亮,兩輛警車開到了廟前,一個肩戴一級警司肩章的中年男人搶先下了車,滿面春風跟妙希打過招呼,指揮幾個精壯漢子將一個又一個箱子搬下來,放到了草地邊緣上。
在等待的時間裡,俞凡在外堂吃了點東西,又運行了幾個周天,調整到最佳狀態,然後他對老朱和謝洵美下了死命令,這邪靈太厲害,要他們呆在外堂,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出來。
安排好後,他這纔到了草地,先用拘魂令把死玉里的鬼魂硬拉了出來,好騰出死玉,這些鬼魂毫無修爲,一張天師符便將它們全部封入。這時,警察把東西都放好了,俞凡命他們把箱子打開,檢視了一番,嗯,有領導女兒的吩咐,警察們的辦事效率真的極高,東西全是上品中的上品。他滿意地點點頭,朝妙希一笑,伸平手掌道:“這些都很好....藥引子呢?”
妙希早換了一身作法時穿的青色僧服,長髮紮成一條馬尾,整個人乾爽利落。她氣得渾身顫抖,咬了咬兩片紅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長條狀小玻璃瓶,遞給俞凡:“給!”
俞凡接過來,藉着月光,瓶中有一釐米厚的幹血末,他搖了搖瓶子,又做了一件讓妙希差點吐血的事:他擰開瓶蓋,把血末倒在手心,湊到鼻端仔細聞了聞,然後又小心翼翼倒回去,讚歎道:“好,陰氣夠重,法力夠強!請問這是誰的血呢?”
“反正不是我的!”妙希惡狠狠地撂下一句。她本性高傲,因爲俞凡是天師,又要作法救空桑,所以下午纔對他客客氣氣,沒想到他想盡辦法給她難堪,還裝傻充愣,氣得她幾乎月經紊亂,所以她索性不裝了。
俞凡得了便宜,哈哈一笑,毫不縈懷,他打了個響指,先叫警察找出自己特意要的十六個大型投光燈,自帶超強電池,一字排開,照亮了大部分空地,然後他便開始指揮那幾個警察佈陣。
七星縛靈陣,是菊潭道人根據茅山術裡的“七關”理論發明而來。道門分南北二派,南派爲茅山教,北派爲全真教,各有所長,界限分明,菊潭因爲是散修,所以獨能夠不拘一格,對兩派法術都兼收幷蓄。茅山派的“七關”,其實是指雲墾關、尚冂關、紫晨關、上陽關、天陽關、玉宿關和太遊關,這七關上應北斗七星,圈定了一個地方陰陽二氣的流動方向,冥冥中影響着一切生靈的行爲。
這片空地前有房舍,後依山峰,恰好是一個小單元,俞凡先觀察北斗星,用羅盤找出空地的七關,依次插上雞喉骨,再澆上怒睛雞冠血,周圍又培上一層厚厚的石灰,這三樣東西都陽氣極盛,有了它們,空地周圍就好比豎起七根鋼鐵巨柱,內外陰氣便被完全隔斷,不能交流。
築好外圍後,指揮用二百斤高粱白酒泡了雄黃,在陣內勻勻灑了一遍,邪靈近妖,而雄黃酒對一切妖邪均有抵禦剋制的奇效。然後,他叫人溶了那一斤紅硝,一半倒進墨斗,拉出紅線,在陣內正中彈了一個精緻的九宮格,每一格恰好可以容一個人打坐。彈好九宮格後,他又命警察們將投光燈搬過來,放在九宮格外十米遠的地方,等距離圍成一個大圓圈,將這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晝。接下來,他吩咐拿出另外十六樣陽品,有黑狗血塊,猴舌等等,分別埋入九宮格的十六個節點,再插上十六面顏色各異的小旗。最後,他取出自己那枚乾隆通寶大錢,對它唸了一遍辟邪咒,埋在中央宮正中心。
一切安排妥當,他吩咐警察們也退到外堂,對妙希道:“請空桑師太出來吧,到中央宮裡打坐。”
妙希依言,立即請出空桑,空桑到了中央宮裡,盤腿坐下。
俞凡問妙希道:“你都有哪些法器?”
佛門崇尚明心,降魔除妖也主張多靠自身修爲,所以他們的法器和陣法都不多。但妙希此時身上多了一個青布挎包,腰帶上插着一根黑布包裹的長硬物,她不想跟俞凡多說話,打開挎包,裡面是滿滿一包小小的菩提子,色澤瑩潤,顯然質量遠勝道門普通的五帝錢和銅豆子。然後她又抽出硬物,打開黑布,赫然是一根一尺多長的降魔杵,兩頭呈流線型,雕鏤着心經經文,一看便是神品。
俞凡點了點頭:“待會兒我開始作法,你站在我側後方,那些鬼僕一定先出來送死,你就負責消滅它們好了。”
妙希仍然沒有理他。
俞凡正面對着空桑,站在九宮格外,以紅硝爲墨,寫了十幾張陽火符,他拿起三張,朗聲念道:“日落月升,天地長明,乾坤無極,道法無邊。亮!”
長明咒,可以將陽極真火發揮到極致的神咒。唸完以後,他右手一彈,三張陽火符亮起陽極真火,飛射到空桑頭頂上空三尺處,盤旋飛舞,灼灼神焰片刻便將空桑周圍的陰氣燃盡。
與此同時,空桑自動配合俞凡,潛心念動心經,將用來封印邪靈的修爲緩緩打開。過了一分多鐘,空桑周身開始冒出白茫茫的陰氣,如同霧霾,將她遮掩住。俞凡又打出三張陽火符,陽極真火倍加明亮,光焰與陰氣如兩軍對壘,此進彼退,一時也分不出上下。
俞凡知道這是那邪靈在試探外面敵人的強弱,他眼見真火慢慢壓倒陰氣,毫不遲疑打出第七張。七張符紙都能引發陽極真火,至少也得是天師才能做到,這無異於向邪靈宣告:天師在此,有種來打,沒種乖乖束手就擒。
當此之時,空桑端坐的身子忽地一動,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她的後頸仙門出驀然飛出一團黑影,黑影長着一個又長又硬的腦袋,彷彿一條海底怪魚,尖叫一聲,朝俞凡惡狠狠地撞去。
俞凡看得清楚,用罡氣感知了一下,心裡一動:“這傢伙本體是一個人類鬼魂,竟然被煉化成這種樣子,看來這個邪靈也懂一些鬼術。”他這樣想着,不躲不閃,突然一顆菩提子後方飛來,“啪!”,鬼魂化爲了精魄。
由於佛門弟子很少對鬼魂下殺手,俞凡不禁一奇,但容不得他多想,霎時間空桑的仙門像一道黑色噴泉般,飛出了大大小小几十個黑色鬼魂,它們凌空轉向,一起向閉目而立的俞凡衝過來。
就在它們即將衝出九宮格上空時,幾十道晶瑩光芒又爆射而出,畫出道道虹彩,菩提子就像子彈打氣球一樣,衆鬼魂粉身碎骨,沒有一個逃掉。
“好一手絕技!”俞凡暗自佩服,這麼多菩提子齊發,還能顆顆準確無誤,這種本事找遍陰陽界,也不會有第二個。
妙希這回哼了一聲,有了幾分得意之色,因爲這一招的確是她獨自研發的絕活。
這時,陰氣彌散開,空桑整個人露了出來,她的修爲已經全部打開,邪靈隨時可以出來,但它似乎知道外面危險,小心翼翼,仍然不敢露頭。
陽極真火仍在燃燒,俞凡笑道:“你不出來,我有辦法逼你出來!”
他說着,一手掐成法訣,朗聲念道:“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滅。”
這是從龍虎山法術裡衍化出的御鬼咒,一遍唸完,十六面小旗無風晃動,旗面自內而外透出金澤,與陽極真火相輝映,數秒鐘後,九宮格上空三尺到地下三尺的陰氣被掃蕩淨盡,只有一股剛強正大的陽氣在翻滾涌動。
按道理,任何一個地方都是陰陽二氣並存,純陽無陰,或純陰無陽都有悖天道,但俞凡這個七星縛靈陣,第一步已將七關範圍以外的陰氣隔絕,紅硝九宮格再加上十六件至陽物品,又迫使九宮格範圍內的陰氣散到外面,再加上陽極真火的燃燒,因此一時之間,陰氣徹底絕跡。
對於人來說,純陽無陰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對於本質是陰氣的邪靈來說,可就無異於身邊驟然變成真空,無法呼吸。這招一出,空桑果然渾身波動,大起大伏,很快,一道白光從她天靈蓋透了出來,接着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盤腿而坐的空桑身體迅速扭曲,竟然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白胖男童,穿着老舊布衣,挽着髮髻,天真可愛。
“啊?”妙希連忙奔過來,十分焦急,俞凡揮手將她攔住:“別急,這是你師父前生的樣子,那邪靈急眼了,想利用你師父來亂我的心神,別上當就好。”
妙希一怔,那邪靈在空桑體內寄居了三十年,又通佛法,看穿空桑的前生一點都不奇怪,她憂心忡忡地說:“要想顯出前生模樣,必須控制魂魄,難不成我師父的魂魄已經被它控制了?”
“胡說!”俞凡白她一眼:“它若能控制你師父的魂魄,那你還有今天?你師父和它修爲應該不相上下,否則她早被害死了,邪靈不過是鑽了寄居在她體內的空子,能夠影響到她的魂魄罷了,現在控制權還在你師父手裡。”
妙希奇怪地道:“修爲不相上下,那爲什麼她和她師兄兩人跟它打,最後還被附身?”
“那就得問你師父咯。”
一串交談間,空桑又發生了變化,這次變成了一隻青蟬,馬上又變作一條紅錦鯉魚,再變成一個粉面小姐,又變成一條身穿鐵甲的大漢.......紛繁雜亂,就像電影裡的快鏡頭,滾滾播放,真不知已經換了幾百世,俞凡和妙希都看得眼花繚亂,俞凡笑道:“再等一會兒就能知道,你師父在恐龍時代是什麼樣子了....”
他話音未落,空桑突然仰頭大叫一聲,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從她仙門出緩緩浮現,只見那人身影虛幻,面龐圓潤,長眉厚脣,大耳垂肩,儼然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樣,只是兩隻眼睛又黑又亮,閃爍着邪魅的光芒。